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殺意
秋夜涼如水。
入夜的姜家小屋難得熱鬧一次。
酒逢知己千杯少，王柄權和老薑頭雖不是知己，卻也算得上忘年交。
眼見酒壺見底，老薑頭難得豪爽一回，讓王柄權自己去院中挖罈好酒，後者也不客氣，直接走出門，拿起牆角的鋤頭挑了個地方刨了起來。
挖了幾下後，他突然停下動作，醞釀一會，打了個噴嚏，嘴上嘟囔了句：“他孃的，今晚咋這涼？”
然後揉揉鼻子，繼續手頭的動作。
刨了能有十幾下，終於從土坑裡提起一個酒罈走回屋內。
“老薑頭，知道的是你藏了好酒，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埋了金疙瘩呢。”
王柄權嘴上說着便宜話，手上卻一直沒閒着，拍開酒罈上的泥封，直接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碗。
老儒生說到此處，看向了一旁的姜秀成，後者眼中滿是憤怒，雙手緊緊攥起，指甲近乎摳進了肉裡。
“不是要撕了我嗎？來呀！”
不成想沒等到那女子服軟，這位千戶卻是率先服了軟。
世人只知唐門用毒傷人，卻不知他們還會以毒催功，雖然這會留下極重的後遺症，但在與人對敵命懸一線之際，這一招往往能起到出奇制勝的目的。
誰料那女子並非善茬，擡手就是一掌，扇在那位武官臉上。
黑衣人嘴裡發出怒吼，雙手撐地想要起身，但一隻腳正死死踩着他的頭，任他如何努力都起不了身。
其餘兩人聞言點頭，隨即一同提刀衝上前。
千戶大驚失色，連夜捂着臉頰去了大牢，在好一頓賠禮道歉後，那名女子才終於給了他解藥，那名千戶最終老老實實將女子送回了宗門。”
王柄權凌然一笑，“就算他們肯罷休，也要問過我兄弟手裡的刀答不答應。”
王柄權來了興致，連忙給老儒生滿上酒。
老儒生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幫黑衣人爲何而來。
“我那姑娘走得冤啊，不知怎麼得罪了唐門，平白被害了性命。我這當爹的空有滿腹經緯，卻連幫女兒報仇都做不到，唉……”
這火銃是劉盧明當初送的那把，雖然上彈速度慢了些，但勝在出其不意。
王柄權提起所剩不多的酒水來到屋外，擡頭望天，似是喃喃自語：
“哦。”
老儒生目露黯然，沉聲道：
“這事倒也怪不得劉府臺，實在是這些年發生了太多血腥事，換做誰都得掂量掂量。”
黑衣人眼中血色漸濃，剛剛被火銃打死那個，名叫唐贊，是宗內某位嫡系的表親。
王柄權見狀內心嘆了口氣，說來說去，最無辜的還要屬姜老頭一家。
剛纔別看我打得歡，其實都是他在暗處放冷箭，你們要謝就謝他好了。”
“行了，別說那些沒用的，我也不光是爲了你，主要還是爲了我這位兄弟。”
但王柄權可不會信他的鬼話，畢竟蘇巧巧的事在那擺着呢。保不齊兩人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才導致即使接連慘死多位官員，朝廷卻依舊對唐門不管不問。
老儒生面色略微一鬆，依舊帶着些侷促道：
“那可使不得，唐門勢大，你們還是趕緊走吧。”
憑一腳之力就將黑衣人制服的樸問問到。
這位唐門女子年輕時曾愛慕過聖恩帝。
“這事本與你無關，現在將你連累進來了，老夫實在是……”
“斬草要除根，既然閣下這麼願意管閒事，那就一併留下吧。”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巨力從他頭頂傳來，這名黑衣人本想抵抗，但僅支撐了一瞬就跪倒在地，再之後便是整個上半身匍匐，最後就連整個臉也被重重埋在土裡。
僅剩的一名黑衣人此刻雙眼通紅，咬牙切齒說出四個字：
說完還不忘搖頭嘆息，語氣略有遺憾，實在辱人至極。
幾人心中同時生出了怒意，其中一個體型健壯的漢子更是直接出手，擡刀便劈。
“謝過王小友救命之恩。”
“無恥？哈哈哈……”王柄權被逗笑了，“說起無恥，我比得過以暗器和用毒著稱的唐門？這話若是被你們掌門聽了去，不得把你皮扒了？”
說着他指向了一旁已經康復的樸問，後者也不知他賣的什麼藥，只是咧嘴笑笑。
唐門中有一個叫唐楓的外門弟子，出了名的好色成性，後來被唐門宗主的女兒看中，做了上門女婿，身份也從外門進入到內門。
“謝俠士救命之恩。”
那千戶一怒之下，直接下令將女子緝入大牢，打算關她個幾天，讓她服軟。
說罷便丟下手中利刃，雙手緊握，骨結啪啪作響，一副要將王柄權生吞活剝的模樣。
王柄權嘴角帶笑，捧着“嘭”地一聲巨響，一陣火光閃過，一往無前的刀勢止在原地，刀客難以置信地看向胸前正噗噗冒血的傷口，滿懷不甘地倒了下去。
“月黑風高殺人夜，每次都能被我碰到這種事，他們已經這麼可憐了，放過他們不好嗎？”
姜秀成一開始有些害怕滿臉血跡的王柄權，但想到對方剛剛殺的是什麼人後，臉上的恐懼也隨之變成了堅毅。
王柄權依舊跟平時一樣，沒個正行，“你還是叫我王小子吧，小友啥的聽着就彆扭。”
樸問也不廢話，直接一下踩斷腳下人的脖子。
“這嘉瀘府的府臺可真夠窩囊的，居然連一個江湖宗門都會害怕…”
老儒生說完，重重嘆息一聲，咕咚一口喝乾了碗中酒水。
老人說到此紅了眼眶，一旁的姜秀成也是滿眼血絲。
“這事還沒完呢，那位千戶雖然把毒解了，但臉上還是留下了老大一塊傷疤。
被嚇到的千戶正欲訓斥，卻瞥見鏡中的自己半個臉頰已經爛透，不僅血肉模糊，就連筋骨都露了出來。
王柄權依舊面色不亂，腳步不曾挪動分毫，只是以手遙遙一指。
王柄權身處包圍，卻沒有任何慌亂。
被指之人面露驚恐，睜大眼四處打量，最終還是悶哼一聲後倒地不起。
其中一人刀勢被飛來的酒罈阻擋，直接一刀劈碎，不過還是因此被拖慢了步伐。
其中一個黑衣人沉聲開口，嗓音沙啞，似是金石摩擦而過，讓人聽了極不舒服。
老儒生聞言立馬瞭然，朝樸問深深一拜。
然而到了第二天，集結完畢的兵丁等了一上午都沒等來自家長官，當報信兵丁推開千戶家的大門時，才發現其一家老小，已經盡數死於家中，就連丫鬟僕役也不例外。”
做完一切後，王柄權輕輕收回右手，嘲弄道：
王柄權擡起手，緩緩開口：
“既然諸位是唐門中人，那在下便以唐門絕技殺之。”
王柄權的從容令幾人心生警惕，他們都不是傻子，知道對方肯定早有準備，被注視的黑衣人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事已至此，老夫這一把骨頭死了就死了，還望兩位少俠能帶走秀成，別讓他再在這裡受這份苦了。”
話剛出口，就見四個黑影出現在了他四周，手中利刃照亮了院子。
“如此草菅人命，朝廷不管他們？”王柄權咋舌道。
……
說罷便拍了拍樸問的肩膀，後者先是一懵，“啊？”隨即馬上正色道：“對！”
“管了，來一個死一個，到最後，沒人敢來管了。”老儒生搖頭說到。
月黑風急，沒人看到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當天晚上，正在熟睡的千戶被一陣刺痛驚醒，他下意識地摸向白天被扇中的臉頰，除了刺痛，還感覺黏糊糊的。
雖然聖恩帝一再表示是對方單方面暗戀自己，他一直沒答應，後來二人也以兄妹相稱。
“斬草除根，他們說的。”
王柄權也不廢話，故技重施，用手一指其中一人，手中酒罈順勢扔向另一人。
時間眼瞅就要到子時了，老儒生終於不勝酒力，趴倒在桌上沉沉睡去，姜秀成早就挨不住睏意，提前回自己屋睡覺去了。
於是他摸黑下牀點上燈，想查看一番。原本熟睡中的小妾這時也被聲響吵醒，在看清他的臉後，卻立刻尖叫起來。
他仰起脖子，將壇中剩餘酒水盡數倒入口中，然後一抹嘴，朝其中一人咧嘴一笑。
“二十年前，有位五品千戶調任此地，跟你一樣不信邪，看上了一位唐門女子。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沉聲開口：
“一起上，我就不信他有三頭六臂。”
想到這，黑衣人也發了狠，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藏在舌下的毒囊，立時一股熱氣自丹田涌出，繼而瀰漫自身，隨後男子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起來。
老儒生瞥了他一眼，拿起粗瓷碗，娓娓道來：
王柄權醉眼朦朧道：
“卑鄙無恥！”
一切發生得太快，他甚至都沒看清是什麼人出手……出腳的。
每每想到聖恩帝的風流往事，王柄權就一陣頭疼，他總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老爹欠下的風流債，早晚需要他這個兒子來償還。
“將我逼到如此境地，我要手撕了你。”
王柄權笑着擦了擦被濺到臉上的血跡，朝二人走去。
王柄權幾天前就注意到了這幫人，之所以遲遲沒有離開這裡，除了念着那份醉蟹，也是不放心這對祖孫。
老儒生道完謝，面色再度猶豫起來，過了一會，終於開口：
“事已至此，老夫也就實話實說了，當年秀兒死得蹊蹺，官府礙於唐門威名，不敢管，我就託了一位朋友暗中調查。
“師兄，留不留？”
王柄權再次伸手一指，面前黑衣男子見狀眼中露出果決，刀勢不減，勢要拼個魚死網破。
樸問臉皮一向厚，也不推脫，直接樂呵呵地接受了。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查到最後，終於查出一些眉目。
一開始他並不明白，這看似再普通不過的祖孫倆，怎就會得罪江湖人。後來隨着老薑頭說出有關秀兒的事，王柄權也漸漸猜出了個大概。
只聽王柄權繼續說到：
“我這位兄弟最是嫉惡如仇，也最是記恩，當日你救他一條命，今日他救你們爺孫兩命，也算合情合理。
做完這些，王柄權看向早就被打鬥聲驚醒的老儒生祖孫倆。
他氣不過，打算借剿匪之名，帶兵圍攻唐門，勢要對方血債血償。
王柄權不禁有些呆愣，放任一幫暴徒在地方上興風作浪，這不像自己老爹性格啊，不過隨即他又想起一個名字——唐月。
老儒生說完就要跪地磕頭，王柄權見狀連忙阻止。
這一老一少兩人都談不上什麼酒品，喝高了就開始胡言亂語，這會已經互相訴起苦來……
雖然成了親，但這唐楓依舊改不了拈花惹草的毛病，不時勾搭宗內女弟子就算了，甚至還經常禍害百姓家的姑娘。
即便這番場景比剛剛還要過分，剩下三名黑衣人卻仍是不敢輕舉妄動，眼前男子身手太過詭異，詭異到他們根本看不透其手法。
老儒生說到此處，止住了話頭，低頭喝起酒來。
隨着他這一指指出，那漢子立時變得雙目無神，隨即轟然倒地。
“好大的口氣！”
“那唐楓的妻子也不是善茬，每次遇到自家夫君偷腥，就會拿女子撒氣，若是那女子懷了身孕，就連孩子也不放過……”
“……”
王柄權來到作“狗吃屎”姿態的黑衣人身旁，笑道：
黑衣人氣機深沉，通紅的皮膚上隱隱有白色蒸汽冒出，他目光陰森道：
“虧唐門還敢自稱暗器大家，連這都防不住，是我高看你們了。”
王柄權擡起頭，呆呆地看向房樑，口中唸叨起王柄賢曾說過的一句話：
王柄權則是面露疑惑，“照伱這麼說，那千戶也是咎由自取，雖然遭了點罪，但也不至於唐門殺人官府都不敢管吧？”
所幸老儒生已經喝高了，否則又得一陣肝疼。
如今唐贊一死，若是自己還完不成任務，恐怕下場和扒皮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如此，還不如拼一下。
老儒生見王柄權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也是慌了神，他雖然滿腹經綸，可在生死攸關之際，與平常老人並無太大區別。
房樑之上沒有回答。
“老薑頭，你這麼大年紀跪我，我可是要折壽的，你儘管放心，秀成的命我會救，你的命我也會救，沒命的另有其人。”
姜秀成也有樣學樣。
兩人剛纔礙於打鬥激烈，沒敢往這邊靠近，一直戰戰兢兢躲在裡屋。
因爲他精通藥理，所以行事前會給閨房中下上迷藥，導致那些姑娘根本記不得發生了什麼，秀兒也是因此才……”
老儒生放下酒碗，繼續說到：
另一人沒有阻礙，此刻已經衝至近前，直接向前遞出一刀。
餘下兩人並未慌亂，眼見距離拉近，已經顧不得許多，舉刀便砍。
王柄權吹去槍口煙霧，淡淡說了句：
“小子，時代變了。”
“哦？說來聽聽。”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可這倆犢子明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找他們晦氣去！”
“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