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啞口無言,蘇錦雖有自吹自擂作秀的成分,但人家確確實實只帶着千餘官兵便將八公山蕩平了,這可是事實。與之相比,龍真的臨陣脫逃便顯得猥瑣不堪了許多。
“說的好,蘇專使之言擲地有聲,龍真確實沒有任何藉口臨陣而逃,他這一跑,丟的是我大宋八十萬禁軍的氣節,丟的是朝廷的體面。”晏殊鼓掌叫好,官員們有的喜歡跟風,不由自主的跟着鼓起掌來,直到呂夷簡和杜衍冷冷的目光掃到自己身上,這才驚覺得罪了人,趕緊停下手掌,縮脖子垂首作犯錯狀。
“蘇專使,老夫佩服你有本事,但龍真即便是犯了罪,也該交樞密院處置,大宋軍規自會對他進行懲處,該殺該剮也是須得拿了人來;可是此人現在杳無蹤跡,你不該解釋一下麼?”
蘇錦微笑道:“下官可不知道他去了何處,他丟了糧食逃回揚州之時,我確實十分的惱火,也曾經命人將他綁在府衙廣場的燈柱上抽了幾十鞭子;不過他說他是樞密院的人,只是奉命跟着我辦差,說我沒有權利治他的罪。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樞密院杜大人的手下,我一個小小的糧務專使確實無法撼動;識時務者爲俊傑,所以我並未爲難他;而是任由揚州宋知府將其交予揚州提刑司沈德章收押。”
杜衍道:“那後來怎地又不見了蹤影?”
蘇錦攤手道:“你問我我問誰?那沈德章也並未爲難他,而是在揚州西城小石橋附近租了一間房舍將其看押在哪裡,不過說是看押,其實日子過的比神仙還舒服,我累死累活的跟揚州墨吏奸商以命相搏的時候,這位龍指揮優哉遊哉的享清福,還不是招來歌女粉頭喝酒取樂,我忙的不可開交,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多眨一下眼有可能便丟了小命,可沒功夫去幫你盯着這位爺。”
杜衍怒道:“龍真當真敢如此麼?那沈德章現在何處?我要喚他來問話。”
蘇錦嘆道:“他你是見不到了,要見也只能去掘墳墓看屍首了,沈德章勾結揚州奸商馮敬堯草菅人命打擊告狀的百姓,收取鉅額賄賂,早已在年前被我和歐陽中丞正.法了。”
杜衍愕然道:“那豈非再也不知道龍真的下落了?”
蘇錦道:“我拿了馮敬堯的當晚便去小石橋宅院去請龍真,我是怕亂民紛擾害了他的性命,沒想到我帶着手下趕到之時已經是人去屋空了;看押他的提刑司的衙役們供述說,龍真當天下午便拿錢賞了這些衙役,讓他們自去喝酒放假,然後利用這個機會逃之夭夭;可見這一切他早有預謀,或許是怕軍法處置,或許是見城中亂民蜂起找個地方躲藏起來,總而言之,我事後花了大量的時間搜遍全城,也沒見到他的影子;這件事歐陽中丞當時就在揚州,他全程目睹了此事。”
歐陽修見提到自己,於是上前道:“確有此事,本官曾向蘇錦討要龍真,想調查糧食被劫之事,龍真確實私自逃匿,不知去向;蘇專使動用廂兵大肆搜捕,也沒尋到他。”
杜衍無語了,他不信龍真會私自逃跑,龍真根本沒有理由逃匿,正如他所言,蘇錦根本無權治他的罪,他的事總歸是要報到樞密院來定奪;而且退一萬步講,即便感到危險而龍真逃匿,也應該回到京城來找自己,自己可是給他打了包票的,許諾事情辦砸了定會保住他的安全,他不來找自己其中必有緣由。
不過事實是,龍真確實不見了,死沒見屍活沒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自己這諸般疑問若是見不到龍真本人,看來是得不到解答了;杜衍倒是沒有懷疑到蘇錦的頭上,打死他也不會相信,蘇錦敢辣手摧花,直接便要了龍真的命。
這世上除了當晚參與的蘇錦主僕之外,便只有歐陽修猜的到龍真的結局,蘇錦只是告訴他‘這輩子恐怕都見不到龍真了’,只這一句,歐陽修便全明白了。
杜衍想了想,朝趙禎行禮道:“啓奏皇上,龍真跟隨蘇專使去辦差,卻杳無蹤跡,蘇專使對龍真的指責之言又無對證,臣建議,龍真的案子暫且放下,待覓得龍真的蹤跡之後,在查證清楚,予以定奪;否則倉促定罪,會在禁軍將士中產生不滿情緒。”
趙禎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點頭道:“準了,公告各州府提刑司,搜索龍真行蹤,將之抓獲歸案。”
杜衍磕頭道謝,緩緩退下。
蘇錦暗自讚歎,杜衍不愧是老江湖,他是龍真的舉薦者,一旦覺察龍真這件事對自己不利的時候,他立刻便偃旗息鼓,而且迅速的做出保護自己的決定;如果此時趙禎定龍真的罪的話,他也將會落得個識人不明舉薦不利之責,所以他便以龍真未歸案,一面之辭不可信爲理由,甚至不惜誇大其詞,拿整個禁軍說事,目的便是讓這件事暫且擱置下來。
蘇錦心道:龍真你們是找不到了,他此刻正躺在揚州西南的老墳中腐爛,除非真的是挖地三尺,否則這輩子龍真去了何處都將是個謎了;本來龍真若活着,或者有機會藉此捅杜衍一刀,不過龍真知道的秘密太多,對自己的威脅更大,還是死了踏實。
到了此處,所有對蘇錦的指責均已煙消雲散,唯一的抗旨之罪還被趙禎親口赦免了;蘇錦渾身輕鬆,這回自己可盡得全功,也沒人來搗亂了,倒要看看皇上會給自己什麼好處。
趙禎看了看蘇錦得意洋洋的樣子,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開口道:“諸位愛卿,請諸位商議一下辦理糧務和揚州廬州兩地的吏治大案過程中有功之人的封賞事宜,名單你們拿去,兩府會同三司既禮部吏部衆卿商議一番,給朕個意見。”
內侍將名單從龍案上捧下來,首先交給呂夷簡過目,這份請功的名單乃是晏殊根據蘇錦的呈報羅列而成,寫的極爲詳細,何人在何事衆官起何作用,提何種建議,對事情的後果產生何種影響,都一目瞭然,有條有理。唯在蘇錦的名字後面未置一詞,晏殊很明白,對於自己舉薦的蘇錦,不宜由自己來評判,還是留下空白讓皇上和其他人商議爲好。
皇上在上監督,衆臣的效率果然很高,一番商議之後,很快便達成了共識,最後由呂夷簡上前陳述。
蘇錦豎起耳朵仔細傾聽,自歐陽修開始,直到像潘江潘石屹這樣的廂軍指揮使,再到幾位廂兵和禁軍的都頭,參與跑腿的衙門小吏都得到不同的封賞。
歐陽修這次算是沾了蘇錦的光,但是或許是人員太差,僅僅建議賞賜了個貼職的虛銜‘集英殿直學士’,唯一實在的好處便是官俸加了一級;歐陽修倒也面不改色,他心裡的算盤敲得嘩啦啦的響,最大的收穫不是這次封賞,而是搭上了晏殊的順風車,後面的機會一大把,又何必在意這時候的得失。
就連潘江也官升一級,被提拔爲揚州都巡檢使,總領揚州廂軍軍務自不必說,連協助管理治安的巡檢衙門也屬於他管轄了。
其他諸如參與揚州糧務的馬軍趙、方二都頭,參與捉拿朱世庸的禁軍十名純粹打醬油的都頭也都撈了好處。
唯獨蘇錦的封賞,呂夷簡唸完了手中的名單也沒提到一個字。
蘇錦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由自主的看向參與商議的晏殊,晏殊用目光示意蘇錦稍安勿躁,看着晏殊氣定神閒的樣子,蘇錦只得壓抑住心頭的疑惑,靜觀事態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