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歸遠臉上無限自嘲,“在我面前,她善良得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讓我毫不猶豫地相信,若是離開了我,她一定會死,所以,我根本下不了決心丟下她不管。”
何淑蕙依然默默地聽着,一言不發,不做任何評判。
“那時年少,以爲那就是愛情了,因爲母親堅決不同意,不但把她父親調到了幷州,而且迅速定下了和安邦侯府的婚事,所以,我先入爲主地對你生出反感,何況,你和她又是那樣的不同。”
何淑蕙的目光鎖定在夜風中搖擺的風燈,眼中一片黑暗,那是她也青春年少,貴爲侯府唯一的孫小姐,養得千般嬌寵,萬般溺愛。
何況,爺爺一向疼愛她,又視三從四德,恭良謙順,孝敬公婆爲害人經,侯府小姐,還需要受什麼委屈?
她不孝,不順,不賢,不良,自然立即就成了林府的眼中釘,林歸遠對她更是深惡痛絕,那時的林府,可真是冷,縱是錦衣狐裘也擋不住人心之冷。
靜默下來,只聽得簌簌寒風聲,何淑蕙雖形單形只,卻傲氣倔強如初。
林歸遠深深地看着何淑蕙,“我識人不明,一意孤行,也是我無法推卸的責任,只是,淑蕙,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好好愛你嗎?”
何淑蕙收回目光,落到他身上,不過短短一年時間,他身上就散發出那種熟悉的軍人風采,剛毅凌冽,爲了愛一個人,不惜變成她喜歡的樣子,和曾經的自己是何等的相似?
她本就不是賢妻良母,可爲了得到他的心,不得不忍氣吞聲,溫良謙恭,一心想要變成林家認可的好兒媳,可是當時的她不知道,不愛的人,無論你怎麼努力,就是不愛,甚至連你的呼吸都是一種罪過。
面對林歸遠期待的光芒,何淑蕙不置可否,“你去從軍,是因爲在京中待不下去了嗎?”
初次敞開心扉,林歸遠頓覺輕鬆了許多,“起初固然有這個因素,不過我發現,我喜歡這種金戈鐵馬的生活,淑蕙,我也並非是爲了迎合你的喜好,而是我真的喜歡,如果沒有這一年的軍中磨礪,我還是那個在渾渾噩噩度日看不清世事的紈絝公子。”
清冷的月光下,曾經那些不能釋懷的過去終於雲淡風輕,何淑蕙道:“爺爺也經常說,軍中最能磨鍊一個人,夫妻一場,我並不希望你沉湎於過去,看到你這樣很好,不過我想,我們此生夫妻已經緣盡,不必強求。”
林歸遠的眼神霎時暗淡下去,曾經想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曾想過被她拒絕,定定地看着她,“不管有多少個理由,也是我曾經太過荒唐,如果我能不被表象所迷惑,正視真實的世事,一切都會不同,太子妃也曾提醒過我,說我將來一定會後悔,當時還不以爲然,現在才真的體會到了,一個旁觀者都看得清清,而我身在局中,不知所以。”
何淑蕙微微一笑,“是否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因爲我已經離開,所以你越是不願放手?”
“不是!”林歸遠悵然道:“時到今日,我才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才知道什麼纔是適合自己的,可惜我醒悟得太遲,傷害了我最愛的女人,無論怎樣的後果,都是我應該承受的。”
夜色寂靜,何淑蕙眉眼間有淺淡的釋懷,“做不了夫妻,做朋友也是可以的,我能放下過去,希望你也可以,一切隨緣。”
林歸遠澀然一笑,將門出身的女子的愛與恨都同樣濃烈,至此,他才真正體會了這句話,她們愛能愛得義無反顧,恨也能同樣恨得乾乾淨淨,此生他明明可以得到這樣一塊瑰玉,卻被自己眼睜睜地錯過了。
“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一定義不容辭!”這是林歸遠離開之前留下的話,夜色中,他的身影有微微的顫抖,白日比試留下的傷痕,不僅僅是留在身體上,更留在了他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