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很不好意思,詳細問了范仲淹生病前後經過,現在的主訴感覺,二便、飲食和睡眠等情況,以及以往病史。最後,又讓范仲淹伸出舌頭,仔細觀察舌象,又仔細診脈,用心記住了他的舌象和脈象。他現在不會看病,不敢斷言是什麼病證,只能記住四診結果,將來醫術高明瞭,再思索到底是什麼病證。
范仲淹等他看完,笑問:“永澤,我是什麼病啊?”
葉知秋道:“我學醫未精,其實還不會看病,只是把爺爺的病症都用心記住了,以後會看病了,再思謀如何辯證治療。”
“呵呵,你的鬼主意還真多。這倒也是個辦法。行,那我就等你以後想出辦法來吧。不過得快一點喲,我這把老骨頭,估計等不了多久了。”
“爺爺!”範妙菡輕輕打了范仲淹肩膀一下,嗔道:“讓你不說這些,你騙要說!”
“好好,不說!不說了!呵呵呵”
葉知秋又道:“爺爺能否將前醫的處方給我,我留下來好好研究。”
“行啊。”范仲淹從書櫃裡翻出一疊醫方,遞給葉知秋:“喏,這幾年我看病的方子,都在這呢,你拿着吧,但願對你有所幫助。”
葉知秋接過,仔細摺好,放進袖筒的衣袋裡。
範妙菡依偎在爺爺范仲淹懷裡,揪着他的衣襟道:“爺爺,你還是想辦法留下來吧,京城太醫多,一定會治好你的病的,你要去青州,那天寒地凍的,又沒有好的名醫,如何治病呢?還是告假留在京城吧?”
范仲淹撫摸着她的頭,微笑道:“爺爺的病爺爺心裡最清楚,老毛病了,一時半會治不好的,爺爺也沒這麼多時間拿去治病,還有好多事情要辦呢,放心,爺爺沒事,孫老太醫已經給爺爺看過病了,開了藥了,拿回去慢慢吃,慢慢調理,就會好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範妙菡還是軟磨硬泡求他留下來,范仲淹卻轉開了話題,道:“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們也看過爺爺了,這就回去吧,爺爺那邊還有客人呢,後面還要拜訪幾個老友,就不陪着你們兩個娃娃了,放心,西北大漠風沙都沒有淹沒爺爺我,這病魔,也別指望輕易打垮我的。走吧!”
範妙菡知道爺爺說話說一不二的,既然不答應向朝廷告假留下來,再說也沒有用,又聽得爺爺說還有公務要辦,只得依依不捨,流着眼淚離開了。
出了範家大門,劉媽見她一路哭着很傷心,便道:“小姐,別哭了,當心哭壞身子,老爺沒事,你不也看見了嗎,還談笑風生的呢!”
範妙菡悲聲道:“那是爺爺裝着的樣子,你都不知道,爺爺咳嗽比以前厲害多了,精神頭也差多了!”
葉知秋道:“咱們一起想辦法,找到好方子給爺爺把病治好。”
“治什麼治!”範妙菡哭着道,“你都說了你連切脈望舌都不會,只會背死書,一個書呆子,怎麼治嘛!”
葉知秋尷尬地撓撓頭,苦笑道:“我也知道啊,我會盡快學會看病的。”
範妙菡剛纔說出那話就有些後悔了,扭身拉着他的胳膊道:“對不起,師哥,我說錯了,你背了一肚皮醫書,會有用的,快點學,學會了,咱們就去給爺爺治病!”
“嗯!我會努力的!”葉知秋這麼說着,可是想起孫家面臨的這一場大災難,只怕大哥他們沒有心思教自己怎麼看病了。
回到孫家一問,孫老太醫、大伯、師父還有大哥一早就去皇宮了,現在都還沒有回來,一家人似乎已經聽說了什麼,感覺到了危機,都是人心惶惶的。
葉知秋回到自己院子,見母親岳氏正在佛堂唸佛,也不打擾,回了自己跨院。
碧巧立即將他拉倒一邊,低聲道:“不好了!家裡出大事了!”
“什麼事?”
“昨晚上二老爺跟二太太說了,太醫高保衡彈劾老太爺,說老太醫治死了三個皇子,今天在翰林醫官院聽審呢,說要是定了罪,咱們就完了!大太太已經哭死過去好幾回了,太太和奶奶們都忙着把家裡的細軟轉到孃家呢。要不要,你跟太太說,也把些細軟轉了吧,免得一旦抄家,什麼都落不下啊。”
“我娘怎麼說?”
“太太只是在佛堂唸佛,啥話都沒說,園子裡的人,都偷偷把自己的體己轉到外面去了,免得一併被抄走。”
“你轉了嗎?”
碧巧都要哭了:“我轉?我轉哪裡去?我爹孃把我賣給人牙子,是太太把我從人牙子那裡買來的,從小就跟着你,這就是我的家,你讓我去哪裡啊?”
葉知秋也顧不得邀月她們在遠處看着,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撫摸着她的秀髮,低聲道:“對不起,我說錯了,你也知道的,我大病一場之後,什麼都忘了的。”
“還好你沒有忘了我!”碧巧抽抽噎噎的,在他懷裡扭了扭嬌軀,擡起臉來,瞧見邀月她們冷眼看着,趕緊掙脫了葉知秋的懷抱,畢竟,她還不是葉知秋的小妾,只是個丫鬟。
葉知秋道:“我們要是轉些細軟,轉到哪裡去?外婆家嗎?”
“當然啊,你去跟太太說說,趕緊的轉走,聽說說話間就知道結果了,一旦定罪,衙門捕快立即就會抓人封家,那時候再要轉,便來不及了!”
“好,我去說說。”
葉知秋來到正堂,聽見佛堂裡岳氏的唸佛聲,跟平時一樣,並沒有什麼異樣之處。她應該正在禱告菩薩佛祖,讓他們保佑孫家平安度過此劫。所以也不打擾,靜坐在大堂裡等着。
碧巧遠遠站在廊下瞧着,急得團團轉,一個勁打手勢讓他趕緊說。葉知秋想着范仲淹所說的話,這聽審一兩日內不會有結果,所以如果是災難,不會這麼快就來臨的,應該還來得及。便還是靜靜等着。
碧巧看着他沒動靜,乾着急也沒辦法。
良久,佛堂裡唸經聲終於停歇了,片刻,門簾一挑,岳氏手持佛珠慢慢走了出來,瞧見他坐在大堂,面露喜色,過來在旁邊坐下,瞧了一眼院子裡站着的碧巧,又看看葉知秋,嘆了口氣,道:“事情你都知道了?”
葉知秋點點頭:“知道了,下午從妙菡的爺爺那裡聽到的,她爺爺說了,正在想辦法通關係幫忙呢,讓母親不用擔心。”
“嗯!”岳氏點點頭,捻動着佛珠,沒有再說話。
葉知秋道:“娘,聽說大伯、師父他們家都已經把細軟轉移出去了,咱們要不要也轉些到外婆家放着,以防萬一啊?”
岳氏搖搖頭:“孫家的家財,就是孫家的,抄走也罷,留下也罷,都是孫家的。拿到哪裡都是不妥。”
葉知秋想不到岳氏如此死板,低聲道:“轉移一部分錢財出去,將來落難了,也可以拿來疏通關係啊!”
岳氏還是輕輕搖頭:“樹倒猴猻散,他們散他們的,我是孫家媳婦,生死跟着孫家,活也罷,死也罷,都是佛祖的意思,佛祖既然讓我們孫家滅了,便是前世種的因,現世來報,只能由他去吧。”
葉知秋明白了,母親這佛教信徒宿命論太嚴重了,說服不了她的,眼珠一轉,道:“那我呢?我怎麼辦?”
岳氏身子一顫,望着他,怔怔地。
葉知秋道:“咱們總的留點錢,將來如果真的禍事來了,可是把咱們贖出去啊!”
岳氏苦笑搖頭:“你呀,太小了不懂的,真要定罪了,你和娘,都要罰沒爲官奴的,官奴是不準贖買的,一輩子都是官奴,除非得到皇帝的赦免,所以,就算咱們有錢在外面,卻也是無能爲力的!”
葉知秋啊了一聲,原來還有這規矩,想了想,有道:“那可以拿錢疏通關係,上奏皇帝赦免罪過啊。”
“談何容易,真要是佛祖想讓我們孫家滅了,便是搬一座金山去,也是無能爲力的。”
“那也好過坐以待斃啊!反正錢抄了也是抄了,轉出去說不定還有用處呢!”
岳氏怔怔地瞧着他,慢慢地,一串淚水滾落下來,悲聲道:“不用說了,娘不會把孫家家財轉出去的。聽佛祖保佑吧!”說罷,起身進了佛堂,片刻,又響起了咚咚的木魚聲和綿綿的誦經聲。
葉知秋只能黯然搖頭,走出了大堂,下了臺階。碧巧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掩面而哭。
兩人回到跨院,便聽到邀月在廊下指着幾個婆子丫鬟罵:“你們這些沒良心的,這天還沒有塌下來呢,就思謀着要離開主人家各奔前程了,你們也不想想,這些年你們在府上,老爺太太是怎麼對你們好的,平素裡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到外面體體面面的誇耀是孫家的僕從,現如今,主人家有難了,呸呸,還沒定呢,也就是聽到一點風而已,你們就亂成一團,各自偷偷摸摸要把東西轉出去,人也要走,你們摸着良心想想,有沒有臉皮啊?是不是人做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