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日軍將士的前軍,撐着巨盾,組成了一道盾牆,抵禦着俘虜們的衝擊。
盾牆之後,長槍兵不斷的拿着長槍順着盾牆的縫隙扎出去,奪走那些只穿着破衣爛衫的俘虜的性命。
捧日軍將士們推進的速度很慢。
俘虜們在他們的攻擊下,如同割麥子一樣的倒下。
一些俘虜在見識到了捧日軍將士的強橫以後,果斷往外逃去。
跟隨在他們身後的西夏遊騎,會毫不猶豫的衝出去,彎弓搭箭,收割那些逃跑的俘虜們的性命。
寇季冷冷的盯着捧日軍將士們收割者俘虜的性命。
西夏遊騎當中,西夏野利部右將軍野利遇乞,鐵鷂子第一隊隊長妹勒,用同樣的目光盯着捧日軍將士們收割俘虜的性命。
在寇季眼裡,那些俘虜是麻煩。
在西夏人眼裡,那些俘虜是奴隸,算不得人,死了就死了。
妹勒盯着戰場看了許久,皺眉對身邊的野利遇乞道:“不是說寇季是一個文官嗎?爲何一點兒仁慈之心也沒有?”
野利遇乞摸索着下巴的鬍鬚,幽幽的道:“我早說過,寇季不好對付。他跟一般的文官可不同。”
妹勒沉吟了一下,“一般的文官也打不出得勝川那一場大勝?”
野利遇乞深沉的點點頭。
妹勒皺眉道:“他跟我們之前遇到的宋官都不同。我們之前遇到的宋官,見到了俘虜們赴死,總會憐憫一二的。”
野利遇乞愣了一下,淡淡的道:“可能因爲那些俘虜不是宋人吧。”
妹勒愣愣的道:“你是說,宋官只會憐憫宋人,不會憐憫其他人?”
野利遇乞緩緩點頭道:“我去過宋國,有一些宋官是這般。”
妹勒沉吟道:“可沙州城的那位宋國文官,可不是這樣。”
野利遇乞感慨道:“所以他們被我們堵在沙州城裡出不來。而寇季卻帶人穿越了青塘、黃頭回紇,出現在了沙州城外。”
妹勒皺眉道:“你似乎不看好這場戰事?”
野利遇乞果斷閉上了嘴,沒有再開口。
他確實不看好這一場戰事。
早在黃頭回紇兵馬撤出了沙州以後,他就意識到了他們大勢已去。
宋國的大軍正在緩緩臨近。
而他們又久久拿不下沙州城。
一旦宋國的大軍抵達了沙州城,他們就別想再拿下沙州城。
宋國的兵馬雖然不擅長長途跋涉的奔襲作戰。
可是在防守戰一道上,卻十分利害。
宋、西夏、遼,三大勢力之間。
論防守,宋國堪稱第一。
沙州城內有宋國重兵防守,外有宋國強援將至。
在沙州城耗費的時間越久,對西夏越不利。
野利遇乞心聲退意,卻沒有說出口。
李元昊在戰場上,就是一個獨斷專行的人。
他不需要、也不喜歡手下的人思考。
他只喜歡手下的人依照他的吩咐做事。
沒有李元昊開口,誰也不敢開口言退。
“這一場試探已經沒有意義了……讓那些俘虜們撤回來……換我們的人上去試試……”
妹勒盯着戰場看了許久,眼看着俘虜們如同割麥子一樣倒下,寇季也沒有生出半點憐憫之心,就知道寇季不會在戰場上生出任何仁慈的心思。
再讓俘虜們繼續耗下去,已經失去了意義。
下面,就該他們出動兵馬,試探寇季手下精兵的強弱了。
野利遇乞揮了揮手,便有斥候前去傳令。
少頃過後。
俘虜們如蒙大赦的逃出了戰場。
寇季見此,讓劉亨前去傳令,命令捧日軍將士撤回來。
眼看着捧日軍將士們整齊的推進,又整齊的撤出戰場。
妹勒眉頭一挑,低聲嘟囔了一句。
“宋國禁軍中的精銳……進退有序……確實不錯……可惜數量太少,並不能對我們形成威脅……”
嘟囔了幾句以後,妹勒看向了野利遇乞。
野利遇乞嘴角抽搐了一下,假裝沒看見妹勒的眼神。
妹勒微微皺眉,沉聲道:“遇乞將軍,帶你的人出去,試一試宋兵的威力……”
野利遇乞見躲不過去,咬牙道:“此番出戰,我統帥了足足一萬多野利部的勇士,先後折損了數千。已經不能再折損下去了。
再折損下去,我野利部也會傷筋動骨。”
妹勒冷哼道:“野利遇乞,你應該明白將軍的脾氣。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對面那一支兵馬,應該是宋國禁軍中的精銳。
我們此次帶來的兵馬中,除了我們鐵鷂子,就只剩下了你們野利部的兵馬,能跟他們一戰。
你總不可能讓我們鐵鷂子去試探他們的深淺吧。
將軍若是知道了你讓我們鐵鷂子去做這種事,一定不會放過你。”
野利遇乞憤怒的握起了拳頭,憤恨的道:“我們完全可以調集營地內所有的兵馬,殺過去。犯不着去一次又一次的試探。”
妹勒瞪起眼,喝斥道:“你是想放城內的宋軍出來,讓我們腹背受敵嗎?野利遇乞,你也是一位久經沙場的悍將,怎麼能說出如此愚蠢的話。”
野利遇乞惱怒的道:“我只是不想讓我們野利部的勇士去送死。”
妹勒冷冷的盯着野利遇乞,“你的心思,我不在意。我給你一刻鐘,一刻鐘以後,見不到你們野利部的勇士出現在戰場上,我就會率領鐵鷂子離開此地,放寇季一行進入沙州城。
等到將軍回到了營地,一切的罪責,由你來擔。”
野利遇乞心裡怒火中燒,卻也不敢再推辭。
李元昊不敢因爲泄憤殺了他,但是卻可以給他冠上一個膽小鬼的帽子,再以違背軍令的名義,將他送回西夏王城。
一旦他背上了膽小鬼的帽子,他將會在野利部族的族人們心中威信大減。
等到他的威望跌落到了谷底以後,李元昊殺他,也不會引起野利部族的反彈。
西夏人崇尚英勇,特別是在李元昊的刻意營造下。
西夏人崇尚英勇的風氣,幾乎深入了人的骨髓。
如今西夏生出了一種風氣。
那就是給膽小鬼帽子後面掛狐狸尾巴。
凡是在戰場之上臨陣逃脫的,又或者膽小畏戰的,都會被認爲是膽小鬼。
膽小鬼會被掛上狐狸尾巴,受西夏所有人唾罵。
野利遇乞陰沉着臉,擺了擺手,招來了一個隨軍的官員。
那官員是一個從宋國叛逃出的宋人。
如今整個沙州城外的西夏營地內,只有他一個人仍舊使用者宋人官員。
野利遇乞等到了官員走到了自己近前,低聲吩咐道:“下去傳我軍令,讓野利達爾、野利沒邁成,各率領兩千兵馬,前去跟宋人一戰。”
官員答應了一聲,離開了野利遇乞身邊,快速的將野利遇乞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少頃。
野利遇乞手下的兩員猛將,各率領兩千人,脫離了大隊伍,策馬衝向了小山包。
小山包上。
寇季看到了西夏四千遊騎來襲,微微皺了皺眉,低語道:“沒有一擁而上?還是試探?四千遊騎,應該不是衝着捧日軍來的。
他們是想逼出我麾下的巡馬衛。
沒有看清我麾下巡馬衛的實力,鐵鷂子應該不會主動出擊。
還真是謹慎……
難怪鐵鷂子能打出偌大的威名……”
寇季猜到了西夏人的目的,對劉亨吩咐道:“下去告訴巡馬衛首領,讓他準備出擊。”
劉亨愣了愣道:“現在就出動巡馬衛?”
寇季盯着劉亨道:“敵人想看巡馬衛。”
劉亨瞬間明白了寇季的心思。
若是寇季手裡沒有火炮,他一定會勸誡寇季繼續藏巡馬衛。
可寇季手裡如今有火炮這個大殺器,那麼巡馬衛也沒必要藏着掖着。
劉亨立馬吩咐了鼓手,將命令傳到了巡馬衛將士們耳中。
巡馬衛將士們得到了命令,一個個抽出了腰間的火槍。
他們早已給火槍填充了彈藥,隨時等候着待命。
“殺!”
巡馬衛首領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其他巡馬衛將士們緊緊的跟隨在他身後。
巡馬衛將士們衝出了百丈,舉槍便射。
對面衝過來的野利部族的遊騎,一樣彎弓搭箭,開始射箭。
“啪啪啪……”
“嗖嗖嗖……”
一瞬間。
槍聲、絃聲,覆蓋了整個戰場。
巡馬衛將士們手裡的火槍,齊齊冒着火焰。
野利部族的遊騎射出的箭矢,組成了一層箭雨,向巡馬衛將士們覆蓋了過來。
夜晚射箭,箭矢飛出的軌跡,十分的詭異。
箭矢升空以後,幾乎看不到箭矢的痕跡。
等到箭矢落下的時候,纔會看到星星點點的寒芒。
然而。
野利部族的箭矢犀利,巡馬衛手裡的火槍更加犀利。
在野利部族遊騎們的箭矢還沒有落下的時候。
巡馬衛手裡的火槍射出的鐵彈,已經到了野利部族遊騎面前。
“噗噗噗……”
一道道血花在野利部族遊騎身上綻放開。
一個個野利部族的勇士,跌落下了馬背。
一輪射擊。
數百野利部族的勇士跌落下了馬背。
上千野利部族的勇士被射傷。
“叮叮噹噹……”
野利部族遊騎射出的箭矢,落在了巡馬衛身上,發出了叮叮噹噹的聲響,擦出了一朵朵火花。
僅有一兩個巡馬衛將士被磅礴而下的箭雨射傷。
更多的箭矢落在了巡馬衛將士們身上,就像是撓癢癢一樣,沒有一點兒感覺。
箭矢從他們身上劃過以後,他們該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
只不過盔甲上多了一些小小的凹點而已。
“火器……重甲騎兵……”
妹勒緊緊的盯着巡馬衛將士,仔細觀看着巡馬衛將士們身上的每一個武器,每一個動作。
在妹勒心裡,能對他們鐵鷂子形成威脅的,只有重甲騎。
重甲騎是他最看重的。
因爲他自己就是重甲騎,所以他甚至重甲騎在戰場上的戰鬥力。
“胯下的馬匹比我們弱了幾分……手裡的武器卻比我們犀利……盔甲比我們更輕巧……對付一般的兵馬,只需要衝鋒即可……但是對上了我們鐵鷂子的鉤鎖相連的衝擊,仍有差距……”
妹勒一邊觀戰,一邊分析着巡馬衛的優劣,同時在拿鐵鷂子和巡馬衛對比。
發掘雙方的優勢和劣勢。
“沒有鐵索勾連,在戰場上反應應該比我們快速……但是重甲騎,要那麼快速的反應做什麼……重甲騎,除了衝鋒,就是衝鋒……”
妹勒在對比,他旁邊的野利遇乞心裡卻在滴血。
眼看着野利部族的勇士一個個的跌落下馬背,他痛苦的閉上了眼。
“殺……”
“殺……”
巡馬衛和野利部族的遊騎,在碰面的那一刻,果斷抽出了刀,開始短兵相接。
然而。
正面衝鋒。
重甲騎,遠比遊騎更佔據優勢。
巡馬衛和野利部族的遊騎對上,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野利部族遊騎仗着人數衆多,在奮力的反抗。
可巡馬衛將士們仗着兵甲之利,根本不在乎野利部族遊騎的反抗。
野利部族遊騎手裡的彎刀,遠比一般彎刀要精良。
可對上了鋼材鍛造的盔甲、大刀,根本沒有可比性。
野利部族遊騎砍在巡馬衛身上,濺起的是火花。
巡馬衛將士們砍在野利部族遊騎身上,濺起的是血花。
“砰砰砰……”
雙方催促着戰馬,快速的殺穿的對方的陣型。
野利部族遊騎丟下了數百屍骸。
巡馬衛將士只有十幾人受傷。
“殺……”
雙方沒有任何猶豫,展開了第二輪的廝殺。
妹勒緩緩的收回了目光,對身後的鐵鷂子吩咐道:“命令下去,讓手下的人準備衝鋒。”
同爲重甲騎,僅僅是一次衝鋒,妹勒已經看出了巡馬衛的強弱點,也已經明白瞭如何利用鐵鷂子的優勢,去剋制巡馬衛的弱點。
眼見野利遇乞臉色越來越陰沉,妹勒淡然道:“遇乞將軍,不必心疼你野利部勇士的性命。此戰,你野利部出力,讓我看清了對方重甲騎的弱點,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等我擊潰了對方的重甲,繳獲了對方的重甲,可以奏請將軍,分出百套給你。
你應該明白,重甲遠比野利部勇士的性命更珍貴。”
野利遇乞聽到這話,臉色緩和了幾分,鄭重的點頭,“希望你不要失言……”
妹勒沒有再開口說話,他將馬繮繩纏在了手腕上,做了一個衝鋒的動作。
他背後的鐵鷂子們齊齊效仿。
戰場上。
巡馬衛將士們和野利部族的遊騎,已經廝殺了兩次。
第三次衝鋒,也在眨眼間展開。
妹勒緊緊的盯着。
當他看到了巡馬衛將士們全部殺進了野利部遊騎的陣型當中以後,嘴角勾起了一個猙獰的笑意。
“殺!”
沒有任何猶豫。
妹勒率領着重甲騎兵殺了出去。
妹勒深知,重甲騎兵發起了衝鋒,特別是衝進了敵軍軍陣中以後,不殺穿敵方的軍陣,就很難脫身。
巡馬衛第三次衝鋒,正是面向他。
他現在迎上去。
巡馬衛便很難再脫身。
等他們殺穿了野利部遊騎的陣型以後,面對的就是鐵鷂子。
巡馬衛若退,鐵鷂子會緊跟着他們身後殺過去,和已經衝到另一邊的野利部遊騎,形成兩面夾擊的局勢。
巡馬衛若是主動迎上來,那依然得面對兩面夾擊的局勢。
他已經看穿了巡馬衛的弱點,自認憑藉着鐵鷂子,能重創巡馬衛。
至少能留下數百巡馬衛,重創上千巡馬衛。
小山包上。
寇季看到了鐵鷂子衝出來以後,淡然一笑,感慨道:“等你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