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柄權自然不相信哪個鸞衛會選毛頭小子當接班人，但看其說話語氣，明顯知道許多鸞衛隱秘，眼下茶館人多眼雜，王柄權不想太惹人注意，於是起身道：
“隨本尊者來。”
少年面帶驚喜，故作警惕打量了眼四周，而後跟了上去。
二人來到一處小巷，王柄權背對着對方，沉聲道：
“說吧，是誰告訴你有關鸞衛的事。”
少年見狀眼神愈發興奮，這與他心目中鸞衛見面的場景如出一轍，少年單膝跪地道：
“回尊者大人，我爹當過鸞衛，他在家中藏了本書，小人……屬下無意中看到，這才知曉王朝竟還有如此隱秘的組織。”
聽聞此言，王柄權回想起嚴廣跟自己提過，京中還有一名鸞衛病死了，丟下個兒子被說書先生收留，想來就是眼前少年了。
“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隋麥秧。”
“鸞衛有鸞衛的規矩，任何人都不得在大庭廣衆下暴露身份，我們只能是在傳說中存在，你壞了規矩，理應被逐出鸞衛。”
少年起初聽到“我們”，以爲對方接納了自己，興致立馬高昂起來，可聽到後面又如被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腦袋。
王柄權繼續道：
“不過不知者無罪，你年紀尚小，又無人指引，犯錯也在所難免。”
隋麥秧聞言，咧嘴露出笑容，可緊接着對方又話鋒一轉：
“可規矩就是規矩，念在你是鸞衛後人，本尊者這次暫且從輕發落，將你降職爲實習，日後切記謹言慎行，不得隨意招搖，就算有自稱鸞衛的人出現在你面前，你也咬死了不能鬆口。
還有，從今往後，你繼續留在茶樓探聽消息，若看到誰談及謀反，速速向我稟報，知道去哪找我吧？”
“知道，您是當朝恬王殿下，住在王府，之前有次集市上擋了您的路，還被踹了一腳，屬下現在才明白，那是尊者大人對我的敲打考驗。”
少年一臉真誠，王柄權則在內心將真正的恬王罵了一遍。
隋麥秧滿臉笑意送走鸞衛尊者，而後攥了攥拳，牢記對方囑託，自己以後就是實習鸞衛了，做了好事也不屑於到處宣揚，簡直像極了大俠。
走出小巷的王柄權嘴角扯出笑容，他不是第一次跟這種半大小子打交道，知道對付他們得順着毛捋，若真板着臉訓斥一番，並警告其以後不能亂說話，那才真的距天下皆知不遠了。
……
時間接近傍晚，王柄權先回了趟恬王府，打算吃過晚飯後換身行頭夜闖緝事廠。
剛走進房門，身後便傳來一個輕柔女聲：
“王爺？”
聲音太過細微，王柄權甚至都沒聽清對方說的是“王恬”還是“王爺”，他回過身，看向一身樸素衣裳的清秀女子，長公主說過，這是恬王的正室王妃，當朝定西大將軍喬晁之女喬巧。
喬巧上頭還有三位兄長，都分別在軍中任職，王恬娶了她，手上無疑多了一份重兵，這點倒與王柄權當年極爲相似，朝中無人相信這位混賬王爺會謀反，只是現在看來，衆人還是小瞧了他。
“王恬，你這幾天去哪了，府中上下都很擔心。”女子輕聲開口。
“倒也沒去哪，亂七八糟的事，東一榔頭西一棒子。”
王柄權隨口瞎掰道，他對眼前女子印象不壞，故而並未像王恬本人那樣說些傷人的話，也許是因爲對方出身與嚴榮榮相似，又或是她的名字讓自己想起了妹妹蘇巧巧。
喬巧知道自己夫君定然又是去眠花宿柳了，眼神微微低垂道：
“今晚還出去嗎？”
“嗯。”
王柄權下意識回答完，發現女子眼光越發黯淡下去，他心有不忍，補充道：
“就出去一會兒，很快便回來，你甚至不會發現我離開過。”
女子聞言噗嗤一下笑出了聲，目光流轉看向對方，王柄權老臉一紅，不明白自己爲何要多次一舉，轉移話題道：
“快準備晚飯吧，餓了。”
“嗯好。”
喬巧點點頭，款款離去。
……
一頓豐盛的晚餐，王柄權卻吃得極爲煎熬，席間女子一直緊挨着他，並不停往其碗裡夾菜，一旦他表現出疏遠的舉動，對方便拿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柄權生平遇到過不少女子，大都是敢愛敢恨的性子，與她們待在一起，也不算太拘束，對其他或嫵媚或柔弱的，他似乎並不感興趣，與她們打交道也是點到爲止，極少有親密舉動。
如今面對一個理所當然將他視爲夫君的女子，自詡花叢老手、得了聖恩帝真傳的王柄權，反而比對方更像嬌滴滴的小娘子，呆愣愣寒暄着，稍微有點肢體碰撞，他都得打個激靈。
男子好色，本性也，當中一種，偏好人妻，當年聖恩帝興許屬於此類，但王柄權沒找到實錘證據，他自己顯然是沒遺傳對方的審美，無福消受豔福，酒足飯飽時，愣是想不起自己吃過什麼。
王柄權回屋換了身深色着裝，正欲出門之際，又被女子給叫住了，她細步走上前，慢條斯理替他整理着衣領道：
“早些回來。”
後者木訥點點頭，心說自己要不還是別回來了，照這樣下去，今晚指定得發生點什麼。
出了王府大門，王柄權立馬平心靜氣，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身形消失在夜空，再出現時，已然位於緝事廠房頂。
緝事廠作爲王朝特務機構，把守嚴格，單單一刻鐘時間，便有三支巡邏隊經過，連王柄權都不禁佩服起魏晉唐來，若對方肯走正途，必定會成爲青史上爲數不多留名的太監。
多想無益，王柄權將麪皮扯下，腳步微動，朝存放卷宗的庫房走去。
位居緝事廠中心的庫房守衛甚少，不知是魏晉唐自負到如此還是另有玄機。
王柄權將靈識散開，先是在外圍發現了幾個陷阱，機括之精巧，顯然出自高人手筆，四百年沉浮，當年的唐門早已沒落，其傳人散佈大江南北，甚至有幾個還入朝爲官，說不定就有他們參與其中。
靈識繼續向前深入最中心的庫房，王柄權驚訝地在裡面發現了一名年輕人。
那人二十出頭，眉目英雋，腰間懸有一柄長劍，正閉目養神。
當靈識觸及到對方身周十步時，年輕人眼皮微顫，隨即迅速睜開雙眼看向靈識來源方向，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木門瓦片，直直落在王柄權身上。
後者雙目眯起，心中隱隱泛起不妙，下一刻，屋內年輕人悍然出劍，銳意無匹，瞬息破開阻礙衝至王柄權身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