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歐陽修獨坐官驛書房,手捧一卷書冊看的津津有味;但其實他連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他的耳朵敏銳的聽着外邊的動靜,他的腦子裡也一刻不停的思慮着和書本無關的一件事情。.)
兩天了,自從大年初一晚上,蘇錦忽然派人神神秘秘的送來一封密信開始,這三天裡他便沒有好好的休息過;那封信是一封警告信,大致的內容便是說廬州朱世庸已經得知陳老根在自己手上,所以極有可能鋌而走險前來搶奪。
歐陽修極爲惱火,因爲蘇錦居然恬不知恥的在信上承認,這消息是他透露出去的,目的便是要朱世庸鋌而走險路出馬腳。
惱火歸惱火,歐陽修還是不得不承認蘇錦這個混蛋的計策很有效;自己手裡雖捏着陳老根,但其實僅憑此人便要定朱世庸的罪還是不太可能;雖然歐陽修很有信心能弄倒朱世庸,但他也明白在證據欠缺的情況下貿然行動無異於自掘墳墓,所以他也並沒有打算立刻便動手。
可是蘇錦卻將他的計劃全盤打亂,歐陽修根本就沒打算去廬州再和蘇錦見一面,要去的話早就去了,何必轉個彎子來壽州再去?實際上他甚至有點小小的算盤,沒準攥着陳老根這個把柄還能讓朱世庸乖乖的聽自己話,做一條聽話的狗呢。
這個蘇錦小心腸實在是夠歹毒,很顯然這是禍水東移之計,就是要讓朱世庸跟自己正面的衝突,從而讓自己的不得不立刻便介入對朱世庸的調查。
歐陽修無可奈何,他很想立刻便拍拍屁股趕回京城去,但是他不能這麼做,不僅是自己的差事還沒辦完,更因爲他看到危險之中潛藏着極大的機會;朱世庸一旦派人前來搶奪毀滅證據,在自己的精心準備之下,只需拿住來人取得口供,朱世庸便完了;欲蓋彌彰之舉便暴露了朱世庸的命門,他死定了。
考慮再三之後,歐陽修決定接受這個計劃,雖然是被迫的,但只要佈置得當,應對何時,未嘗不是畢啓功於一役的機會;而且歐陽修也佩服蘇錦的膽識,因爲蘇錦制定了一個荒謬而大膽的計劃,他自己也並未龜縮進安全之所,而是選擇了更爲兇險的一個角色。
三更更漏敲過,外邊毫無動靜,唯有夜風呼嘯掃過庭院中光禿禿的樹梢,發出尖銳的呼嘯聲;難道今夜又是一個難熬的空守之夜麼?
歐陽修放下書本,拿起燭臺上的小剪刀輕輕剪了剪燭花,燭火跳躍着變得更加的明亮,就在昏暗和光亮交叉的一瞬間,歐陽修敏銳的覺察到了危險,窗前有個黑影猛地一閃,悠忽不見。
歐陽修自信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年紀,他也不會懷疑自己的判斷,他的心臟不爭氣的咚咚咚跳躍起來,彷彿要蹦出胸腔之外。
歐陽修伸手拿起書本,正襟危坐看上去毫無察覺;就在此時,面對書案的兩扇窗戶‘嘩啦’一聲同時發出爆響,窗棱上的木條和窗紙在大力擊打之下飛迸四散,兩條黑影矯健如龍竄了進來,緊接着數十條黑影魚貫而入,在地上漂亮的打了個滾兒便挺身而立。
頃刻間書案對面站了一排手握鋼刀的黑衣蒙面客;燭火跳躍之下,數十柄鋼刀閃着讓人發冷的寒光,晃的人頭暈眼花。
歐陽修面色煞白,赫然站起,顫聲喝道:“什麼人?膽敢夜闖官驛,不要命了麼?”
“龜兒子,你便是歐陽修麼?”一名蒙面客嘿然笑道。
“正是本官,你們是什麼人?意欲爲何?”
“格老子的,咱們只想來找你個龜兒子借些東西,只要老老實實的給了我們,便饒了你性命;否則,你個狗官的頭怕是保不住了。”
“大膽,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這可是淮南路治所壽州城,數千廂兵拱衛之下,你們膽敢公然入官驛威脅朝廷命官,你等可知是何罪?”
那蒙面客朝左右林立的蒙面大漢們擠擠眼,呵呵笑道:“龜兒子官威不小,看來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了。”
左右衆大漢嘻嘻哈哈的怪笑起來,手中刀光閃動,映得屋裡光線亂閃。
“你千軍萬馬守衛又如何?格老子的還不是輕易便進了你這官驛,你一定奇怪怎地沒有喊殺之聲老子們便出現在你面前,那是因爲,你的十幾名守衛已經統統見閻王了,手段還算過的去麼?”
歐陽修大驚失色,臉上很明顯的出現惶恐之色,官威蕩然無存,顫聲喝道:“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
“最後跟你廢話一句,給我們所要的東西,然後你當你的官,我走我們的路,絕不害你性命;反之,你便去見閻王。”
“你們……要……什麼?本官給你們便是,莫害我性命。”
“我們只要一封公文和一個人,人叫陳老根,公文便是廬州知府朱世庸要陳老根送往宿州的那一封,莫要告訴老子你不知道是哪一封,跟咱們兄弟耍花槍的人通常都死的很慘,你還是老實點。”
歐陽修忙道:“只要不害我性命,東西你們拿走。”
另一名大漢道:“錢我們也要,當官的搜刮的錢財一定不少,統統拿出來。”
領頭蒙面客皺眉看了那大漢一眼,頗爲不悅。
“給,都給,全給……”歐陽修抖着手在桌案上翻找,終於翻到一封公文道:“便是這一封,拿去便是。”
一名大漢跨前一步劈手奪過,抽出公文掃了一眼,朝領頭大漢點了點頭。
“陳老根呢?”
“關在後面的驛站客房中,諸位好漢隨我前去便是。”
“莫耍花樣,老三老七,用刀駕着他的脖子,稍有異動便直接砍了他。”領頭蒙面客冷冷的喝道。
兩名蒙面大漢應聲上前,一左一右將鋼刀搭在歐陽修的後脖上,推着他帶路。
歐陽修膽戰心驚的轉身出門,門口橫七豎八躺着三四具屍體,那是值夜的親衛的屍體,蒙面大漢們拿着刀左右警戒,押着歐陽修繞過書房往後走,穿過一條小徑便是客房了,只是裡邊黑漆漆一團,似乎剛纔的響動並沒驚動客房中的人。
領頭大漢一努嘴,歐陽修忙上前扣了扣屋門,裡邊傳來一個人驚恐的聲音道:“是……誰?”
歐陽修道:“陳老根,是本官。”
那聲音顫聲道:“原來是歐陽大人,適才好像有什麼聲響,大人聽到了麼?”
歐陽修道:“無妨,那是兵士們碰翻了桌案……”
“如此便好,大人可有事麼?”
歐陽修道:“我同你有話要講,你且開門。”
裡邊悉悉索索的一陣穿衣下牀之聲,緊接着門閂抽動,屋門洞開;黑衣蒙面首領一揮手,五六名黑衣人猛衝進去,只聽屋內慘叫之聲四起,撲通撲通巳時屍體到底之聲,夾雜着一人尖銳的嘶喊:“大哥……有埋伏!……啊!”
領頭的蒙面大漢大驚,喝道:“控制住狗官,別讓他跑了。”
就見那‘歐陽修’猛地一矮身脫離脖子上的兩柄鋼刀,同時雙手探入靴筒之中,片刻間手中便多了兩柄明晃晃的匕首,反手疾刺,身後的的老三和老七兩人頓時胸腹洞穿,慘叫着仆倒在地。
那歐陽修連竄數步哈哈大笑着脫下外邊的官袍,伸手在下頜上猛拽,頓時將一大把鬍子揪下,露出頜下光滑的皮膚來,哈哈大笑道:“歐陽大人,我扮你扮得像麼?”
腳步雜沓之聲四起,院子內外忽然涌出無數兵士,屋頂上也齊刷刷的站起數十名黑影,手中彎弓搭箭對準院子中的蒙面人。
火光下,一名中年官員漫步走出,笑道:“蘇專使,你扮我一點也不像,本官哪有你這般的猥瑣膽小。”
蘇錦哈哈大笑,邊凝神戒備,邊退回兵士之中道:“你本就是這副摸樣,我可沒有故意歪曲你的形象。”
歐陽修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道:“隨你怎麼說,本官可沒空跟你鬥嘴,這幫強徒還要對付呢。”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