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這個世界太瘋狂
蕭衍在親手掰斷了手裡攥着的流雲百福玉佩之後,快速做好了心理建設,準備召見錢才人。
陳槐微微躊躇,不怕皇帝是個弱雞,肩不挑手不提,就怕皇帝是個武力卓絕的漢子,殺傷力太大。昨天砸碎了紫檀木的桌案,今天捏碎了上好的白玉佩飾,他還真怕那錢才人一頭沒撞死,反倒見了皇帝,讓皇帝情緒失控之下一個窩心腳給踢死。
“要不,陛下去東暖閣見錢才人?”他委婉的表示,寢宮沾上血也不安全啊。“錢才人撞了頭,難免身沾上血,又在地上放了一晚,別髒了屋子。”
蕭衍點點頭,把玉隨手一扔,就去了東暖閣。
直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錢才人才由兩個慎刑司膀大腰圓的太監給押到了。
蕭衍讓陳槐連哄帶騙坐到了隨安室黃花梨木的桌案後,上面擺着文房四寶,四平八穩,比昨天碎了的紫檀木桌大了一半,又厚實又墩實。
陳槐想着起碼起個阻隔緩衝的作用,皇帝就是再出離憤怒他也有個補救的時間——或者情形不對給他個裝死的時間。
“陛下聖安。”
蕭衍望下去,就見錢才人腦袋上鬆垮垮地纏着一圈布條,一邊眼眶青了,右邊臉頰微微有些紅腫,下巴也被撓破了三個血道子。
全身上下只有三個字形容:髒、亂、差!
衣服也不知道在地上滾了多少圈,又是血又是泥點子,更別提頭上的髮髻歪歪斜斜,金釵七零八落,有根釵子頭兒都沒了,就剩個棍支在那兒,別提多麼落魄,多麼悽慘。
看這一身,也知道當時戰況之慘烈。
蕭衍皺眉,還不等開口訓斥,就見錢才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小聲音咚的一聲像是兩塊膝蓋骨直接插地裡了,怪是滲人,倒把皇帝和陳槐主僕一下就給鎮住了。
“陛下英明,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敢對天發誓,絕對不是妾身掐死的趙昭儀,滿屋宮女可以作證。妾一時酒氣上頭,極爲失禮地與趙昭儀發生了爭執,但趙昭儀之死實在是另有蹊蹺。”錢才人那話跟決了堤的洪水似的呼嘯而來,披頭蓋臉的連個插話的空隙都沒留。“趙昭儀臨死前,妾身聽到她說‘有人下毒’。而且,若趙昭儀是被妾身失手掐死,定會留有痕跡,趙昭儀的屍身,一看便知。”
蕭衍揉了揉額際,怎麼死了一回又活過來的,話都這麼密?
果真是不打身上不知道疼嗎?
瞅那跪姿標板溜直,標準的都能畫成小像讓宮人觀摩學習了,然後再聽這話說的,再沒了往日跟上了膛的火銃似的,噼裡啪啦倒是乾脆,就是說不到重點。
“誰下的毒?”他問。
“……趙昭儀只說有人下毒,具體是誰沒有說。”
蕭衍摸了摸桌案上的金獅鎮紙,站在他斜後方的陳槐驀地一抖,默默地往旁邊又挪了一小步。
“聽你說起來頭頭是道,可怎麼就在慎刑司一心求死?爲什麼,是存心想給朕找不痛快嗎?”蕭衍挑眉,輕聲問。
特麼的!
沈如意要不是怕一頭撞不死,鬧個頭破血流沒死利索,真想學學錢才人那刁炸天的決心毅力,不顧後果的再撞死一次。
是的,她又重生了。
而且作死的重生到了作死的錢才人身上!
活誰身上不好,偏偏要是錢才人?
胸大無腦個花瓶,看不清狀況就四處豎敵,最重要的還是殺死趙氏的唯一嫌疑人。這要是洗不白分分鐘讓人拖回慎刑司,一十八套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刑具輪番上個遍;便是洗白了,敢將上位妃嬪堵在淨房裡揍的,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
老天爺是私自將這一次的難度提升了,還是覺得趙氏的時候她享了福,這回連本帶利讓她把苦給補回來?
不帶這麼玩兒人的!
沈如意欲哭無淚。
她是直到趙氏身死,才意識自己原身死亡的疑點。
一個心臟猝死或可解釋爲意外,身體因素,可是兩個未免就巧合的過份了。而且一個是一國之母的皇后,一個是皇帝聲勢浩大寵上來的趙昭儀,權勢利益攸關人物。說其中沒有點兒事兒,她都不信這幾回的重生。
莫不是她蠢到老天爺看不過眼兒的地步,這才讓她一次一次的死,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嗎?
她的死亡,會造就哪些既得利益者,哪個嫌疑就最大。
大晉後宮,人數還沒多到讓人難以釐清頭緒。站在頂端的,也只是少數的那幾個,太好猜。
只是她重生到錢才人開始,就一路爲不進慎刑司而努力奮鬥,哪裡還顧得上想那些仇人那些仇事?能活下來都是錢氏和沈氏祖上積了八輩陰德,一下子給她消費掉了。
她的最低要求,死也不是不可以,哪怕給她來個痛快就行,不拖去慎刑司怎麼都好說。
反正她又不是沒死過,只要不受這份活罪,死不死的倒好說……
“陛下,妾身這就是頭腦發熱一時犯抽,才做出來這麼愚昧無知,又不負責任的事。”沈如意默默無語兩眼淚,她這算是哪門子活法,做爲被害人死了,轉臉就以嫌疑人的身份活下來。
死了還不算完,完了還要接受審判——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老天爺知道自己一直在玩的是她這樣一個心地善良純真無暇的姑娘嗎?
她低頭,做出最深刻的懺悔,語氣生氣,表情形象,力求打動皇帝:
“妾身撞到牆那一刻就深刻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麼大的一個錯誤。聖上英明,只要有憑有據,難道還能讓人冤枉了妾不成?反而是妾不懂事,一死了之倒是痛快,卻辜負了陛下,辜負了真相——若是沒有人聽到那句話,世人不知趙昭儀曾留下那些的話,暗下黑手的人卻順勢往妾身上一推,妾身上被潑了髒水不要緊,卻做了真兇的幫兇,無疑又是欺瞞了陛下。”
她吸了口氣,痛定思痛地道:“幸虧妾醒過來了,把趙昭儀最後的話也給帶回來,否則妾便是萬死亦不足惜。”
“……”
蕭衍揉了揉眼睛,往下定晴仔細觀瞧。這小嘴巴巴地能說會道,溜鬚拍馬一套套的,詞兒甩的那叫一個溜,要不是錢才人那小胸脯鼓溜溜地挺着,他還真當是自己的小昭儀活過來,陳槐那眼瘸的給報錯了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