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林澤給唯唯約了見面地點,坐在星巴克裡,想起大學課堂上傳媒學老師說過的一句話,世界上有兩件事,碰上時一定要小心,不能被感情衝昏頭,一是愛情,二是新聞。

兩者都需要理智,而什麼是理智?

“恨一個人時,不要忘記他對你的好;愛一個人時,也別忘了他對你的壞,就是理智。國家亦然,社會亦然,城市亦然,政府亦然,家庭亦然。”

唯唯來了,林澤先從包裡抽出檢測報告給唯唯看。

唯唯是個很乾淨的小孩,剛畢業,在一家室內設計工作室給設計師打下手,神色有點黯然,看了林澤的記者證和檢測報告,說:“還是記者喲。你不要報道他的事情撒,我怕害死他。”

林澤點了點頭,說:“不會報道的,這種新聞個案誰會關心,報紙也不可能上**和艾滋病的採訪。放心吧,我只是想見見他,把話說清楚。”

唯唯這才鬆了口氣,林澤又問:“還有其他的受害……人嗎?我是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他在一起過的。”

唯唯道:“我不知道,他上個月還了我手機,現在還欠我錢呢。”

林澤想起那段時間,謝晨風說他手機被偷了,應該也是騙人的。他問道:“他用的是你的手機嗎?”

唯唯道:“兩年前我們一起辦的情侶機。他用快遞寄給我的,我才知道他還在重慶。”

林澤點了點頭,說:“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唯唯喝了口咖啡,說:“不到一年,後來分了。我有男朋友了,這件事你千萬別告訴我男朋友。”

林澤道:“別怕,我連你男朋友是誰都不知道。說說謝磊吧,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司徒燁把林澤的咖啡端過來,瞥了他們一眼,唯唯想了很久,林澤道:“還是我先來吧。”

林澤把他與謝晨風從相識到開房的過程說了一次,也許是他表示出了足夠的誠意,唯唯終於顯得不那麼防備了。便開始說他所知道的謝晨風。

他們是在三年前認識的,那時候唯唯還在念大學,和林澤一樣,與謝晨風通過同志論壇相識,當天晚上就上了牀,然後搬到一起住。那時候謝晨風剛進力帆俱樂部出來,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又能當中介,給體育特長生們介紹學院,抽點中間人的佣金。

林澤:“他真的是踢球的?”

唯唯點頭道:“是,他還是跆拳道黑帶,別跟他動手,很厲害。以前據說在紅塔山贊助的一支球隊裡踢過球,後來他們教練介紹他來力帆當候補,力帆的幾個教練不喜歡他,隊裡還拉幫結派的,他一個貴州人,混不下去,還和教練吵架,動手推了教練,最後說走就走了。”

林澤:“他打過你嗎?”

唯唯搖頭道:“當然沒有,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還不至於這樣。”

謝晨風離開球隊後便靠高考生的錢吃飯,一邊幫師兄找願意給錢的生源,另一邊則聯繫在南坪幾個中學的體育老師介紹學生。每年畢業季全看運氣,有能成的,也有沒成的,這麼混了兩年,高考前後,一年也能得個三四萬。其餘時間便都呆在家裡,上網聊天,看電視。

唯唯一直催他去找工作,總不能一直這麼混日子,但謝晨風辭職以後就不出去工作了,說不出是個什麼心態,唯唯催多了,謝晨風還要發火讓他少管,自己都是個學生,管他做什麼?

林澤點頭道:“你是對的。”

唯唯道:“他缺點很多,不愛乾淨,自己在家裡沒收拾,每天我下課回去,家裡都亂七八糟的,這些也就算了,我最煩他的一點是……你知道嗎?他很喜歡在微博和□□,論壇上找……找GAY,發照片給他們看看,要麼就是視頻,但很少見面。”

“啊。”林澤蹙眉。

林澤也知道這種性格,在GAY裡的情況還是很普遍的。

唯唯:“他也不是要419,怎麼說呢?他很喜歡和人視頻,又吹噓自己會跆拳道,是足球隊的,有些飢渴的小零就特別喜歡他這種,經常給他打電話。發微信,總之就是……圍着他轉,追捧他。”

林澤道:“我明白的,虛榮,自戀。”

“嗯。”唯唯說:“找不到工作,混日子,說他一夜情吧出軌吧,又未必,但就是喜歡接受人的吹捧,找網友,勾三搭四,我很煩這種。”

林澤道:“我也不太喜歡……可能他潛意識裡還有點自卑吧,現實裡混得不好,就需要用別的來彌補自己,嗯。所以後來你們分手了?”

唯唯點頭說:“你說得對,就是自卑。生活空虛,現實不如意,所以極度自卑。只能靠身材,長相來博取成就感,排遣壓力,我開始的時候很喜歡很喜歡他,踢足球的,個子又高,一點也不C,又有男人味……可是後來就慢慢看淡了,根本沒辦法相處。”

林澤長長地嘆了口氣,唯唯說:“有一次我生病了,讓他送我去打吊針,他顧着和□□上的人聊天,也不理我,我自己哭着去打點滴,回來就和他分了。”

司徒燁一直站在櫃檯後,不解地看他們,聽兩人的交談。

林澤心道老天啊,怎麼會這樣。

唯唯說:“算是好聚好散吧,後來他給我打了幾次電話,我都沒接,他說把話費繳完,就把IPHONE還我,我當時也沒信。後來聽說他沒錢了,到處和人上牀,又找人借錢,還和Jack’d上的幾個名人搞過,其中有一個後來查出艾滋病了。我嚇了一跳去看,那個人確診了,頭殼裡就嗡的一下,再去看他微博,發現他也確診了!我還自己去查過一次的,就是怕染上,萬幸沒事。”

“前幾天一個朋友給我說,上個月在北城天街看到他,和一個很帥的男生在一起。就是你了吧,你是不是穿着白襯衣,西褲。”

林澤的心裡就像被血淋淋地撕下了一塊。

林澤:“確診是什麼時候的事?”

唯唯:“兩年前了。”

林澤沉默了。

唯唯眼睛發紅,說:“我也沒想到他會變成這樣。”

林澤靜了一會,說:“我得找到他,你願意和我一起去麼?”

唯唯說:“去吧,我明天休假。”

司徒燁說:“林澤,我陪你們去。”

林澤道:“不用,我能處理的。”

司徒燁道:“別被他報復。”

林澤搖頭說:“我不會和他太接近。”

司徒燁說:“一切小心。”

林澤翌日出來,和唯唯在北城天街見面,唯唯道:“先從哪裡開始?”

林澤打了個電話,找自己在派出所的一個朋友,那警察來了,兩人寒暄幾句,林澤帶着他去他和謝晨風開過房的那間商務酒店,有片區的警察在,酒店前臺便調出之前謝晨風的身份證掃描件。

林澤用彩印機打出來,帶在身上,朝警察說:“謝謝了。”

警察笑道:“不客氣,有事再找我們。”

警察走了,唯唯說:“你們當記者的真是四通八達。”

林澤低頭看謝晨風的身份證,說:“以前我幫他們聯繫過一個報道,作一個民警毆民的新聞闢謠,他們所長叫我有困難就找他們。”

唯唯嗯了聲:“毆民的新聞有人看,好人好事的新聞沒人看。”

“對啊。”林澤說:“這些片兒警很多都是好人,街坊鄰里的,肥水都被上頭貪污了,落到他們身上根本撈不到什麼,還得給居民奔波辦事,很不容易……算了不說這個。”

他和唯唯湊在一起看身份證打印件,謝晨風的證件照顯得很呆,但證件照都醜,林澤自己的更醜,謝晨風這一張已經屬於照得很不錯的了,五官輪廓分明而英俊,底子很好。他的名字叫謝磊,住址是貴州的一個小縣城。

“我們要到貴州去麼?”唯唯說:“去貴州我就要請幾天假了。”

林澤道:“不,他現在應該還在重慶,昨天讓你帶的快遞單子帶出來了麼?”

唯唯從包裡掏出快遞單給林澤,林澤根據單號用手機上網查詢,快遞分部就在江北區。

“他說他住南坪……”林澤說:“我們先去車站看看他常坐的那路車……”

他們站在公交車站前,林澤拿出單子上的筆記對照,申通快遞,較場口分部。

“你覺得他住在江北嗎?”唯唯問道。

林澤說:“這路車是他每次晚上輕軌停運後,回家時候坐的,終點站是南坪海棠小院,但是中間也經過較場口,你看。”

唯唯沒有說話,林澤喃喃道:“他很可能就住在較場口,沿路找找吧。”

兩人上了車,唯唯抱着鐵桿,說:“他一定想不到我們會這樣找他。”

林澤出神地看着車窗外熙熙攘攘的景色,嗯了聲,有人下車,林澤便攬着唯唯的肩膀,說:“坐吧。”

唯唯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你是1嗎?”

林澤一怔,繼而點頭,說:“不過我當過謝磊的零。”

唯唯說:“李遲然很喜歡你。”

林澤嗯了聲示意知道了,唯唯又道:“你果然很會照顧人。”

林澤嘆了口氣,較場口站到了,林澤帶唯唯下車,兩人沿着車站的路去申通快遞分部。林澤先是打了個電話給分管這個區的快遞員,對方表示不記得有這個人了。他們便到分部去,林澤先是出示記者證,又給快遞員看謝晨風的身份證,整個快遞分部都嚇了一跳,林澤忙解釋是私人問題。

其中一個女孩好像有點印象,當時這個包裹是個高高瘦瘦,挺帥挺精神的男生帶着來親自運的。

“那就對了。”林澤說:“沒有上門,自己到分部來郵寄。你們以前在這一帶住過麼?”

唯唯說:“沒有,你覺得他會坐車到這邊,單獨運個包裹麼?”

林澤說:“我覺得可能不會,再過去一段就是輕軌的終點站了,他白天出門都坐輕軌,所以應該不會特地搭公車來找個陌生的地方郵包裹。當然,只是推測,咱們沿着這片走下去,問問看。”

林澤拿着謝晨風的身份證,先是問沿街賣炒餅賣鍋盔賣茶葉蛋的,這裡人流量太大了,都不記得有謝晨風這個人。

他又走到一家小型超市裡,問收銀員,收銀員說見過,也有印象。

這就對了。

林澤的心裡通通地跳,唯唯又問:“從哪個方向過來的?”

經理過來,問:“你們找這個人做什麼?”

林澤給他看記者證,說採訪,經理便不再攔阻他們。

“對面吧,對面是個小區。”收銀員說。

林澤問:“他平時都買什麼?”

收銀員道:“這個哪裡記得,方便麪吧。”

唯唯點頭,兩人又從超市出來,林澤四處看了一眼,遠處是個高層小區,應該不在那裡,他拿着謝晨風的身份證邊問邊走,一路走進去,唯唯說:“他住在那裡,我的直覺。”

林澤沿着唯唯指的看,看見一排在等拆遷的舊城區老樓。

林澤:“嗯,他可能租不起高層小區,這種老多層是兩室兩廳的嗎?”

唯唯茫然搖頭,林澤又說:“要麼找附近的房產中介問問?他可能不會和別人一起合租,因爲平時要吃藥,起居飲食,很容易碰上麻煩……要麼是住單間,要麼是套房。或者是那種房東把一間房子隔出來,做成幾個獨立房間,配公共洗手間和廚房的。”

唯唯拿着謝晨風的登記照又去問,多層樓房外面有個灰暗的小賣部,小賣部的老太婆在地上鋪了個席子曬花椒,一看就說見過,林澤一顆心馬上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指指6號樓。

唯唯道:“他還住這裡嗎?”

“在撒。”老太婆說:“今天早上還出去了得。”

林澤:“……”

唯唯:“……”

“怎麼辦。”唯唯說。

林澤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又問:“幾樓?”

老太婆道:“不曉得哦。”

林澤沿着路走,外面是條馬路,樓下有賣報紙的,林澤朝看攤的大媽問道:“孃孃,附近有房子出租的嗎?幾個人合租的,隔成單間的那種。”

大媽想了想,說:“可能是六樓,記不到了。”

林澤問:“哪一戶?”

大媽不太確定地指了指右邊。

唯唯問:“在下面守他嗎?”

林澤也有點難辦,想了一會,而後道:“待會見到他,你先躲我身後,你想叫他還錢是嗎?”

唯唯說:“也不是,他沒錢就算了,我只是有幾句話想說。”

林澤道:“我也是有話想問他,在這裡等吧。”

唯唯那模樣有點怕了,林澤見他想走,便說:“別怕,他如果還有點良心,就不會發狂咬我們的。”

唯唯道:“我不是怕這個……他不會做這種事的,我很瞭解他,我是怕……”

林澤嘆了口氣,他知道唯唯在怕什麼。

林澤買了兩瓶水回來,給唯唯一瓶,說:“你男朋友對你好嗎?”

唯唯點了點頭,噙着淚沒吭聲,林澤又拍拍他肩膀,說:“要不你還是回去吧。”

唯唯似乎鎮定了些,說:“沒事,我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了。我讓他回家去治病,他應該會聽我的。”

林澤站在太陽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思考,汗水滴在地上,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他敏銳地擡起頭,看到不到三十米對面的馬路上,站着一個人,正在看他們。

林澤馬上衝了出去,謝晨風拔腿就跑,跑出幾步,林澤衝出了馬路,謝晨風顧不得再跑,轉身大聲道:“小心!”

馬路上的車猛按喇叭,林澤衝到一半,謝晨風朝他跑來,兩人險些都被路上的車撞上。

林澤停下腳步,退了回去。

謝晨風心驚膽戰,推着林澤回到小區所在的馬路一邊。

剛走進小區,林澤便轉身一拳,乾淨利落地揍上謝晨風的臉。

唯唯發出一聲大叫。

謝晨風起身踉蹌跑開,林澤躬身拾起扔在草地旁的掃帚,拆下掃帚頭,追了上去,一棍打在謝晨風脖頸上。

那一下啪的一聲,把謝晨風的脖子抽出一道紅印。

唯唯看得呆了,謝晨風不住躲讓,以兩手擋着頭,林澤又追上去,一腳踹在他的小腹上。

謝晨風被踹得連滾帶爬地到處躲,林澤發了瘋一般,把謝晨風朝角落裡踹,謝晨風根本不敢還手,躲進單車棚裡,稀里嘩啦地壓倒一大片自行車。

“別打了!”唯唯說:“不要動手了!要流血的!”

林澤竭力忍着淚,抓來什麼就朝謝晨風頭上砸,抓到一把鐵底的鏟子,照着謝晨風的腦袋一下砸去,發出悶響。

唯唯嚇得哭了,忙拉住林澤,謝晨風放開手,蜷在地上,任林澤毆打不作聲。

“好了好了……”唯唯帶着哭腔說。

謝晨風眼睛發紅,抽了幾下鼻子,艱難地起身,臉上,身上全是傷痕。還穿着那天林澤買給他的衣服。

林澤抓着鏟子不住發抖,很想照他臉上再來一記狠的,但謝晨風已經流鼻血了,再這麼一下,鼻樑肯定要骨折。

他知道謝晨風要真的動手,他和唯唯加一起都打不過他,只是他不敢還手而已。

這麼個打法已經驚動了小區裡的不少人,不上班的老頭老太遠遠站着看。

唯唯遞給謝晨風一包紙巾,兩人的手指沒接觸,謝晨風拿了紙巾後,也不還他了,直接把剩下的揣進褲袋裡。唯唯又退開些許。

他止住鼻血,林澤神情冷漠地提着鏟子去洗,又鏟了些土,把滴在地上的血跡蓋住了。

“上來坐嗎。”謝晨風沙啞着嗓子說。

林澤把鏟子扔回去,跟着謝晨風上樓,沉默得近乎可怕。

謝晨風掏出鑰匙,上了六樓開門,唯唯躲在林澤身後,兩人跟着他進去。

謝晨風租的房子和林澤猜的一樣,兩室兩廳,被隔成了四個單間,謝晨風住的是稍大的主臥,隔壁還有一對夫妻在摔東西大吵。

林澤一聽到夫妻吵架的聲音就有點條件反射地發抖,小時候父母家暴給他帶來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致他仍下意識地想起了許多噩夢。

謝晨風大聲吼了句:“不要吵了!煩不煩!不是隻有你們在住!”

謝晨風吼人的時候比鄭傑還兇,那合租的夫妻顯然是有點怕他,安靜了些。

謝晨風打開房間的門,單人牀,牀腳堆着成山的雜物,襪子東一隻,西一隻,整個房間裡瀰漫着汗臭與腳臭味,桌上放着吃完沒洗的碗,碗裡泡着面。

房間裡就沒個能下腳的地方,窗戶用報紙封了起來,陰暗的室內就像一個小囚室,桌上放着一瓶消毒水,只用了一半。牀頭櫃上放着林澤給他的比卡丘公仔,謝晨風掏出幾百塊錢買的新手機,扔在桌上。

林澤看完房內,又出來轉了一圈,廚房的鐵鍋已經生鏽了,到處都蒙着一層油污,窗戶上全是灰濛濛的塵土。

廁所裡髒得要死,便盆內滿是發黃的尿漬。

“你還在報復嗎?”林澤站在門前說:“別再這樣,積點德吧。”

“沒有了。”謝晨風說:“手機還給唯唯,我又沒有電腦,去哪勾人419?我這個月住完就走了,去廣州治病。”

“之前害了幾個人?”林澤說。

謝晨風答道:“沒有,就害了你一個,沒害成功。我遲早要死的,沒必要瞞你。”

謝晨風把前事陸陸續續交代了,確診開始他確實存着報復社會的心態,但他約了幾次419,到要見面時始終沒敢下手,在見網友的地方徘徊良久,放了別人鴿子,回來以後把別人的□□拉黑了。如此數次,混圈找一夜情的人有幾個人都知道了他是鴿子王,不再搭理他。

他便這麼一個人在這個小房間裡住了一年多,每天無所事事,靠一點微薄的招生提成過活,沒地方去,沒家人,沒愛人,沒工作,也不去找工作,直到在北城天街邂逅林澤,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心態,於是開始了。

林澤知道唯唯直到現在才發現,謝晨風說的應該也是實話,又問:“你那兩次騙我說去招生的時候,在哪裡過的夜?沒和別的人上牀嗎?”

謝晨風:“疾控中心裡給你發的短信,當時在檢查。”

謝晨風坐在牀上,擡眼看林澤。

“我去見你的時候。”謝晨風說:“都用消毒水洗過衣服的。”

“該消毒的不是你的衣服。”林澤近乎冷漠地說:“是你的心。”

林澤的這句話就像一把雙刃劍,既傷害了謝晨風,又有種近乎自殘的痛感。

謝晨風道:“我知道我齷齪,你最多也就是殺了我,只有一條命,隨便拿吧。”

林澤沒再說話,過去書桌前看,拿起謝晨風的手機按了幾下,想看他最近在和什麼人聯絡。發現手機正在攝像模式,上面是隔着馬路,拍林澤和唯唯在他家門口等的照片。

謝晨風忽然又開口說:“我說我誰也沒害,你相信嗎?我說我寂寞的時候,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然後在jackd上看到你,喜歡上你了,我不敢說我有艾滋病,你信嗎?我騙了你很多……但唯獨我愛你這句話,我沒有騙你,你信嗎?”

林澤沒有回答他,謝晨風最後道:“你肯定不相信,因爲我有艾滋病,我喜歡亂搞,所以大家都覺得我會去害人。”

林澤道:“要報復社會的微博是你自己發的,唯唯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誰讓你這麼說的?”

謝晨風不說話了。

“你不甘心。”林澤說:“可見你的心陰暗得都長蛆了。”

新手機拍照很模糊,像素太差了,林澤往回翻,上面是一些街景的照片,裡面有一張是林澤站在體育場的鐵絲網外,看裡面的草地。

拍照角度就在林澤背後的馬路對面。

另一張是林澤去採訪的時候,從新單位裡出來,被馬路對面的謝晨風拍了下來。

還有北城天街,星巴克裡面,林澤坐着發呆。

以及林澤和鄭傑從疾控中心出來的時候。

這些照片隔得很遠,已看不出林澤的臉,但林澤知道那是他自己。

一個月裡,謝晨風一直跟着他。

沒有和他見面,遠遠地拍了不少照片。

林澤拉出一個抽屜,看到艾滋病確診報告,確診時間是前年年底。他又把幾個抽屜輪流拉出來看,另一個長抽屜裡裝滿了檢測報告。

“現在檢測艾滋病是免費的。”林澤說:“便宜你了。這個抽屜裡裝着什麼?”

謝晨風沒吭聲。

林澤說:“可以看看麼?你禍害過的人的照片?”

謝晨風麻木地說:“別看了,你會後悔的,裡面裝着我長蛆的心。”

林澤道:“看看吧,我很好奇。”

“好奇心殺死貓。”謝晨風低聲說,他掏出鑰匙,扔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林澤把最後一個抽屜打開,裡面有謝晨風的假證,力帆門牌,還有個信封,謝晨風把信封遞給唯唯,說:“還你錢,你點點。”

唯唯抱着謝晨風的脖子大哭起來,謝晨風閉上雙眼,靜靜地流淚。

林澤看到了信封旁邊的一個深藍色小盒子,那是個戒指盒。他看了唯唯一眼,唯唯沒有說話。

林澤打開戒指盒,裡面是兩枚925的銀戒,應該是謝晨風前任留下來的,他嘖嘖稱讚,說:“好好珍惜吧,謝磊。”

“嗯。”謝晨風簡單地答道。

林澤拿出戒指,對着陽光端詳,裡面刻了字。

一枚內圈裡刻着“謝磊”。

另一枚內圈裡刻着“林澤”。

林澤站了一會,轉身出去,低聲說:“你缺錢嗎?我借你點吧。”

謝晨風:“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你沒有感染上對嗎?我看到你們從疾控中心出來……聽到鄭傑說你了……我又去問了次護士,當時真的很怕……還好你沒被我傳染……”

林澤打斷了他的話:“走了,有緣再會。”

唯唯的哭聲小了些,林澤轉身出門,謝晨風喊道:“阿澤!等等!”

林澤快步下樓,他不敢再在謝晨風面前呆太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仍愛着他,這種愛不因欺騙與艾滋病而減弱半分,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愛他了。

林澤還知道自己賤,謝晨風騙了他,但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說不愛就不愛。只能離開這裡,見不到他,當成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從較場口下朝天門,順着江邊的路沒有目的地走,走到朝天門廣場——嘉陵江與長江的兩江交匯處,嘉陵江江水淡黃,長江江水碧藍,形成涇渭分明的水流分界線,滾滾洪流,奔騰向東,永無止境。

林澤安靜地站在江邊,趴在欄杆上看江水,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還很嫩的時候,那張在Jack’d上的照片就是當時的一幕。剛來重慶唸書,和鄭傑約好出來轉轉,來了朝天門,鄭傑給他拍了張照。

謝晨風也說過,看到那照片的時候,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一邊走一邊看jack’d上顯示的距離估測位置,在北城天街到處找他,最後在星巴克裡發現了他。

林澤疲憊地把臉埋在手臂上,覺得這些年裡很累很累,那麼多成雙成對的人,爲什麼他就會這麼孤獨?

想當年上大學的時候他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只想闖出一番事業,然而一眨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仍是形單影隻,不僅事業上沒有什麼成就,連自己的愛情都找不到,依舊孤身一人,被埋沒在普通人的浪潮裡。

被淹沒在這個都市,被錢,被社會摧殘着,什麼都不剩。

“不……不會吧,那是我們老大!”

“老大,你不要想不開啊!”

林澤:“……”

林澤驀然轉身,瞬間就炸毛了。

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圍了一圈人,指指點點,自己管的辦公室裡的一個實習記者拿着相機,瞠目結舌,林澤馬上知道自己被當成“一男子在朝天門前徘徊欲跳江輕生”的新聞素材了。

林澤一手擋着臉過來,揪着那實習記者的衣領朝廣場外拖,說:“沒事沒事,我只是來散散心。”

看熱鬧的羣衆散了,警察還在朝這邊看,實習記者道:“這是我們老大!不是跳江的!”

林澤道:“別喊了!待會被其他報社的聽到,我們都會成爲日報家醜的!”

林澤把那實習記者帶進輕軌站,上車兩人坐了,實習記者有點缺心眼,還很怕林澤,畢竟林澤平時不苟言笑,一副領導撲克臉模板,很少會表揚他們。

林澤手臂絞着,疲憊地吁了口氣,說:“今天沒料嗎?”

“沒有。”實習記者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鏡,拿着相機看照片,說:“你請假沒上班,主編讓自由採訪。”

“我定吧。”林澤揉了揉鼻子,掏出手機按了幾下,打開小組的Q羣,說:“你們去重大,西師,西政,南坪商學院,重郵在山上跑一次太累,不用去了,我給你們聯繫指導員,都去做一期大學生暑假兼職薪水漲幅的專題,稿子不忙交,下午五點前彙總後發我郵箱。”

林澤打發幾個實習記者去幹活,又打電話聯繫編輯六點加班,留在辦公室等收稿子,出站回家洗了個澡,睡了一覺,早上起來收到謝晨風的短信,裡面只有一個□□號。

林澤打開電腦,加了,第二天,繼續他的孤單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還沒有完,這個故事纔剛開了個頭咕咕咕~因爲怕造成現實中的影響,人設作了全盤改動,沒有片兒警這種東西的存在了

JJ改了審覈制度,一次不能朝存稿箱裡擱太多章節

往存稿箱裡放超過10章的量會被打上審的小藍鎖

有時候中午固定時間裡抽不出來,等一段時間,下午兩三點估計就能看了

或者先進上一章,把www改成my,再把章節數改成最新章,應該可以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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