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自負
嘉瀘城以西的深山中，一座牌坊巍峨聳立。
牌坊由整塊漢白玉雕琢而成，其上刻有祥雲花鳥紋路，整體樣式爲三間四柱式，每一頂爲三樓，共計九樓。
牌坊當中兩柱刻有一副對子：
“天下數名門，五派之中稱獨秀；機巧傳太古，墨翟居後無敵手。”
乍看之下只覺鐵畫銀鉤，氣勢非凡，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細看之下卻又讓人不免咋舌，實在是這對子口氣太大，不僅敢將自己比肩五大派，甚至自負到認爲最善機關的墨門也不如自己，實在是狂妄到了一定程度。
牌坊當中一間，其上寫有“唐門”二字，只觀字體並不如那幅對子，但氣勢卻是遠超前者，筆走龍蛇，盡顯恢弘氣派。
牌坊後是一條長長的石階，高度幾欲通天，其盡頭便是連當地官府都要懼怕幾分的唐門。
這座以機關暗器用毒聞名天下的宗門，光看建築規模，卻也當得“高門大派”四字。
此時已過子時，唐門內一片漆黑，僅有不多幾個點點燈光。
唐門雖是人數不下五千的大派，夜間執守卻並不嚴格，呈現出一種極爲鬆散的狀態，這依舊源自其蔑視江湖的自負。
雖然已是後半夜，山莊正中心卻仍有一間房屋亮有燈火，火光跳動間，傳出一男一女的談話聲。
金屬與骨頭摩擦的聲音從刀下傳出，聽得王柄權和樸問一陣冒冷汗，心中同時涌出一個念頭：這姑娘了不得。
說話的男子名叫唐楓，原本是唐門外門弟子，資質平平，卻生了一副好皮囊。由於長相俊俏，並自帶一股英氣，因此頗得宗門女弟子垂青。
“唐楓，別忘了是誰給你的這一切，我既然能給你，也能隨時拿走。”
一開始也沒指望她能幫上什麼忙，可到了後來就又慶幸多虧帶了這個幫手。
後來一向和睦的夫妻關係也漸漸變了味，唐蓉經常對唐楓冷言相對，大罵對方是廢物。唐楓則是三天兩頭夜不歸宿，就算回來也會一陣冷嘲熱諷，說她人不人鬼不鬼，甚至連女人都算不上。
這看似一片平靜的山莊，不知在暗處藏了多少隱秘機關陷阱，其上塗有見血封喉的毒藥，外人一旦踏入，必死無疑。
“此弩名連珠弩，可瞬息連續發射十數枚弩箭，三位若是自信可以全身而退，自可試試。”美婦傲然開口。
就這樣，三人一路有驚無險地來到了唐門的最中心，不成想剛來就聽到這二人“不打自招”，倒也省去了不少時間。
唐楓緊緊握住斷臂，發出哀嚎，臉上因爲服毒涌上的紅意也在這時退去，變作了慘白。
要知道，他的胸口還藏有幾枚被劇毒浸染過的尖釘。
唐楓目光閃動，他雖不知道對方是如何躲過這一路上無數機關的，但想在山莊內殺了自己，怕也有些難度。
千鈞一髮之際，唐楓臉上的驚恐立馬被冷笑取代，只見他雙臂一張，立即無數飛針從胸口激射而出。
唐門機關獨絕天下，是獨絕也是毒絕。
“你們究竟是何人？”唐楓拖延起時間來。
起初唐楓和唐蓉夫妻和睦，風流倜儻的青年配上知書達理的女子，算得上讓人羨慕的神仙眷侶了。
“惹急了我大不了一拍兩散，誰怕誰？”
“唐蓉，伱自己生不了，還不許我在外面生了？”
“你可以生，我也可以殺，生一個殺一個，殺絕爲止！”
一陣微風吹過，空中再無箭矢，男子依舊拄刀而立，目中無人。
幾十名唐門弟子的弓弩很快發射完畢，樸問身前的地面上也堆起了老高的碎屑。
後來又被宗主那眼高於頂的二女兒相中，入贅做了唐家女婿。
其餘兩人聞言點頭，隨即衝上前去。
可還沒等他完全舉起手臂，守候在一旁的阿茶就一刀落下，唐楓的手臂立時應聲而斷，鮮血四濺。
王柄權原本只打算和樸問兩人夜闖唐門，可回去拿傢伙時恰好被阿茶撞見，對方在聽說兩人要來唐門後，說什麼都要跟來，王柄權拗不過她，就給帶上了。
豈料對方根本不搭茬，直接說到：“剛纔的聲響勢必會引來其他人，速戰速決。”
“以你現在這幅鬼樣子，除了我，還會有人要你嗎？實話告訴你吧，若你不是有個當宗主的爹，就連僕役都不願意多看你一眼。
隨着“咔吧”一聲傳出，唐楓直接跪倒在地，之後才後知後覺哀嚎起來。
唐柔看着高高舉起的彎刀，突然低下頭顱，這在外人看來似乎是低頭認錯的一幕，卻讓舉刀的阿茶目光一閃，只見一根箭矢自唐蓉背後驟射而出。
只要踏中尖釘，除非穿了鐵靴，否則必死無疑，已經有好幾位江湖人死於他這一招了。
這一切看似緩慢，實則不過是剎那間的事。
從那以後，也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王柄權面色冷峻，開口道：
男子同樣冷哼一聲，“你殺得絕？那姜秀成不是長到十八才被你發現？告訴你吧，我留在外面的種多着呢，現在就等你死的那天了。”
唐楓夫妻倆對三人的到來雖然感到驚訝，卻並不慌亂。剛纔房門被踹開的動靜不小，勢必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要兩人拖上一會，莊內其他人必定會前來增援。
隨着話音剛落，屋門轟然而開，小臂粗的門栓直接從中斷裂，足見力道之大。
“且放馬過來。”
隨即以他爲中心的風暴驟然變大，一股凌亂的無形刀氣蔓延開來，飛行中的箭矢在撞到刀氣上後立即被攪得粉碎，難進分毫，樸問面前已然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美婦已經沒心情再看他表演了，就算有護體罡氣又如何，唐門的勁弩可是連鐵布衫都能破去。
唐蓉面露驚容，但緊接着，一道近乎完美的銀色圓弧落下，隨之一同落下的，還有她的頭顱。
“怎麼可能？”
現場一時間鴉雀無聲，無人再敢懷疑眼前男子的話語。
山下男子可以以七出休妻，若我以此爲鑑，足夠休你七次了。”
成爲目標的阿茶卻並沒躲閃的意思，只見她迅速伸出左手，驟然抓住箭身，此時箭尖距她面部不足一拳的間距，縱使箭羽嗡鳴，卻是難進分毫。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爲還禮而來，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斬草除根。”
“放！”
王柄權心中直罵娘，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裝逼，他連忙拉起阿茶躲到屋內，留下樸問一人面對數十架勁弩。
唐楓沒想到眼前男子反應如此之快，不但躲過了飛針，更是直接踢中自己的膝蓋而非胸口。
王柄權不是嗜殺之人，哪怕來山莊的路上他也沒動必殺的念頭，可當聽到二人談話時，還是給兩人判了死罪。
三人收拾好兩顆頭顱，正欲離開，門外卻在這時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要說這事也純屬巧合，樸問之前都是習慣踹人胸口的，但自從看到嚴榮榮踢王柄權小腿的“血腥”場景後，就彷彿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專門研究起攻人下三路的招式，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施展，自然不會錯過。
後者點點頭，面無表情地來到殺了無數可憐人的女子面前，舉起了利刃。
“是誰？！”唐楓驚懼道。
屋外男子語氣平靜，話語間卻是殺氣凌然。
唐門對宗內弟子的活動範圍有着嚴苛規定，對於禁止踏足的範圍，連內門弟子都不知道存在着什麼要命的陷阱。
先是男人略帶蘊怒的聲音，顯然是被燈光弄醒而心生不快。
面對射向自己的近百隻箭矢，樸問依舊面色如常，他雙手虛按刀柄，嘴中輕吐二字：“草芥！”
兩男自然是王柄權和樸問，一女則是阿茶。
“好大的口氣！”
可以說除了世間爲數不多的幾個頂級高手，沒人可以在唐門全身而退。
在他右手小臂上，還綁有一副袖箭。
頓時數十隻箭矢齊齊向着站立不動的樸問飛去，緊接着又是數十隻，連射速度之快，讓觀戰的王柄權不由一陣心驚。
“敢殺我夫君，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唐蓉的性格因此變得愈發乖張起來，經常無故毒殺派內女弟子，老宗主可憐這個女兒，對此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王柄權不去看椅子上那面容醜陋，內心更醜陋的女子，直接朝阿茶吩咐道。
正當這把夫妻做成了仇人的二人爭吵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二位既然都看對方不順眼，何不打一架，生死有命，總好過天天如仇敵一般拌嘴。”
“你們不是感情不和嗎，你得感謝我們殺了他纔對，而且不單是他，連你我們也不會放過。”
“呵！之前有四個人也是這麼說的，不過他們都死了。”
……
躲在房間的王柄權看到這一幕不由瞪大雙眼，面色怪異嘟囔着：“奶奶的，啥時候把我大招給學去了？”
除卻早就隱世不出的墨門，再沒哪個宗門能像他們這般，一門心思研究機巧暗器。
……
“阿茶，動手！”
若是尋常江湖人遇到這場景，定然會被嚇得跪地求饒，但作爲北突第一勇士的樸問，卻是絲毫不懼。
樸問見狀便要拔刀阻擋，可箭矢太快，快到根本來不及。
“都什麼時辰了，爲何還不睡？”
而屋外人的聲音他並不熟悉，顯然不是山莊中人。
女子聲音尖銳，透着陰冷之意。
美婦一聲令下，數十位唐門弟子一齊拉動機柄，現場立時傳出整齊的“咔咔”聲。
“你這個窩囊廢，我殺你兒子你都不敢說什麼，我借你個膽子你敢休我？”
王柄權和樸問兩個大男人見狀都不由心頭一顫。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阿茶出手，平時對方話不多，所以兩人一直把她當閒適安靜的女子看待，沒想到一出手就這麼狠辣果決。
王柄權剛想讓樸問別輕舉妄動，豈料對方直接上前一步，將從始至終未曾出鞘的長刀“嘭”地插入地磚中，以狂傲的口氣說到：
唐蓉此時癱倒在椅子上，眼神怨毒地看向三人，她聲音沙啞道：
三人聞聲望去，見一美婦正面色冰冷地看着他們，其身後還有幾十個持弩的唐門弟子。
唐蓉面露森然，配合着她臉上那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疤，就愈發駭人了。
“他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就算死在外面又與我何干？”
之後一路，他和樸問是一步也不敢錯，就連阿茶隨手抓癢，他們也會有樣學樣，生怕做錯一步小命不保。
唐楓早就習慣了她這番說詞，針鋒相對道：
……
樸問並不吃驚，迅速止住腳步，身體直直向後仰去，一個鐵板橋躲過了這突如其來的暗器。隨後不給對面人反映機會，一腳踢出，直踹對方膝蓋。
若不是此刻頭頂箭矢亂飛，王柄權必定會跳腳罵娘，你丫偷師完連個名字都不改，是否太過目中無人了些？
唐楓沒想到對方如此果決，面露驚恐，其中一名男子這時已然衝到面前。
這裡可是整個唐門的中心，也是機關陷阱最密集的地方，平日就算是他，也是連一塊地磚都不敢走錯，生怕一不小心死在自家地頭上。
“唐贊他們這個時辰都還沒回來，你怎麼能睡得着？”
“別忘了，他是爲何出去了，還不是因爲你在外面留了野種？”
煙塵散去，只見兩男一女立於門口。
……
“上弦！”
“在唐門殺了人，還想走？”
可後來唐蓉有次練毒失誤，導致身染劇毒，雖然最終撿回一條命，卻因此落下了殘疾，整個下半身沒了知覺不說，就連面部也受到影響，留下了極爲駭人的傷疤。
……
樸問乾淨利落一腳，直接將對方脖子踢斷，一旁的阿茶仍是不緊不慢地操起刀子，切割下唐楓的頭顱。
三人剛踏入山門時，阿茶便囑咐他們跟着自己走，起初王柄權並不理解，但當他看到一根近乎透明的絲線就懸在脖頸前時，這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山莊內的中心地帶，唯有內門弟子纔可居住。而在這片地帶的中心，則只有少數幾個宗門嫡系纔可踏足。
跪倒在地的唐楓目中露出果決，一口咬碎牙齒後的毒囊，並擡起右手。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體內氣機流轉，很快，一股無形旋風自他擴散開來，其衣服無風自動，就連頭髮也跟隨飄舞起來，頗有怒髮衝冠之意。
顧不得詢問太多，王柄權吩咐道：“事不宜遲，趕緊走！”
見對方跪倒在地，樸問暗贊這招高明之餘，重新擡起右腿朝對方腦袋踢去。
“就憑你們？”樸問走出門外，不屑道。
男子語氣間充滿了譏諷。
女子冷哼一聲，怨毒說到：
好一會後，王柄權才從門後探出頭，先是看了眼樸問，然後又看了眼對面的美婦，這才緩步走出房間。
他朝對面美婦灑然一笑，隨即拱手彎身作了一揖。
“侄兒見過姑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