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想咬死他
關於我是怎麼像被踢的皮球一樣到了我師孃手裡這件事,連夜給出瞭如下解釋。
“救你那日,馬車裡自然不只有我自己。”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還有我的母妃,和母妃的婢女。”
我皺了皺眉,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事。
連夜擡手端起一盞蓮子羹,放到脣邊飲了一口,似乎過甜,他蹙了蹙眉,又喝了一口清水壓了壓甜意,這才接着上面那一句說道。
“先前說了,四歲那年,我的病是突然來的,來得巧,也來得奇,恰恰就在毗鄰冊封的那幾日。”
“我母妃心性一向高傲,我那麼一病,她自然認爲是有人使詐害我,帶我到君國崤山求醫的同時,也沒忘召集勢力,爲我能順利冊封而暗暗蓄勢。”
“我似乎沒同你說過?”他微微偏了偏頭看我,神色淡淡,“我母妃不是什麼王公貴族的家眷,而是江湖兒女,她父親是武林盟主,德高望重,在江湖之中呼風喚雨。正值我父皇對武林也頗感興趣,便將她娶了來,立爲妃子。”
“也就是說……”聽到這裡,我蹙了蹙眉,勇敢地發散着自己並不怎麼靈光的思維,“你母妃的手裡……有整個江湖的勢力?”
連夜微微一笑,卻笑中帶嘲,“若非如此,我怕是早已死在了宮廷傾軋裡。”
我的呼吸滯了一滯。
“話說回來,”對於宮廷爭鬥,連夜似乎不欲多說,他用手指輕叩紅木桌面,重又將話題扯到了我的身世上來,“你的師孃,也是我母妃的下屬之一。”
“就是那個婢女?”
“嗯。遇見你之前,她的確是母妃身邊最最可靠的婢女,遇到你之後,她帶你去了青城山,便成了青城山的師門夫人。”
這這這,這實在是太震撼了!
我看着連夜,張了張嘴,脫口而出地問,“你爲什麼不把我帶回宮裡?”
他凝眸看我,一字一句,“我那時還小。不瞞你說……母妃不許我做多餘的事。”
是了,是了,我恍然大悟過來——他是即將冊封的連國太子,本就在冊封之際突然染病,再這麼無緣無故地帶回一個孤女,自然對他的冊封不利。
幼時過往,早已經年,追究什麼的實在是太沒必要了,更何況,他救了我,他把我從一片蒼茫的雪原之中抱起,重又帶回了人世,這已是莫大的恩賜。
我垂頭將思路理了一理,覺得自己已然十分懂了,可轉念一想,我還有一事不能明白,於是就擡頭問他。
“你說我師孃是你們的人,那……爲什麼青城山上上下下對我並不十分好呢?”
確切地說,是很不好,唯一肯朝我笑的,只有師孃而已。
你們懂的,我好歹是個姑娘家,被人看不起也便罷了,自己轉述之時,總該爲自己留些面子……
連夜默了一默,擡眼看我,一字一頓,“你師孃是我母妃的人,不是我的。”
有區別嗎?
我愕然不解地看着他。
他抿了抿脣,大約是有些崩潰於我的理解能力,連帶着秀麗的眉角也跟着跳了跳,他擡手輕揉自己的額角,有些無力的聲音從指縫兒裡鑽了出來。
“我這麼說罷。在我母妃看來,不只是把你帶回宮裡沒有必要,就連救你這件事本身,都是很沒有必要的……”
“她能爲了你將你師孃拱手送出,已然是給我面子。”
我……懂了。
這些年來,尤其是十二歲隨連夜去元清宮請安的那次,讓我知道了一件事——齊妃娘娘不喜歡我——直至今時今日,我才知道,哦,原來從兩歲起,她已然不喜歡我了。
對於此事,我其實是有些想不通的,連夜不是說我兩歲那年長得頂好看嗎?
唉,想來是男子對女子的相貌如何總會寬容一些,而女子對女子終歸會有那麼一些妒忌……
哪怕我還只是一個年方兩歲的小孩紙。
——我也只能這麼不要臉地寬慰自己。
連夜的話,令我明白了爲什麼自己會在青城山受到並不怎麼公正的對待——整個青城山都是齊妃娘娘孃家的勢力,她不喜歡我,自然沒人會對我好了——可是,我依舊不能明白爲什麼師孃會騙我說,她撿到我時,我尚且在襁褓裡。
關於此事,連夜再一次給出了令我十分刮目相看的解釋,他淡淡道,“是我交代她這麼說的。”
我自然充滿好奇地問,“爲什麼啊?”
連夜抄起茶盞抿了一口,眼睫垂下,隱約之間似乎有些不自然,他別開眼道,“你哭起來着實煩人得很,我怕她哄你不住。”
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必然關係?
我望着他,一張臉上寫滿了三個字——“求解釋”。
連夜睨我一眼,見我一臉的茫然不懂,神情呆滯,他“啪”地一下擱下茶盞,有些忍無可忍地道,“笨的你。你若知道了自己是兩歲那年被人拋棄,豈不更加傷心?還不如說你親戚養你不起,尚在襁褓裡就將你丟了!”
我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又想了想,不對啊,我喃喃說,“有人照顧我
兩年,不比從小就被丟掉好嗎?”
“呵。”連夜冷冷地笑,“既要照顧,就該一世都照顧你好,顧了兩年卻又隨手丟了,還不如根本不要開始。”
我聽得怔怔的。
他再次看我一眼,再次別開了臉,再次有些神色不自然,他嘟囔着,輕聲道,“我就不會做這樣的事。我既愛上了你,就愛你一世……”
“什麼?”我沒有聽清他咕噥什麼,朝他身邊湊了一湊,他瞬間連人帶椅地朝後退了退,如避蛇蠍,俊臉卻是紅的,“湊什麼湊,吃東西!”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終究也沒有尋到什麼蛛絲馬跡,於是只好垂下腦袋,乖乖地吃起東西。
許是我的錯覺,在我和那一桌子好吃的做鬥爭時,連夜那雙如水般清澈澄淨的眸子,一直在我身上凝着。
唉,他大約還是在想我是多麼的苦逼。
吃罷東西,連夜伏案批閱奏摺,我在一旁百無聊賴地逗鳥玩兒。
玩了一下午,天黑了,又到了吃晚膳的時候,我摸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對連夜嘿嘿地笑,“陛下您吃,您吃,我下午吃的都還沒消化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肚子,低頭想了一想,擡眼說。
“你想不想去看星星?”
我愣了一愣,沒頭沒腦地看星星做什麼?
他正色道,“幫助消化。”
我噎了一噎,這助消化的方式未免太奇特了吧,我搖搖手說,“不用,不用,您吃就好,我真不餓。”
他略略歪頭,又想了想,“划龍舟?這個肯定能消食的。”
說話間擡手就要喚門外侍候的太監準備龍舟。
我嘴角直抽地抱住了他的手臂,“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
大半夜的劃什麼龍舟,想PK我兩歲那年坐在雪地裡看星星的二貨舉動嗎?
“那你想做什麼?”他略略沉了沉俊臉,鳳眼微眯,眼神裡竟然依稀劃過了一抹低落之色,“你一定要放紙鳶纔好?”
我更加不明白這句話是從何說來了,“我並沒有……”
話沒說完,就被他霍然起身的動作給打了斷,他似乎有些煩躁,有些懊惱,起身踱了兩步,背對着我說,“你那日睡着之後,講夢話了……你說要和蕭祐一同放紙鳶的。”
我渾身一繃。
他轉過臉來,靜靜看我,鳳眼寂寂,裡面全都是淡淡的悲涼之色。
他翹了翹脣,瑟瑟地笑,“果然同我一起什麼都不想做麼?”
他舉步要走,看樣子是連飯都不準備吃了,我心下一慌,忙伸手拉住了他,脫口而出地道,“風雅不是不願!和陛下一起,呆着就很好啊!”
他頓了一頓,“呆着就好?”
我重重點頭,以示誠懇。
他看了看我,鳳眼安靜,一霎不霎,嘴角卻是漸漸地勾了起來。
二人對視,他不錯眼,我也不敢收回,生怕他認爲我不誠懇了。就那麼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好一會兒後,連夜終於開口說話。
他說,“風雅,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承認兩歲那年就愛上我麼?”
我嘴角一抽。
他淡淡道,“你看,我幼時喜歡緋衣,你兩歲那年就也穿着,不是愛慕我,又是什麼?”
我真的是被他的不要臉給劈到了。
連夜拉着我坐下,眸子裡明明全是笑,嘴裡卻苦惱說着,“太禽獸了……”
我嘴角一抽,撲了上去,別拉我,我要咬死他!!!
【更一萬二,今天再不冒泡就太不厚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