修赫堅持按時聽課,課堂筆記一式兩份,照例附上一封短信,給錫燕寄去。
錫燕:
好。
這段時間一連換了二個室友。這次這個真的是特別,估計更適合你。嘿,他是美容顧問。每天睡前用不同顏色的液體泡好面膜紙,然後裁成小塊,貼到面部不同的區域,再一張一張揭下來,很是麻煩。房間倒是再不用自己打掃,只是住着不如以前舒服。
種子已經發芽,抽出幾片葉子。
修赫
修赫習慣了寫信給錫燕,然後等待回信,那怕是隻言片語也好。他甚至想如果沒有這件事,他的生活會不會變得無聊。
寄完信回到住處,也好,還是整潔一點好,修赫心裡想着。坐在沙發上望了一會天花板,打開一瓶啤酒喝了一口,又蓋上蓋子,放到一邊,繼續把《席特哈爾塔》讀完。直到接到牧欣的電話,說是有位女記者要來,讓修赫先幫忙招呼一下。
這應該是這所房子的首位女訪客。不一會兒果然有人敲門。
“你好。”對方笑着打招呼。
“你好,你是來找牧欣嗎?”
“是,可以進去嗎?他有事要晚回來一會兒,剛纔打過招呼。”
“當然。”
“你去忙,我一個人等就可以。”
“說了你可能不信,我暫時沒什麼可忙。”修赫邊說邊打量對方,皮膚很好,氣質非凡,不需要再做護理吧,女人,真是。
對方從包裡掏出一包糖遞給修赫,“要不要嘗一嘗?”
“好啊。好久沒有人給我買過糖了。”說着,修赫從包裡拿出一塊,將糖紙剝開,放到嘴裡。
“看到你剝糖紙的樣子,我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了。要不要聽一聽?”
“當然”,修赫拉一把椅子坐在客人對面。
“小時候我與兩個姐姐住在外婆家。一次外婆給我們帶回一小包水果糖,我們都眼巴巴地看着花花綠綠的糖果流口水,外婆說別看啦,吃吧,這些糖都是給你們的。我和你剛纔一樣,只拿了一塊糖,慢吞吞地剝開,放到口中,再低頭看,兩位姐姐已經將全部的糖果都抓到手中,裝到自己的口袋裡。外婆在一旁說:‘瞧你怎麼那麼笨,先搶到手裡再吃啊。’那一次,我哭得很傷心,發誓將來一定給我的孩子吃最好的糖果。兩位姐姐不忍心,又各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幾塊塞給我,我堅持不要。”說完眯起眼睛笑了笑。
“哦。”修赫還是打量這位客人,目光清澈,舉止不俗。
“後來,我有了孩子,就照我的誓言去做。直到有一天,在我 兒子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接到班主任老師的電話,說孩子已經連續兩個月的時間不寫作業了。我當時的感覺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問兒子的作業寫完沒有,小傢伙很乖的把作業拿出來,讓我檢查。難道是孩子在說謊嗎?”
“是啊。”
“當天我回到家裡詳細的詢問了孩子,他說確實寫過了,只不過交之前弄丟了。接下來的事情證明了他確在說謊。無奈之下我推掉所有的應酬和晚間採訪,下班馬上趕回家,嚴加看管,一直弄到睡覺時間,才筋疲力盡地收場,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奴隸主。”
“真是,辛苦。”
“事實證明,我錯了,還有更嚴重的事情。一段時間後,又接到老師的電話,說孩子下課不出去玩,一個人發呆,在學校根本沒有朋友,甚至出現了語言障礙,無法回答老師的課堂問題。約我去長談一次。”
“哎。”
“老師開門見山地說:‘孩子之所以這樣,我認爲你作爲孩子的媽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再這樣下去,您的孩子容易演發爲自閉症。’當時我的眼前一黑,差點就暈過去。一個報社的首席記者,每天口若懸河的我,孩子會有自閉的傾向?我想起爲孩子做的一切,忍不住委屈地在老師面前哭了起來。老師的談話目的很明確,讓我對小孩子多一點關心。我想不通,難道我對孩子關心得還不夠?”
“後來,我接觸到了“聖境”,你聽說過沒?”
“嗯。”
“通過語音的提示和音樂,達到了催眠狀態,回到了童年,就是開頭我講的那段。我覺得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可是我的潛意識裡一直記得這件事。那次的經歷讓我覺得親人在利益面前也是無情的,我對任何人、任何事的付出只是出於必須和責任,真的不喜歡摻雜任何感情。但是小孩子不一樣,你是出於應付還是出於愛,發出的能量會不同,他們是感覺得到的。我只是一味地滿足他所有的物質需求,很少陪他說話和玩耍。”
“哦。”
“我先從轉變自己開始,學習真誠地和朋友與親人相處,並帶着孩子出席一些家庭聚會,陪孩子打球,小傢伙真的逐漸開朗起來了。”
“可喜。”
“我們每個人都有許多被傷害過的經歷,表面上看來你已經不記得了,實際上仍活在你的潛意識裡。每當你感覺到自己在勉強去愛的時候,你就要停下來,思考一下。是不是你把自己的經歷帶給我們身邊的人。其實沒必要這樣,是不是出於真心,能量會不同,帶給別人的感覺自然不同。”
“我也有過類似的經歷,一直耿耿於懷。我小的時候,父母爲了生計把我放到奶奶那看管。奶奶喜歡玩麻將,經常爲了玩麻將把我放到一邊。一個冬天裡,我不小心爬到了火爐上,造成大面積燙傷,現在的疤痕還在。”
“嗯,這一點足夠引發你對孩子的過分寵愛。”
“哦,這麼可怕。”
“是的,首要之急你要在心裡原諒奶奶,發自內心地原諒。‘聖境’中我在催眠狀態下回到那個時候,我沒有搶到糖,外婆在責備我,這是愛。姐姐們又拿出糖這也是愛。‘聖境’告訴我,人的成長不會一蹴而就,而且還會反覆,我想我會時時提醒自己的。”
“哦。”
“我的話是不是太多?也許是職業病?不過大多數時候只要下了班就不太愛講話了。”
不一會,牧欣趕回來,由於着急趕路的原因,臉上微微泛着紅暈。修赫看了微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