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了,自太祖以來,已經過了近三百個春秋,父皇曾問過兒臣,我大明朱家爲何能執掌華夏三百年而不倒?”
還沒提到餉銀的事情啊,京營的軍士根本沒心思關心大明爲什麼能撐得住三百年,這和他們又沒關係。
他們只關心銀子,沒銀子只能餓肚子。
下面的軍士仍然是面癱一片,朱慈等待着傳話的軍士將前面一句複述完之後,繼續說道。
“孤愚鈍,難以回答父皇的問題。”
“父皇告訴孤,大明社稷之所以能延續三百年,靠的不是那些誇誇其談的文官,靠的也不是那些醉生夢死的廷臣。靠的是什麼?靠是你們……大明王朝千千萬萬的軍戶!”
王家彥聽的都是懵逼的。他有一種深深的蛋疼感,如果聖上當着他們的面這麼說,或許還不如一頭撞死在廷柱上。
整個校場都安靜了下來,雖然仍然是一片面癱,但涉及到他們的事情,軍士們多少有些好奇。
之前一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軍士,在這個時候也想知道,大明的江山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三百年來,是你們爲大明築起血肉的長城,將禍害百姓的蠻夷阻擋在國門之外,是你們爲大明舉起強壯的手臂,蕩平着一切宵小賊寇。”
“你們的忠勇,讓胡人三百年不敢南望。”
“你們的犧牲,換來的是大明百姓的安康。”
“沒有你們,於少保哪怕武功蓋世,也敵不過瓦剌的鐵騎圍城。”
“沒有你們,李忠烈就算驍勇善戰,又怎能將倭寇打的跪在地上喊爹爹。”
“你們……纔是大明真正的脊樑,支撐着三百年的國祚,萬里的山河!”
“衆將士辛苦了!”
下面的許多軍士在聽到這些後,不知爲何,胸中似乎有團熱血在翻騰。
一些對明朝還有着感情的小旗,總旗,都開始忍不住抹着眼淚了。
王家彥總覺得聖上不可能說這種鬼話,但太子也不是滿嘴胡言之人,兩者的矛盾,讓他的思維受到了感染。
價值觀在瘋狂的格式化中。
“是的,你們是大明的脊樑,是大明的英魂,沒有你們大明在風雨飄搖下的三百年裡早已傾覆,可是……你們又得到了什麼?”
“得到是被世人唾棄的稱之爲丘八?得到的是戰死沙場便被人遺忘的骸骨?”
“難道你們心甘情願麼?!”
朱慈循序漸進,不斷通過自己的語言觸及着那些軍士最本源的靈魂。
三百年的奴化早已深入靈魂,不但是世人,就連他們自己也唾棄着自己軍戶的身份。
但太子的一席話,彷彿一顆種子一般,在他們自卑的內心扎扎了根莖緩緩的生根發芽。
“快把太子拿下!”李國禎聽着越來越心驚,剛纔只是覺得朱慈的話太過於匪夷所思。
但是到了現在,朱慈越發膽子大了起來,句句誅心,皆是大逆之言。
他甚至能感覺到周圍的丘八們正在潛移默化的受到影響,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會生變故。
現在也顧不得太子身份尊崇,至少先抓起來,強行送回宮,讓朝廷處置。
李國禎命令自己的兩名親兵上前,阻止朱慈。
……
朱慈額頭上掛着冷汗,那幾乎是聲嘶力竭的演說,消耗着他的力氣。
注意到李國禎那邊已經有了動作。
如此關鍵的時刻,決定着大明的生死存亡。
他沒有後退,沒有逃跑。
如果被帶回去,他便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那麼大明以及宮廷中的父皇母后,將會按照原本的歷史迎接他們的命運。
“甚至……甚至你們連最起碼餬口的餉銀也得不到!爲什麼!想知道爲什麼麼!”
李國禎兩個親兵已經快步奔向朱慈,輕易的將朱慈帶來的胡豐主踹翻在地,眼看着就要靠近。
朱慈烺幾乎已經認命,內心悲涼的一嘆。
……
說時遲那時快,在這個時候,那兩名親兵卻被身後的人拉住。
“張慶臻!你是要造反麼?!”李國禎大怒道。
攔住他親兵的不是別人,而是五軍營提督惠安伯張慶臻。
他是正統年間以外戚而得爵。
勳臣與勳臣也有區別的,或軍功,或外戚,前者大多瞧不起後者。
李國禎祖上乃是靖難的功臣,又是崇禎面前的紅人,對張慶臻這種式微的小貴族更是不感冒。
張慶臻名義上受李國禎節制。
但兩者之間關係並不好,李國禎好幾次想參他一本,苦於找不到尾巴。
張慶臻也有他的親信,得到授意後攔在李國禎的面前,保護了朱慈烺。“造反?我看是你要造反吧,襄城伯。”
“太子代天執言,你敢輕易打斷?”
李國禎額頭上青筋都腫了出來,是啊,朱慈是太子,他說這些話都是打着聖上的名義。
但是崇禎哪會說這種話,與其說是天言,更像是朱慈在鼓動兵變。
不僅僅是張慶臻,李國禎注意到周圍的那些丘八眼神中都帶着怒火望向自己,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恐怕整個京營都不再受他控制。
他退後一步,和王家彥商議起來。“京營恐有變,開美該當如何?”
王家彥一直安靜的聽着。沒有更多多餘的動作。撇了眼李國禎,臉色冰冷。“下官大概能明白聖上的意思了。”
“你覺得太子所言俱是聖上的意思?”李國禎有些鬧不明白,王家彥也不是個蠢蛋,怎麼沒聽出來太子言行很危險。
“不……下官明白的是,聖上爲何下了那道中旨,讓太子提督京營戎政。”
“我大明社稷存亡於否,皆系太子一人。”
李國禎沉默了,他覺得王家彥有些失了智,完全不能理解。
他在朝後退去,找了個開闊的地界,一旦京營有變,便立刻逃跑。
張慶臻在阻止了李國禎後,躬身對朱慈道。“殿下勿驚,還請繼續代天而言。”
朱慈長出一口氣,幸虧之前已經和張慶臻通過氣了,這次沒人出手相助,煽動被打斷的話,一切的謀劃都白搭了。
衝着張慶臻善意的一笑,朱慈調整了語氣,繼續對着下面的一衆軍士鼓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