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突然接到學校的電話,說小雨溺水了,接到電話的清姨嚇得臉色蒼白,帶着愛川往學校趕,途中給寒舒池打去電話,卻沒有人接。

兩人在學校的醫務室看到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的人,孩子已經醒了,只是一直沉默不語,明顯對溺水還心有餘悸。

“沒事,真的太好了。”清姨把孩子摟在懷中,心疼的不得了。

愛川揉了揉孩子的臉,將還溼漉漉的頭髮用毛巾擦乾:“小雨,不是怕水嗎?爲什麼突然去游泳了?”

小雨伸手摟住愛川的脖子,身體還在顫抖。

清姨擔心孩子,把帶來的毯子裹住孩子,讓愛川抱孩子回家。

小雨一直縮在愛川懷裡,身心因爲恐懼,在此刻終於能呆在安全的地方,不多時就睡着了。

愛川把孩子從車裡抱出來時,小雨醒了,似乎一路都是這樣賴在愛川懷裡,有些害羞,直接把臉埋了進去,一屋子的人都擔心着,見到孩子安全回來,都鬆了口氣,各自打點需要準備的東西。

愛川把孩子抱進了浴室,小雨說什麼也不讓愛川幫自己洗澡,只好清姨幫忙,洗完澡,把一大碗薑湯嚥下肚子,臉色稍稍好轉,說困了,要休息,清姨仍是不放心,讓愛川留下來陪她。

愛川進來時,小雨背對着自己縮在被子裡,似乎還在懼怕某種東西,愛川站在牀邊看着縮起的一團被子,心疼的輕輕拍着孩子的背:“小雨!要我抱着你睡嗎?”

小雨從被子裡伸出腦袋,清澈的眼睛像極了她的母親,小雨自覺往牀邊挪了挪,愛川躺在空出的位置上,把小雨摟在懷中。小雨緊緊抓住愛川的衣角,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出來。

“小雨……”望着孩子的淚水,無法控制的情緒也刺痛了愛川,這孩子內心裡並不是個才六歲的孩子,這孩子過於敏感容易受傷的心讓愛川根本無法忽視:“小雨,別怕!”愛川伸出手指把孩子的眼淚溫柔的拭去。

“愛川!就在小雨身邊,哪也別去,好不好?”小雨哭紅的臉深深的望着愛川。

愛川愣住,她怎麼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似乎等不及愛川回答,小雨再次哭得不像樣子:“你答應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要一直在一起。”

愛川眯起眼睛,溫柔的笑着:“直到不得不離開時!”

小雨沒聽懂她的話,兀自吸取愛川的溫暖:“我好害怕。”

“害怕什麼?”愛川知道小雨肯告訴自己發生的事,也謹慎聽着。

“學校。”小雨的身體再次抖了一下:“即使變成瞎子、聾子,不願意聽到的聲音還是會聽到,可怕的事情還是會發生,愛川,我爲什麼是她的孩子?”

一句話問疼了愛川,愛川把手放到孩子的臉頰邊,輕輕撫着:“小雨,如果讓你再選擇一次,你還會願意做她的孩子嗎?”

小雨不吱聲了,因爲內心裡能感覺到的來自那個人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這種想要從那個人身上獲得關注的心情一直一直埋在深處,已經根深蒂固:“做她的孩子一定要更堅強吧?我好害怕……她會不會不要我了?”

“不會的,媽媽很心疼很心疼小雨,她只是不知道用什麼方式愛你們!”愛川摟緊小雨,親親拍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說。

“我有點怕水了?”小雨還是膽戰心驚說出自己的想法。

“小雨,你是不是……被欺負了?”愛川終於意識到問題了,不自覺的睜大眼睛。

小雨望着愛川:“我以爲這次會死掉,真的以爲會死掉……很害怕,在水中的時候拼命掙扎着,可是,他們嘲笑我,那一刻,我知道,誰也不會救我。”

愛川把小雨緊緊摟進懷裡:“別怕,小雨,有我在。”

寒舒池站在門外,直到他們的談話截止。

清姨站在樓下,望着從樓上下來一臉冰冷的寒舒池,悄聲問道:“怎麼樣?”

寒舒池冷着臉,走到落地窗邊,抱着胳膊,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這樣氣場的寒舒池只有在對付嚴氏時纔出現過,既寒冷又夾着無法言喻的悲傷。

小雨再次去了學校,因爲這次事件,學校組織家長會,意爲給孩子的家長提些意見,阻止事情的惡化,小雨坐在教室的窗邊,對老師說的話充耳不聞,只靜靜的望着窗外打溼的芭蕉葉。教室後面站滿了家長,不少孩子心虛的縮着脖子刻意專心聽課。

老師在講臺上面無表情的念着涉事人員名單,孩子家長臉色變了,眼中雖有不屑,但多少在這麼多人面前聽到孩子打人的事,面子也掛不住,老師讓孩子去道歉,四個孩子站在小雨面前,小雨託着下巴仍然一動不動,對突然出現的陰影毫不在意。

“寒雨墨同學,既然他們都承認錯了,就握手言和怎麼樣?”老師笑着打圓場。

小雨擡起眼睛,看着現在老實吧唧的四個人,深眸淡淡如水:“被逼着道歉的人,不道歉更好。”

四個人低下頭,不敢吱聲。

老師也一臉灰綠,讓孩子回去座位。

家長會平淡結束,沒出大事,讓老師心下重重舒一口氣,那個孩子太不尋常,如果不是太個性不接近人,她倒覺得這孩子很好,很討自己喜歡。

一天的課程結束後,家長直接領孩子回去了,陸陸續續往門外擠,小雨原本孤立的離那些擁擠的人很遠,卻仍被人惡意的擠倒在泥濘中,泥水濺進嘴裡,腥腥的,苦苦的,噁心感已被劇烈的絕望感掩蓋,只覺眼睛酸酸的,淚水很快要從眼睛裡流出來。小雨選擇不在這個時候做這種丟人的事,強壓着所有的情緒,默不作聲的抹去嘴角的泥水,突然一隻纖細的手伸到自己眼前,小雨仰起頭,隔着雨簾看着面前的人,強壓回去的眼淚不自覺奪眶而出,所有意志終於不堪一擊,低下頭靜靜哭泣,那人蹲下來,將孩子摟進懷裡,小雨聞到一股淡淡的茶樹香,很溫暖,很溫暖……忘記了掙扎。

“還在哭嗎?”溫和的聲音傳進耳朵,第一次感到來自她的溫柔。

“會弄髒的。”孩子還在委屈中,不想放開這個懷抱。

“已經髒了。”寒舒池扶孩子站好,用手帕擦拭孩子臉上未乾的泥水。

小雨牽着寒舒池的衣角,一時不知道這人是否是真的在自己眼前,不覺擡頭望着,那人臉上淌着雨珠,心疼不知所措的眼神溫柔切切,彷彿是故意一般,小雨再次把臉埋進她懷裡,使壞的把臉上的泥水全部擦在她衣襟上。

寒舒池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一隻手撐住雨傘,一隻手牽起孩子的手,緊緊握在手中,靜靜的問:“能走嗎?”

小雨的眼睛又酸了,輕輕嗯一聲。

寒舒池讓孩子坐進車中,就在自己身旁觸手可及的位置。

愛川遠遠瞧着這場景,自覺這是再好不過的風景,愛川眼神中片刻的溫暖慢慢蔓延出一縷寒意。

“你是?”

愛川將風衣的帽子遮在頭頂,寒氣深深的眼神從溼薄的劉海中透出來,愛川默無聲息的蹲下來,邪魅的聲音響起:“你是個壞孩子!”

“哇……”孩子害怕的往母親懷裡鑽。

“你什麼人啊這是?”孩子母親也嚇了一跳。

“惡魔!”愛川毫不在乎的擺出恐怖的眼神繼續對孩子說道。

孩子背嚇哭了,直喊媽媽,媽媽!

“你要幹什麼?”母親一邊護着孩子,一邊惡狠狠的說:“有你這麼嚇孩子的嗎?”

“有你這麼教孩子的麼?”愛川直起身把手□□衣兜裡:“你也不問問你的孩子在學校裡做了什麼?放任孩子做這樣的事,你們也配爲人父母?孩子還這麼小,沒學會愛人,卻已經學會傷害人,擺着愛孩子的嘴臉,其實根本狗屁不懂。”

“你有什麼資格教育我們?有病不是?”

“我只想保護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不一樣,她是個善良的孩子!”愛川扯了扯衣角,滿臉驕傲的說。

母親還想說什麼,愛川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走,回家!不要搭理這種人,以後媽媽都來接你放學!”

“媽媽,寒雨墨纔不是好孩子!她在班上可壞可壞了!”

“呵!過來!寶貝,媽媽親個!”

寒舒池領孩子進了房子,這是第一次帶孩子來這裡,小雨有些生澀的跟在寒舒池身後。

“把衣服脫了。”寒舒池把孩子帶進浴室,習慣性的開始下命令。

孩子捏着衣角,不動手。

“不想着涼的話,就快點。”

小雨低着頭,這個人明明對自己說過溫柔的話,明明感受過這個人溫柔的體溫,那些都是假的嗎?小雨不敢多想,緊張的解着衣服的鈕釦,感覺那人的視線就在自己身後,心跳漏半拍的瑟瑟爬進浴缸,寒舒池蹲在浴缸邊,給孩子擦拭身體,輕輕的,有些癢。

“冷嗎?”

孩子搖搖頭,把頭埋進水裡。

“你想淹死嗎?”寒舒池抱着孩子的身體,打上沐浴露。

小雨不敢回答,也不敢擡頭看她,臉已經紅成柿子。

“我是太不知足了,明明沒有對你們付出過愛。”寒舒池自言自語的一句話讓孩子擡起頭,孩子眼中看到的仍是那張沒有溫度,卻添了茫然的臉。

小雨伸手抓住寒舒池的衣襟。

寒舒池生澀的看着孩子柔和的臉,不知道要做怎樣的迴應。

小雨放開她的衣襟,任由她茫然的搓着背上。

給孩子煮了薑茶,又撥了電話給自己常去的餐廳叫了外賣,再給“紫坊”撥去電話要了些點心,做完這些,孩子已經捂着浴巾走出來,寒舒池望着她好一會兒,纔想起接下來要做什麼。

洗完澡後,孩子粉粉的臉真是可愛。

小雨望着她走入一間如房間一般的衣帽間,就着溫和的燈在一堆衣服裡面尋找,立刻明白她在找什麼。

寒舒池把所有能找的衣服翻了一遍,最終全部否定了,回頭望一眼杵在門邊望着自己的小孩,一時覺得自己做了多餘的事,電話再次撥出去,直接打在愛川手機上,吩咐他將小雨的衣服送一些過來,睡衣也要。

要留自己在這兒過夜?小雨一顆心七上八下,那麼到時候叫愛川也留下來好了。

愛川是被寒家的管家送到這裡來的,手裡抱着小雨的衣服站在門外按着門鈴,想着直接在門外交給她就好了,畢竟,還沒有得到許可可以回來這裡。

寒舒池擰開門,望着穿着白色襯衫站在門外,眉睫上帶着雨珠的人,想着爲什麼非叫他來不可呢?

愛川把用手提袋裝好再用塑料袋包裹的衣服遞過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寒舒池接過衣服,不知道要回應什麼,或許就這樣好了。

“愛川……”小雨站在玄關處,透過寒舒池的背望着她,眼中滿是緊張和不安。

愛川歪歪嘴角,揚起手:“小雨,要乖乖的。”說着退後兩步,要撐開手中的雨傘。

“今晚……留下來照顧她。”寒舒池望着她的背,趕着說了一句話。

未等愛川回過身,寒舒池已經挪開身體,回了客廳。

愛川愣了片刻,歡喜之餘,幾步奔進雨裡讓等在柵欄外的司機先回去,從未見過這個人這麼高興,詫異的司機望着興奮着逃回屋檐下,連傘都忘了撐的人,無奈的搖搖頭。

愛川關好門,小雨就跳了過來,扯了扯愛川的衣角。

愛川彎下身子,小雨湊近她的耳朵悄聲道:“怎麼辦?”

“怎麼辦?”愛川重複了一句:“嗯……見機行事會比較好吧!”愛川擰緊眉,自己現在比小雨更難辦,畢竟小雨有了換洗的衣服,自己的……唉!還是認命的回去好了,可是這樣一來,又要違背老闆的意思,想來上次,那人是很生氣很生氣的,將就這一晚吧!估計會被嫌棄吧?唉!

百轉千回,小雨望着一聲接一聲嘆氣的愛川,想來,這個人也沒辦法吧,這個人比自己更怕那個人。

寒舒池坐在沙發裡,晚報已經看完整整一版,那兩個人才縮手縮腳的出現在客廳裡,該不是在玄關處絞盡腦汁想着對策應付這“噩夢”般的夜晚吧?寒舒池自覺滿意於這種猜測,心情好得不得了,繼續翻下一版。

愛川和小雨緊貼着身體挪到離寒舒池較遠的廚房餐桌邊坐好,小雨再次偷着機會委屈的小聲道:“我餓了!”

愛川偷瞄一眼坐在沙發裡,全然沒在意這裡的女人,無可奈何的道:“再忍忍!不是說點好餐了嗎?”

“可是送餐的太慢!”

“先換衣服好了!”愛川掃一眼小雨裹着的浴巾。

小雨聽話的點下頭。

“衣服在……”愛川望向客廳,衣服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就在寒舒池面前,要怎麼辦。

“你去拿過來。”小雨低聲命令。

“剪刀石頭布。”愛川回駁。

小雨反應快的伸出剪刀,愛川的是石頭。

得意!

小雨認命的汲着棉拖鞋走近客廳,挪啊挪,像螃蟹一樣,離那人越來越近,快到茶几了,那人的臉還在報紙後面,欣喜!

小雨的手觸到熟料袋了,撈啊撈!

塑料袋被人推到自己手邊,小雨僵住,下一刻,裹着的浴巾掉在地上,欸?

丟人!愛川遠遠的捂額!

寒舒池抱着胳膊望着這光光的,臉如煮沸蝦一般的小人,強力憋着笑:“有表演?”

表演什麼?小雨暴怒的抓起桌上的衣服抱在懷中,下一刻,竟委屈的哭了起來。

這下,寒舒池想笑也笑不出了,離開沙發蹲在孩子面前想着該怎樣安慰,一轉頭,發現站在旁邊的愛川,鬆了一口氣:“你來哄!”說着,兀自走向樓梯。

愛川把浴巾撿起裹在孩子身上,好笑的點着孩子的鼻子:“是你自己犯的錯不是,自己倒哭了?”

小雨粉粉的臉上掛着淚水,不顧一切的把淚水擦在愛川的襯衣上:“愛川是壞蛋!最壞最壞了!嗚!”說着還要哭。

愛川拍着她的背,輕輕哄着,果然還是個孩子。

豐盛的晚餐,餐桌不大,三個人圍在長方形的餐桌邊吃飯,氣氛有些緊張,小雨吃飯很有次序,一定要先吃看上去難吃的,再吃好吃的,湯留在最後。

“愛川!明天的午餐,晚餐每道菜全部要有雞蛋。”寒舒池皺着眉頭掃着小雨餐盤中被嫌棄了的雞蛋。

小雨訝異的張大眼睛。

“雞蛋膽固醇太高,偶爾吃吃跟上營養就行!”愛川嘴裡滿滿包着飯說。

“很好!”寒舒池挪開凳子把餐巾狠狠扔在桌上,踱步走開。

小雨瞄到寒舒池盤子裡還剩着半塊牛扒,芋角沒動過,扯扯愛川道:“我喜歡芋頭,明天吃芋頭好不好?”

愛川注意到兩道刀子似的目光殺向自己,埋頭把最後一個芋角塞進嘴裡,回頭把小雨嫌棄的雞蛋撥回自己盤中,又起身,拿起寒舒池面前的盤子,舉了刀叉一掃而淨。

這樣……

寒舒池和小雨同時紅了臉,寒舒池再瞪一眼不知所謂的愛川,心臟漏一拍的亂跳,這種感覺羞澀卻溫暖。小雨是氣紅了臉,愛川明顯在此刻做了叛徒,雖然一如既往先顧着自己,但順手也救了那人,大叛徒!

愛川把好看的奶油蛋糕端上桌,小雨興奮的揮舞着叉子。寒舒池把自己的那份放在一邊,目光注視着孩子氣的小雨。

愛川望一眼外面的天色,想着還是開了口:“寒小姐!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寒舒池站起身,臉上出現形體不明的寒色:“一個小時前,我說的話你有聽清嗎?”

愛川嚇得縮了縮脖子:“已經打擾很久了!”

“我給你的任務是什麼?”寒舒池抱着胳膊,矗在餐桌旁,像一座嚴肅典雅的惟妙石像。

“照顧……”

“被照顧的人在這裡,你要去哪?”

“哪……哪也不去!”愛川臉青了一半。

寒舒池滿意的笑笑,一步一步走向客廳。

愛川回頭望一眼完全無視這種情況的小雨,無可奈何的嘆一口氣。

寒舒池在浴室裡沐浴的時候,纔想到那個人在糾結什麼,想想自己剛纔擺了怎樣一副臉色能把那人嚇成那樣?心還在撲通撲通跳着,有力而搵熱,這樣的心跳……

愛川靠在壁式書櫃邊,手裡捧着從書櫃裡找的小說,看着序。

“這個……”寒舒池把純黑色的睡裙遞過去。

愛川合上書頁接過睡裙,捧在手裡:“謝謝!”

寒舒池沒說什麼,轉身繼續工作。

愛川洗了澡,直接穿着浴袍鑽進被子,回憶着寒舒池抱着睡裙時溫柔婉轉的樣子,回憶着她攝人心魄的眼眸,心咚咚咚的靜不下來,無法……靠近那個人。

遊然而生的悲哀讓愛川心中一緊,絞痛般的感覺頓時蔓延全身,眼淚無可抑制的順着臉頰滑落在枕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進度快了些,以後會放緩更新進度。爲了保證質量,所有放上去的篇章,都反覆斟酌字句了,也算盡些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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