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花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跟上次一模一樣,周圍的一切白得讓她感覺有種莫名的絕望感。仔細一聞,空氣中還瀰漫着濃濃的藥味。一看自己的手上,才知道還掛着瓶點滴。鄭潔此時正坐在他的身旁,單手撐着下巴在打盹,顯然他還沒有發現杜小花已醒。杜小花輕輕地動了動腿,生怕驚動熟睡中的鄭潔,可他還是發現了這個小動作。“小花,你終於醒了,快把我嚇死了!”杜小花勉強地笑着,不過她的笑是冷笑。“你嚇死了?說話可得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們不都是盼着我死嗎?可是閻王他偏偏不收我,讓你們失望了吧?”
鄭潔一聽這話急了,倒不是怕她誤會。而是怕她再次受刺激,那恐怕就沒那麼僥倖了。雪上加霜就已經夠苦的了,這要是雪上加了雙層霜,那是非死無疑啊!“小花,你能冷靜點好嗎?我們沒有誰希望你死啊!你想多了!”“我想多了?那我倒是問問你,無緣無故的,我肚子裡哪來的打胎藥?你當我是傻子啊?你們鄭家的人好狠啊!怪不得我那天覺得那蔘湯味道怪怪的,原來是放了打胎藥。枉我杜小花對你們客客氣氣的,沒想到你們這些小人在背後陰我!”其實鄭潔的擔心是多餘的,杜小花的情緒並沒有他想的那麼激動,不過她的眼神冷冰冰的,眼球通紅,活生生像一個嗜血女狂魔。鄭潔一看,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他巍巍顫顫地說道:“我並不知道此事,也許事情全是我那可惡的二孃乾的,我一定會好好治她的!你千萬別衝動啊!”
杜小花哼了一聲,全然不買鄭潔的帳。“你不用替他開脫,不用擔心,這筆帳我已經記下了,我會找他們徹底算清的。不過我相信你不會殘忍得親手害死自己的骨肉,如果你還承認是我肚裡那個可憐孩子的父親的話,要麼幫我報仇,要麼就什麼也別管。如果你一定要瞎摻合進來,阻礙我的話,別怪我不給你面子!”杜小花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了鄭孝天兩人。
鄭潔急得心跳加速,她明白杜小花的性格,一旦她決定了的事,那是再困難也幹得出來的。不管怎麼說,他從心底不希望自己的父親有事。在他看來,自己的父親就算再有過錯,也輪不到杜小花來管。不過這些話他不敢說出口,畢竟這樣會刺激她的情緒,只會讓她的恨更深。“可是小花,他們都是我的親人啊!你不能這樣做!”鄭潔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面露懇求之色。“親人?什麼狗屁親人!你醒醒吧你,他們有當你是親人嗎?我肚子裡的可是你的親身骨肉!他們都忍心這樣殘忍的殺害,他們已經沒有了人性!跟畜生沒兩樣!”
“不!你不能這樣說我的父親!”鄭潔不知哪來的勇氣,與杜小花對上了眼神,就一剎那,不知碰出了多少火花。也許只過了幾秒鐘,又像過了幾個世紀,杜小花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那你走吧,立刻從我視線裡消失,我永遠不想再看到你!你走!”說完指着病房的大門,面無表情地吼道。鄭潔呆呆地站起身,轉身向門口走去。快到門口時,杜小花突然開口了,“把你這東西帶走!”鄭潔本以爲她會挽留自己,可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原來還蓋在杜小花的病牀上,他提起衣服,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望着鄭潔離去的背景,杜小花眼圈一紅,大顆大顆的眼淚流了出來。自己曾經到現在一直深愛着的男孩,爲什麼此刻會無情的離去?是自己不夠珍惜?還是上天有意捉弄人?難道那份畸形的親情真的那麼讓他割捨不下?
杜小花在醫院住了幾天後,就已經出院回了學校。在學校,她再也沒有看到過鄭潔。其實從那天和杜小花吵架後,鄭潔就已經決定不在那所學校唸書了。不過他也不會傻傻地呆在家裡,現在他看到那姜氏就覺得噁心。看到父親,心裡可謂是複雜之極。儘管他看不慣父親對杜小花做的那事,對其很失望。可是鄭孝天終究是他的父親,這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整天待在酒吧喝酒,要麼就泡在網吧上網,總之用不務正業來形容就對了。
鄭孝天對自己兒子的行爲自然也很失望,多次企圖勸他回學校。可是每次他還沒開口,就遭到鄭潔的一頓臭罵。看到鄭潔那副樣子,鄭孝天心裡頗感內疚。兒子有今天,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棒打鴛鴦確非君子所爲,給被打的人造成痛苦而難以癒合的傷疤。
直到有一天晚上,鄭潔正坐在酒吧的一個角落裡喝酒。他的桌上已經擺了十來和空瓶罐了,可是今天他像中了邪一樣,怎麼喝也喝不醉。爲什麼自己想大醉一場就那麼難?爲什麼我註定要時時刻刻揹負着厚厚的悲傷?他把酒笑問蒼天,蒼天並沒有回答他,倒是他家的保姆回答了他,“小潔,你怎麼還有心情這喝酒啊?家裡出大事啦!”保姆急得差點掉出了淚。“家裡能出什麼事啊?不是什麼事都有那姓姜的撐着嗎?她那麼行,能……能出啥事?”鄭潔含糊不清地說道。保姆抓住他的衣角,死勁地搖了搖。“我的鄭公子啊!剛纔醫院打電話來,說你父親和母親出了車禍,正在醫院搶救!你快去看看吧!”鄭潔一聽這話,如同被重棒擊了一下,腦袋頓時清醒了許多。“你說什麼?出車禍了?什麼時候的事?在哪家醫院?”鄭潔這回可急了,像高射炮似的一連串的問題掃向保姆。“醫院說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正在太平醫院的手術室裡!你快去看看吧!”“好,我馬上去!”說完再不耽擱,在桌上甩下幾張鈔票,匆忙地奔向醫院。
太平醫院離他在的酒吧沒多遠,打車幾分鐘就能到。一路上他不斷地催促司機加快速度,搞得司機沒辦法,硬是一直踩着油門飆到了醫院大門口。進了醫院,鄭潔直奔外科室而去。外科辦公室裡坐着一位儀態端莊的中年婦女,顯然是外科主任。鄭潔急得昏了頭,門都忘了敲,直衝了進去。“醫生,請問今天出車禍的那兩個人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女主任被他嚇了一跳,表情顯得很不滿。“先生,麻煩你下次進來先敲門好嗎?”“哦,對不起,對不起!請問今天出車禍的那兩個人現在怎麼樣了?”鄭潔重複問道。“我們醫院這麼大,每天因爲出車禍而進來的有好多呢!不知你說的是誰?”女醫生好象特意跟鄭潔作對,不肯告訴他一樣,事實上她確實不知道鄭潔說的是誰。鄭潔有點火了,剛想發彪,女醫生的話打斷了他。“你說的是不是一男一女的啊?好象姓鄭對嗎?”女醫生瞧着鄭潔還是個學生樣,而且也很懂得做人,才努力地幫他想了想。“對,對,就是他們,請問他們現在在哪?”鄭潔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是他們什麼人啊?”女醫生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我是他兒子,剛剛得到消息。”“什麼?你是他們的兒子?有沒有搞錯!你怎麼現在纔來!病人都進了手術室好幾個小時了,你自己去看看吧!”女醫生的語氣顯得怪怪的,在她看來,做兒子做到這份上,也真夠孝順的。
鄭潔沒有理會女醫生的眼神,直奔手術室而去。他坐在外面候症室裡,目光顯得呆滯無神。這時候,前上方寬大的液晶電視正在播出白天的新聞:“今天下午六點多,在白家灣下坡的地方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事件。該車是一輛私家紅旗牌轎車,車內共坐有兩人。據可靠的消息,目前已造成一死一傷,傷者正在太平醫院進行搶救。由於傷者是省級高官,此次車禍引起了警方的高度注意,根據警方對現場車輛的情況來判斷。排除了此次車禍爲意外事件,堪稱是一起人爲的破壞報復事件,望有知情的相關人士與警方取得聯繫。”鄭潔雖然頭已經大了,但還是清楚地聽完了這段新聞。是誰死了?是誰還在急救?!又是誰會有意來謀害父親呢!這時候他想起了杜小花在醫院跟他說的話,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鄭潔不斷地安慰自己。
正在這時候,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個高個子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重重地抹了把汗。鄭潔跑了過去,“醫生,裡面的病人情況怎麼樣了?”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面露悲色。“鄭先生很不幸,傷到了腎部。如果單是這點,倒也不是沒有挽回的機會。只是送來得太遲了,已經失血過多,恐怕回天乏術了!”說完深深地嘆了口氣。“不可能!不可能!你再給我去自己看看!”鄭潔瘋狂地朝着醫生吼道,“這爲先生,請你冷靜點好嗎?生死由命,我已經盡力了!”說完也不理鄭潔,徑直地向外走去。鄭潔癱靠在牆上,差點一屁股坐了下去。
緊接着,護士將鄭孝天的屍體推了出來。他靜靜地躺在白色的被單下,沒有了昔日的半點霸氣。一切彷彿停隔在這一瞬間,鄭潔沒有哭,他的心裡複雜之極。站在親人在角度講,他應該傷心。可是他是神學的崇拜者,始終相信因果報應。若不是父親對人家做得過份,別人又怎會使這樣的毒計來害他呢?
鄭潔出了醫院回到家,他父親的老部下基本已經到齊了。正在商量着怎樣處理鄭孝天的後事,當幾位市級高官正討論得起勁時。外面突然走進幾個警察。鄭潔一看就來火了,自己父親屍骨未寒,難不成這幾個警察還想來找麻煩不成?作勢就要衝上去與他們拼命,其他的人也是氣憤不已。只有其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最沉得住氣,他拉住鄭潔,示意後者不要衝動,先聽聽他們怎麼說。鄭潔這才強壓住自己的怒火,退到了靈堂前。
其中一名警察走了上來,面露悲色。“聽聞鄭先生慘遭車禍仙逝,我們深感悲哀!今天來是特地代表警方給鄭先生上柱香的,同時有些問題想問下鄭先生你。希望你能配合我們早日破案,揪出兇手,爲你九泉下的父親報仇。”鄭潔一聽這話,暗鬆了口氣。“幾位請坐吧,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我一定知無不答!”
幾名警察拿掉警帽後,切入了正題。“我想鄭先生已經聽說了吧!你父親的車是因爲被人動了手腳,剎車失靈纔出現車禍的。請問鄭先生知道最近或者說以前誰跟你父親有什麼深仇大恨嗎?換句話說,你知道你父親得罪了誰嗎?在坐的各位,有誰知道也請一定要告訴我!”說完深深地環視了一眼周圍的官員。
鄭潔一聽這話,腦中不自覺地想起了些事。可是他又顯得欲言又止,一邊是他的親身父親,一邊是他深愛着的人。可偏偏又是他父親對不住人家在先,更何況事情還不確定是不是她做的,此時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了。正在他猶豫不決時,那名問話的警察開口了。“鄭先生如果不方便說,我們可以借一步說話。”“沒什麼不方便的!我真的不知道誰跟我父親有仇!”鄭潔面露堅定之色,他覺得既然父親已經走了,又何必再讓一個人受傷?
警察見問不出什麼結果,正準備走人時,大門口傳來一陣響亮的聲音。“警察同志,你們不用再查了,車的剎車是我剪斷的,我現在來自首!”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杜小花。此時她面帶冷笑,用充滿不屑的眼神望着靈堂上的鄭孝天兩口子。鄭潔傻眼了,別人或許不認識她,可鄭潔對她怎會陌生!爲什麼事情竟跟自己想得一模一樣?!爲什麼上天要開這樣的玩笑?鄭潔無聲地哭喊着。
“請跟我們走一趟吧!把她帶走!”那警察下了個命令,隨即與鄭潔幾人道了句節哀,便帶着杜小花向外走去。看着她離去的背影,鄭潔想叫她一句,可是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到了這個時候,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就在快要拐彎的那一刻,杜小花突然回過了頭,用溫柔的眼神跟鄭潔道了聲珍重,永別了!我曾愛過的人!
鄭潔花了幾天的時間,總算處理完了鄭孝天兩人的後事。杜小花因爲蓄意殺人,已經被判處了死刑,緩期三年執行。這期間,鄭潔再也沒去看過她。一對真心相愛過的人,就這樣陰陽相隔,生死相離。有時候,感情的東西真的很難說得清楚。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準備去哪?”雅琴問一旁的鄭潔,“我還能去哪啊?我已經不打算在這座城市待了!準備過幾天就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這裡已經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也不錯啊!好好走自己的路吧!希望有一天我們還能再見面!我也要走了,我母親要我提前工作了。”“哦,那你加油啊!代我向你母親問好!”“恩,再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