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因果糾纏
死了這麼多次,別說還真沒有重樣的,這次是縊死,果然是與衆不同的酸爽!
沈如意只覺得可供她呼吸的空氣越來越稀薄,眼前模糊一片,雖然明知道難躲一死,還是下意識地掙扎起來,長指甲狠摳下來一塊勒她那個太監的皮。本文由 。。 首發
“……您可別怪我們這些做奴才的,都是太后的吩咐,我們也是聽命行事,你死了之後有鬼有靈的,要給皇上託夢也得認好仇人;要報復,找太后,可與咱家不相關的。”
“皇貴妃你走好啊,上路吧。”
沈如意命懸一線,哪有功夫聽他們在她耳朵根子底下叨叨叨,要下手不能快準狠,給她來個痛快嗎?!
他們以爲在這兒聊家常呢,自打白綾系她脖子上,她耳根就沒清淨過,那行事的太監像是迷信的不要不要的,生怕她變厲鬼找他回來報仇似的。
特麼,就他這種勒法,殺死她她不想報仇,折磨的她想重生回來手起刀落,下面那頭早在進宮前讓皇帝切了,她再把他上面的頭也給剁了!
劉太后也是夠狠夠毒,一萬種弄死她的方法,一刀捅死也好,一杯毒酒毒死她也好,都是快刀斬亂麻的手法。
可劉太后哪樣了不選,偏偏弄了個長長的白綾子系脖子上一點點收緊,慢慢慢慢勒死她,也算是將她恨在心裡了。就是要她受這痛苦折磨,而且——死狀恐怖!
劉太后是存心膈應皇帝,還是想皇帝看着她的屍體立馬感情轉淡,她不得而知。
她現在只知道自己全副身心都在喊痛!
終於,意識模糊,感覺到身體漸漸往上飄的時候。她聽到急切催促的聲音道:
“皇上趕過來啦,被太后給堵在宮門外邊,咱是停……還是不停啊……”
“要不,咱還是別弄死她啦!管她是不是西樑細作,皇上找上門來,他不敢弄死太后,還慣着咱們啊?她死了。咱都得死啊!”
“我去!他孃的死的也太快了——”
這是沈如意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然後。她甚至在還沒回過神,感覺意識還停留在被縊死之際,驀地有了實體。
可是。這特麼是怎麼回事?!
沈如意無語問蒼天,趕情老天爺窮其一生的智慧全用在她身上了嗎?
這一回一回的,死的不盡相同,連每次重生也都給她意外的驚喜。
可是。這一次出乎她大腦承受範圍之內了!
——她重生在水裡!
沈如意生活在內陸,倒是在重生爲蕭小玉時被皇帝帶着去逛了些名山大川。也在湖裡泛舟,溪邊抓魚,但是超過膝蓋的水她就再沒下去過好麼?!
她睜開眼四周全是水,耳朵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都是水流的聲音。
這是原身死了,她瞬間就在人家身上重生了?
好歹等被救上岸,讓她有個腳踏實地的機會再重生不好嗎?
她已經看透了。不要求相貌、年齡,長相了。就求有個正常版的重生打開方式,就這麼難?!
許是先前這身體死了,身體漸漸往上飄,沈如意隨波逐流——其實是太過憤慨,甚至沒回過神來撲騰着救命,她還完全沒有適應這個身體。
居然讓她走狗屎運,莫名其妙就浮上了水面。
第一時間,她的耳朵還處於極度耳鳴的狀態,只見目力所及眼前一艘華美絕倫的大船,船頭跟下餃子似的跳進河裡一堆人,人聲鼎沸,穿着皆是錦衣衛華麗的飛魚服。
沈如意心裡咯噔一聲,這樣的排場,這樣的造型也只有皇帝才擔得起啊!
果然,極爲高亢尖厲的聲音自船頭嚎叫:“快護駕!護駕!”
蕭衍?!
沈如意心臟幾乎跳出了胸膛,她就這屬性死去活來的,可皇帝不一樣,他的命可比她矜貴!他死不起啊!
他不能死啊!
沈如意從未如此惶恐,只可惜她沒有再多一刻感受這種生命逝去,未知的惶恐,腳下彷彿有隻手在往下扯她。
就如同她突兀的重生在溺斃這人的身上,這一次,她死的也很突兀。
腳上那隻手緊緊攥着她的腳踝往下扯,她很懷疑就算自己僥倖沒讓淹死,活過來照他那手勁,腳踝也得碎成渣,腿都得廢了。
沈如意瞪大了眼睛向下看,可她只看清在她腳下往下拉她,要置她於死地的是個男子,身着錦衣衛的衣裳,冠帽已失,但那張臉隱在下面她無論如何看不清楚。
她只能瞪大眼睛仔細看,瞪大,再瞪大。
直到又死了。
老天爺換了新玩兒法。
沈如意第一個想法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她想。
她死了多少回了,就沒有一次死這麼快,連一柱香的時間都沒有啊!
她甚至連皇帝一眼都沒見到。
他是活着,還是……
到底出了什麼事,皇帝怎麼會掉到河裡,那又是什麼時候?
沈如意想着想着,就覺得地上很涼。她躺在地上,涼氣傳到她身上,她有些承受不住。
驀地睜開眼睛,已經是傍晚時分,高聳的樹擋住了漫天的紅霞,隔開了陽光的暖意。四周靜的跟什麼一樣,只有遠處傳來稀疏的幾聲鳥叫。
“喲,命真大,又活過來了。”一個略顯沙啞的男聲嘲諷地道。
然後,沈如意就看到頭頂上鬱鬱蔥蔥的枝葉被一個男人的頭擋住,他又高又瘦,逆光俯身往下望,她看不清他的臉。
她不會以爲這人心懷善意,站在死人旁邊,就等着死人詐屍,然後打聲招呼而已。
沈如意撲騰一聲坐直身子,還沒等爬起來。就見那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扼住了她的喉嚨。
總算讓她看清了他那張臉,細細長長,顴骨很高,一雙大眼睛微微外凸。
然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她的命都在人家手裡!
“你也算福大命大,在水裡淹死你了。又活過來。又淹死,又活過來,生生浪費了爺一整天的時間。”男子獰笑。“人活久了真是什麼怪事都遇得到,爺就爲看看你到底會不會再活一遍,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回,我安心了。你也安心的去吧!”
“等等,皇上——”沈如意趁他還沒下狠手。她還說得出話的時候,連忙尖叫:“皇上還活着嗎?”
男子一怔,旋即笑了。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安心的去吧。”他輕聲道:“他很快也會去的。”
這就表示皇帝還活着!
沈如意鼻孔陡地撐大。接下來立馬就反應過來這男子的話——
意思是,皇帝出事與他,還有她這個原身有關啊!
原身幾次三番遭這男子的黑手。趕情是在殺人滅口!
“今年——”
是哪一年啊,沈如意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突見男子收回了手,然後手裡像是挽了個花,腰間繡春刀出鞘,她只覺得寒光一閃,她的脖子嗖地一涼……
她就看到沒了腦袋的宮裝女子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脖子嗖嗖往外噴血。
這是刀太快,她還沒死利索,腦袋就掉了,她居然眼睜睜地看着不知名的原身身首分離!
特麼,好恐怖!
沈如意忍不住尖叫。
老天爺好有創意!
“……這就是我這些年來,重生過的人生。”
破廟裡點着篝火,月光順着破了瓦的房頂照進來,大門緊緊關着,可是門上四處是破損,八面漏風,有與沒有其實沒什麼實際作用。好在五月的天兒,在北方也沒冷到讓人不堪忍受的程度。
八歲大的小和尚全身佈滿猩紅色的皮疹,更有地方已經腐爛,渾身散發着難聞的氣息。
他喉嚨腫的說話都費勁,聲音全然不似少年的清朗,竟如同七八十歲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沙啞。
“師父,你指點指點我,到底是爲什麼?”沈如意虔誠地問:“我難得投身佛門,師父你德高望重,指點指點我吧。”
沈如意口中的師父,是個五十多歲滿臉皺紋,又瘦又小的大和尚,衣裳穿的比乞丐還要破,一身臭味比沈如意也強不到哪裡。
“呸你個臭小子,還擠兌爲師。你師父我法號不說,你以爲是白叫的。”不說和尚拿着拇指粗的樹枝插着個雞蛋大小的土豆在火上烤,氣的直哼哼。
“說不說,就不說。”
他說:“不要啊,咱這裡鬧瘟疫,封了山,整個一村子人,命也就扔這兒了。你看你,都要死了就不要糊弄爲師了。你以前也沒少糊弄,怎麼臨了臨了,還編出這麼一個荒誕不羈的故事?是聽說皇上病的不像樣子,好多天不臨朝聽政了,所以編出個和皇上他老人家有關的故事?”
“你一會兒男一會兒女,換身體還跟換衣裳似的,你當靈宵寶殿是你家開的,西方佛祖,十殿閻君是你二大爺,三叔公,都你親戚啊?爲師看你是犯癔症了,啥好事都輪到你?”
“那你讓爲師一回,爲師也不想重生成什麼皇帝啊王公啊,咱不和你搶創意,我就重生個小地主,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餓不死就夠夠的了。”不說補充道:“沒你這麼貪心。”
沈如意默默地痿了。
她還真當遇到個和尚,誠心求教一番,也讓她死個明白,這左一回右一回是怎麼回事。
結果呢,這世上也就皇帝信了她的邪——
不,皇帝也邪門,居然她說什麼信什麼,他邪她也邪,倆人邪到一塊兒了。
不說和尚專心致志地把烤好的土豆扒完,雞蛋大小就變成李子大小了,他心疼地直哼哼,掰成兩半遞給沈如意一半:“一邊兒大的,別說師父坑你,臨死也不給你吃頓飽的。吃飽了,好上路。這輩子你跟着爲師積德行善了,下輩子會有個好歸宿的。”
“別害怕。”不說吧唧兩下土豆就沒了,“世人終究難逃一死,活在當下,別做虧心事,足夠了。”
沈如意接過土豆,咬了七八口才吃乾淨。
這土豆烤的半生不熟,很難吃。
可她聽不說老和尚的話,卻又覺得十分受用。
“師父,謝謝你。”沈如意身上又疼又癢,又冷又熱,說不出的難受,腦袋也暈暈乎乎的。“我大概又快死了……祝師父你好運,能挺過去。”
不說笑:“我看還成,我這身子骨和你待了這麼多天,也還沒染上。要是能挺過去,也是造化呀。”
“下輩子,我們有緣再見吧。”沈如意靠在冰冷的牆上,聽着屋外的夜風,擡頭看上去月亮跟圓盤似的高高掛在天上。
不說和尚扒拉着把火熄掉,一轉身也不管幹淨埋汰就躺在地上。
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沈如意意識都要飄遠了,忽然聽他咳嗽了一聲:
“不要啊,你故事裡那些個死去活來的,你想知道爲什麼老天爺會選中她嗎?”
沈如意頓時來了精神,挺直腰桿:“爲何?”
“因爲——”不說仰躺在地上,食指指天,指甲蓋裡全是黑泥。“老天爺願意。”
“……”
她懷疑上一次重生自己的腦子被人砍了,連帶着智商都砍了。
她居然還寄予希望這位四六不上線的師父是位世外高人,能夠指點迷津。
她徹底是傻透腔兒了纔會這樣!
沈如意索性閉上眼睛,不說和尚笑嘻嘻地再說什麼,她也不搭腔,終於看明白這就是個瘋顛和尚,她認真就輸了。
“唉喲,小徒弟生氣了。”不說和尚哈哈大笑,震的破碎的屋頂直往下掉渣。
“師父……”沈如意撣撣身上的灰屑。“我不問了。”
“好。”不說和尚心滿意足地笑了,“乖徒兒,你不問我才說。”
“……”沈如意突然看向地上,原本不說和尚拿它烤土豆那根樹枝,只是不知道那樹枝夠不夠硬,插她這小細脖子裡能不能要了她的命。
這簡直是種折磨啊!
“你說那人左一次重生右一次重生,都和小皇上有關,那肯定是有因果的,不然我咋不和小皇上糾纏個沒完?”
沈如意表示,那畫面太美,她不敢看啊。
“前世姻緣今償還。”不說和尚摸摸下巴,“不過這麼糾葛纏繞的,爲師還真是頭次聽說。估計是天上嫌省事,宿世姻緣,讓你們——讓他們一輩子了了。”
“下輩子,上天的上天,入地的入地。塵歸塵,土歸土。因果終了。”
因果終了嗎?
沈如意想起蕭衍心就止不住地疼,她已經不想終了了,怎麼辦?
“癡兒。”不說和尚翻個身閉上眼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