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助，如果再這樣，我們的進度恐怕跟不上。”
上午拍攝結束，趁着演員吃飯，沈博君將陸拾川單獨留下，指尖捏着根菸。
“蘇小姐的演技功底並不紮實，事情又比較多。這才兩天，已經陸陸續續有好幾個演員和我反應問題，男主那邊已經不願意配合了。”沈博君的煙沒有點燃，大概是顧忌陸拾川在面前，神色疲憊。
沒想到前面度過了千軍萬馬，現在進度居然卡到了蘇清身上。
陸拾川哪裡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以往他都是看誰不爽直接解除合作，犯不着讓人氣着自己。
按了按眉心，“你不用擔心，蘇清那邊的工作我來做。”
“我只是想說，你別委屈了自己。”沈博君撓了撓頭，“我看得出來蘇清好像挺針對你的，如果你不方面，這邊我來盯着也可以。或者有什麼需要跟領導反映的，我也可以幫忙。”
對方略獻殷勤的態度讓陸拾川有幾分詫異，看了眼沈博君，冷淡地說了句“不用”。
沈博君看着女人高冷的背影，把煙點燃吐了口霧，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上午結束，陸拾川又打了兩次陳念安的電話，遲遲無人接聽。
還未回辦公室，就聽到貝兮兮尖銳的聲音從電商部傳來，“沈燃你沒有良心，當初是安安把你一點點帶起來的，現在你紅了，你就要換經紀人，你這不是過河拆橋麼。”
“要不是安安，你現在說不定連大學都沒錢唸完，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你這樣，跟許小星有什麼區別。當初虧我還把你當朋友，你就是這麼對朋友的？”
沈燃一聲不吭，彷彿已經沒什麼好解釋的，只是一味承受貝兮兮的攻擊。
倒是二組的彭姿逮到了機會，“貝兮兮，你這就有點道德綁架了。人家選誰當經紀人是人家的自由，你老拿過去的事綁架別人不好吧。況且陳念安都已經不在電商部了，人家都攀到了樓上，用不着你在這鹹吃蘿蔔淡操心。”
說完，彷彿還嫌不夠似的，繼續說道，“在陳念安離崗的這段時間，我兼任一組組長。貝兮兮，你在這兒責備人家沈燃，趕緊去擔心擔心你的銷量吧。昨天一個晚上，就幾萬塊錢的成交額，你拿什麼跟人家拼。要我說，還是陳念安領導能力不行，你們一組要沒有沈燃，還真不一定能拼得過二組。”
貝兮兮的帶貨能力確實是無法反駁的差，彭姿又是上司，女孩到底沒敢太放肆，瞪了眼沈燃，不甘的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結果和站在門口等待戰爭過去的陸拾川四目相對，小丫頭慌了一瞬，下秒看見親人般眼睛通紅，委屈的喊了聲“安安……”
這句稱呼，有對陳念安付出的不值，有對陳念安所受對待的心疼。
就連沈燃此時都目露尷尬，抿了抿脣走過去，喚了句“念安姐”。
原本更換經紀人這件事在陸拾川看來實在正常不過，倒是這一屋子人不自在的表現讓陸拾川好生尷尬。
“更換經紀人的事，沈燃和我商量過了。”陸拾川未看沈燃，雙目平視彭姿，“一組組長沒任命新人，那就還是我做。貝兮兮成交量低，但也輪不到你在這批評教育，勞煩你管好自己的主播。三山貓子和羅曉琪兩個吊車尾主播是如何將成交量提上去的，你比我心裡清楚，這個責任我不說，但不代表未來不會追究。”
彭姿眼神晃了晃，“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將用其餘主播談下來的商品，私下分流給其餘主播，以提高尾部主播的帶貨率，在人家供貨商找過來的時候故意在合同上做學問，進行文字陷阱，不都是你做的事麼。”
“哦，不僅如此。”陸拾川嗤笑，“你們還安排水軍進行虛假銷售，那句話怎麼說，銷售與退貨齊飛，流量共差評一色？”
“噗。”
貝兮兮沒忍住笑了出來，捂住嘴虛咳一聲，看向陸拾川的眼神再次充滿崇拜色彩。
數據最爲真實，卻也最能騙人。想要在數據上做手段，方法有太多了。若不是陳念安前期安排他梳理整個電商部現有主播的情況，陸拾川還真不知道原來在每次報給自己的成交額之中掩藏着這麼多小心思。
說的好聽點，這是前期幫助新人主播提高人氣的方法，但說的不好聽，就是故意隱瞞真相，在組內惡意競爭。
如果按照當初陸拾川制定的方案，在這一輪的人員精簡中，貝兮兮就已經被淘汰了。
爲何彭姿會在那個月組內的成交額大幅上升，究竟有誰泄露了要按照主播成交量進行裁員的信息，這些都很值得推敲。
聽到陸拾川的話，彭姿臉色未變，“都是營銷手段，陳助理又何必上綱上線。”
“是不是營銷手段，你自己心裡清楚。”
陸拾川點到即止。
沈燃猶豫了腳步，跟在陸拾川后面走進辦公室，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開口。
倒是陸拾川，看了眼沈燃問道，“新的經紀配的誰？”
“劉婧。”
陸拾川在腦海裡搜尋了一下這個名字，記得好像在當初自己熟悉電商部員工的名單中看到過，但具體沒什麼印象，點了點頭，“默契度需要磨合，到時候我會向公司建議提升你的IP價值。之後可能會根據你的發展情況，再配備一個娛樂經紀給你，人員我還需要評估。”
聽到這番話，沈燃詫異擡頭，眼神翻滾着喧囂的情緒。
男孩在鏡頭前已經飽經歷練，可如今卻哽咽了喉嚨。
“念安姐，我……”沈燃握緊了拳頭，“對不起。”
“你沒必要和我道歉。”
陸拾川靠在椅背上，發現似乎他們都存在某種錯誤的觀念。好像換個領導是什麼天大的錯誤，便是對不起誰。
“你現在的發展想必自己也發現，已經陷入了瓶頸期。上次我和你談過，傳統的直播模式並不適合你，你現在迫切需要的就是轉型。在這個時候，更換經紀人以新的模式再次包裝發展，是正確的選擇。即便你沒有做這樣的決定，我也會建議你重新組建團隊，你需要更加專業的團隊包裝你的形象。”
陸拾川身爲一個局外人，認爲自己該對沈燃提醒的，都已經提醒到位。可是現下沈燃仍舊坐在原地，也不吭聲，低着頭像個犯錯的小孩子。
右手敲了敲桌子，“你還有什麼問題？”
就在陸拾川耐心漸失的時候，沈燃擡頭，眼睛已經犯了紅。
“念安姐，你知道我爲什麼想要更換經紀人麼。”
陸拾川揚了揚眉，漫不經心地按了下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願聞其詳。”
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氣，沈燃開口說道，“我……不想要活在許小星的陰影之中。”
當年，許小星的離開對陳念安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親如姐妹的人突然宣佈解決，毫無預兆的帶着整個團隊離開，這對爲了許小星成功付出一切的陳念安而言就是背叛。
彼時沈燃已經簽約種草電商，雖流量不錯但遠遠不能與許小星匹敵。陳念安只消沉了一夜，隔天就擼起袖子重整旗鼓，調整公司發展方向，作出整合所有資源向沈燃傾斜的決定。
陳念安的目標很明確，她想要將沈燃打造成第二個許小星，想要向所有人特別是許小星證明，離開她、離開種草是錯誤的選擇。
沈燃的發展路線完全複製了許小星的成功模式，通宵達旦的努力也確實獲得了收獲，沈燃不負衆望成爲了繼許小星之後的又一個直播頂流。可是，這時的許小星已經開始了全渠道發展，她積攢了更多的粉絲和流量，收穫了更多的榮譽。
這時的陳念安已經意識到，依靠種草電商現有的資源實力，她很難讓沈燃包括其餘的簽約主播獲得更好的發展，於是毅然答應將公司併入三拾科技，依靠三拾科技公司這棵“大樹”，以期更好地發展。
只是這一切的背後，始終有一個陰魂不散的名字：許小星。
“入行以來，我便不斷被比較。我的身上有太多的標籤，直播一哥、第二個許小星、小小星……細想每一個都與許小星有關。”
沈燃指甲在手心摳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跡，“我的優勢是什麼，我的潛力還有多少，我的發展路徑是否還是需要延續曾經的道路，這些在‘許小星’這個名字下都變得不重要。我不想要成爲許小星的替代品，我甚至不想要超過許小星，我只想讓自己……成爲自己。”
在你沈燃開始傾訴的時候，陸拾川便將手機的錄音功能打開。他想沈燃和陳念安之間的心結，大概也緣於此。
他沒興趣當知心大姐，能做的也只限於此。
等到沈燃斷斷續續的說完，陸拾川才擡眸，沒有解釋也沒有安慰，只是說道，“你說許小星是陳念安的心結，但又何嘗不是你的心結。”
“沈燃，想和許小星比較的，不止是陳念安，還有你。”
沈燃沒有奇怪陸拾川彆扭的主語，他仍舊沉浸在對方最後說的那句話中。
起身，多年未哭過的自己竟已淚流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