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億道!”國舅爺早已經指出小公主的病是溫病而不是傷寒。
而他一再強調的,溫病不同於傷寒,不能按傷寒醫治,現在小公主的病案就證明了這一點,孫老太醫按傷寒治,結果出現了壞證,微臣按傷寒繼續治,沒有治好,反而病情越來越重,最終生命垂危,而國舅爺告訴微臣一個新方,結果就治好了小公主,這幾日微臣一直琢磨這個方子,還真的就是轉樞泄熱的法子,跟他對病症分析一樣。加上先前他替微臣治療的幾個病案,合在一起分析,覺得還是他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官家諳熟醫道,微臣細說這三個病案,官家或許能從中有所感悟。”仁宗本來不想聽,可是都已經說了要聽shì御醫的意見,自然是要聽個明白的,便耐着性子道:“那好,就說來聽聽吧。”於是,林億將葉知秋幫他診治的三個溫病病案一一說了,詳細分析了葉知秋的用方,的確不同於傷寒,有的用的雖然是傷寒方,但是也說了,有的傷寒方是可以用來治溫病的,說的只是不能用治傷寒的思路治溫病,而不是完全不能用傷寒論上的方子。
林億解說完畢,最後道:“按照國舅爺的說法,二皇子的病,其實是溫病,只是我們都不知道,按照傷寒治了,結果出現了壞證,對於這個類似陽明腑實證的壞證,大家也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是孫老太醫用了自己的經驗方,國舅爺說那也是可行的,只是後來因爲誤服了人蔘燕窩加附子的滋補湯,留住了溫邪,閉門留寇了,加上附子炮製不好中毒,這ォ導致二皇子病逝。”“這些話那日那小子都說過了,這些如何能證明案件存疑呢?”“溫病是不是真的不同於傷寒,是不是真的不能按傷寒醫治,如果是真的,那孫老太醫我們大家都錯了,因爲我們大家都不知道這一點,都是按照傷寒去醫治的,不知者不爲罪,那孫老太醫就不應該被追究罪責,因爲大家都不知道這一點。自然怪不到他。所以,這件案子說到底,應該查清楚究竟溫病是不是真的不同於傷寒,真的不能按傷寒治,這一點必須查清楚。
如果查清了的確是這樣,那就無罪,反之,則可以定罪。當然,
也應當考慮當時情況緊急這一點。酌情從輕處罰。”仁宗陰着臉瞧着他,半晌,ォ扭頭望向蘇頌:“你的,怎麼個看法?”蘇頌道:“這個案子微臣沒有參與聽審,只是道聽途說這麼聽說了,這幾日,林太醫也跟微臣討論過,說過這個問題,微臣細細思索,也覺得這件事關係重大,不僅關係到孫家是否定罪的問題,更關係到整個辨證論治的問題,如果能證明溫病的確不同於傷寒,不能按傷寒治,那將引起整個杏林醫界的一場巨大風暴,因爲,那就說明我們以前所學,聖賢留下來的關於這方面的論述,都是錯的!而以後我們如果按照新方法給那些溫病患者醫治,便可以拯救千千萬萬的病患,那就關係到千千萬萬的性命了!所以,微臣以爲,這件事必須繼續觀察,就讓國舅爺按照這法子來醫治,看能否在真正治病上起到作用。最終回頭再來解決孫家的案子,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仁宗沉吟不語,蘇頌後面一番話倒是說到了他的心裡,也點醒了他這件事的重大意義,宋朝皇帝非常注重醫術,這ォ引得醫術在宋朝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現在聽說又一場可能到來的醫學變革,怎麼不讓他精神爲之一振,官家差不多都是想勵精圖治幹一番事業的,仁宗也是如此,當年他讓范仲淹搞變法,也是爲此目的,現在如果能領導醫學〖革〗命,那也是一件造福千家萬戶子孫後代的大好事。
仁宗緩緩點頭,揹着手轉了幾個圈,終於站住了,道:“好!既然兩位都說這件案子存疑,那朕就信了你們,上次給了孫家一個月證明這個問題,覺着不夠,那朕就多給一些時日,限時一年!就讓你們兩個負責,加上那小子,一年後,來稟報於朕,須得拿出實實在在的東西來,就算還不能完全證明溫病不同於傷寒,只要能拿出東西證明這種可能性很大,朕還可以再給你們延長時間繼續探究。但是,如果一年之後,你們拿不出像樣的證據證明這一點,朕便要依律處決孫家案子了。
兩位意下如何啊?”林億和蘇頌忙躬身道:“謹遵聖諭。”官家隨後下旨,以大不恭罪判株連孫家成年男丁斬監候,第二年秋後行刑。本來,大不恭罪是十惡重罪,應當斬立決的,不需要等到秋後問斬,但官家聖旨延後一年庫刑,便是給葉知秋他們時間證明。
消息傳到監牢,孫家人得知還能多活一年,又喜又悲,哭成一團。好在有了皇后娘娘照應,徐牢頭嚴加看守,再也沒有發生sāo擾女眷的事情。而趙夫人等太太、孃家花錢活動了,卻也沒有任何效果,只能整日裡哭泣。
葉知秋多次跟吳王曹妃和王妃說想去監牢探監,可是王妃很爲難地告訴他,按照大宋刑律,欽犯沒有官家許可,是不準探監的,在行刑之前的晚上,ォ能見家人。同時,王妃還告訴他,皇后娘娘爲了避人口舌,對家人要求非常嚴格,不準依仗皇后娘娘的威儀,就做一些違背綱紀國法的事情,所以,他們也不可能強令要求探監,連通信都不準。不過寬慰他皇后娘娘已經下旨讓善待孫家,應該不會有事的。
葉知秋明白了,看來,當曹皇后的親戚,也不是什麼都好,有時候可能會比旁人受到更多的限制。他也是無法,只能遙祝伯父他們在大獄平安。
林億和蘇頌兩人領旨之後,登門拜訪葉知秋。
葉知秋聽到他們來訪,趕緊吩咐請進來,在客廳裡見面。
眼下的身份地位已經不同,林億和蘇頌只不過是shì御醫,而葉知秋,已經是國舅爺,屬於皇親國戚了,兩人對這半大的孩子都是執禮十分恭敬的。
林億把經過說了一遍,把官家的要求說了,然後拱手問道:“官家現在需要溫病不同於傷寒的證據,國舅爺準備如何證明呢?”
葉知秋道:“事實甚於雄辯,必須用大量的醫案ォ能證明這一點,不過,我們孫家醫館已經被查封抄沒,我沒地方行醫了,林太醫,能否讓我在你們醫館坐堂問診?”
林億忙拱手道:“國舅爺能到鄙處診醫,那是卑職的榮幸,焉有不準之理,只是,時間只有一年,國舅爺有信心在這一年裡達到目的嗎?”葉知秋心中很明白,當初溫病學從開創到成爲一門獨立學科,用了兩三百年時間,而且是很多醫者同時開創的局面,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要想用一年就達到目的,無異於癡人說夢。他沮喪地說道:“也只能竭盡所能了。”
林億跟蘇頌交換了一下眼神,道:“卑職與蘇大人商議之後,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兩位有話請講。”
林億道:“國舅爺提出的說法很是新穎,要想短時間內讓更多的人知道,就必須讓每一個醫案都有重大的影響ォ行。如果屈居鄙醫館診病,畢竟影響很小,知道的人很少。”
葉知秋忙道:“那如何ォ能讓每個病案都能有委大影響?”
“進入太醫鼻學醫!”
“太醫局?”
葉知秋當然知道,宋朝的太醫局是國家最高醫學教育機構,各地方醫學畢業生經過考試,擇優錄取進入這裡學習,是皇家太醫的儲備選拔培養基地。
林億點點頭,道:“太醫局裡集中了全國各地選拔錄取的優秀醫者就學,你可以通過影響他們而在全國擴散影響力,傳播你的學說,同時,太醫局有自己的醫館,對外行醫,可要輪流爲太學、律學、武學的學生以及御林軍軍營將士診病,遇到大面積瘟疫發生,翰林醫官院忙不過來時,還要抽調學生前往參與救治。既有傳播學說的機會,又有坐堂行醫積累病案的機會。雙管齊下,那影響遠比在普通醫館坐堂問診大得多。”
葉知秋聽得頻頻點頭。
蘇頌也捋着鬍鬚道:“在太醫局學習還有一個好處,三年學成,成績優異者,便可以升入翰林醫官院成爲太醫。當然,成績特別優異者,也可以進入尚藥局或者御藥院。而成爲太醫之後,就有資格給文武百官甚至後宮嬪妃皇子王子公主們診病了。你想想,你是在林家醫館裡給人治病的影響,能跟給王公大臣嬪妃王子公主們治病相比嗎?那些都是能直接影響官家的人,給他們看病,看病的效果就會直接讓官家知道,那證明你的學說的機會不就大得多了嗎?”
葉知秋大喜,站起身長揖一禮:“多謝再位大人指點,婁感jī不盡!”二人忙起身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