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青梅果然不再說話,只是緩緩的單手舉劍,平劍當胸,然後又慢慢的放下。
這是北方落葉國習劍之人特有的動作,以示對對手的尊重。
浪子就盯着她手上的劍,這是一把很短、很秀氣的劍,但他知道這把劍一旦拔出來必然就是一把很強、很難對付的利器。
劍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用劍的人。
劍的主人已經散發出一種令人呼吸都感到急促的殺氣。
突然之間,馮青梅以手握腰下短劍的姿勢跑上了護城河的小橋。
她跑得不快也不慢,手中短劍也並未拔出,誰也不明白她爲何像一個沙場上的戰士一樣,以一種最直接最簡單的姿勢衝上來,這絕不是一個江湖高手應有的作風。
但正是這種最直接最簡單的衝馳,她整個人纔會在這個過程中不但把力道調整到極限狀態,而且也衝出一種視死如歸的氣勢。
戰場上的勇士,豈非正是殺氣騰騰、悍不畏死?高手決戰的氣勢絕不能像拿扇的書生一樣洋洋自得、瀟灑倜儻,而應如過境的大軍一樣銳不可擋,勢在必得。
馮青梅一跑上橋,人忽然升空掠出,與橋面平行,手一抖,紫色短劍終於出鞘。
烈日如火,殘陽如血。
如血的陽光中,突然多了一道凌厲森寒的青色劍光,劍光一閃,她人就到了浪子面前。
關東也是用劍的行家,光看馮青梅這第一劍,他就知道她是個厲害的人物。
這一劍“風捲流雲”可說是很多人絕難練成的一劍,一般來說,很多人的第一劍不是刺就是削。
但她這第一劍卻是卷,就像龍捲風橫向卷出去一樣,連劍光看上去都是彎曲的,其中的勁力與劍氣混雜在一起,對方既不能退也不能橫向躲閃。
關東實在是想不出浪子現在能有什麼辦法能擋住這一劍。
他當然想不出,因爲浪子不退反進,迎着劍光衝了上去,只見劍光馬上就要洞穿他的喉嚨,他身子忽然一縮,向下一竄,整個人居然神奇般的從馮青梅身下竄了過去,這一手不但妙,而且險極萬分。
沒有親眼見到的人是萬萬不會相信這一着的。
關東忍不住就想喝彩,誰知馮青梅的腳在城牆上一蹬,整個人反彈了回去。
浪子險,她更險。
本就來勢兇猛,現在又加上反彈的力量,馮青梅人與劍已變成一根利箭反射回去,手腕一抖,“風捲流雲”瞬間變化爲“流星追月”,青光直取浪子後背。
劍未到,精亮的劍光已刺碎陽光,割碎了視覺。
兩招劍法變得之快,全然一氣呵成。
她這一劍根本沒有變化,不遺餘地,一劍刺出就要人的命。
不過她還是沒有要到浪子的命,浪子的武功也是高得異乎尋常。
馮青梅反掠回來的時候,浪子忽然仰八叉的朝天躺下了,這拙劣的法子簡直不能叫武功,但卻是十分有效的救命法子。
馮青梅的劍再一次落空,她劍鋒貼着浪子衣服掠過去的時候,關東看得清清楚楚,森寒的劍氣居然在浪子那件破舊的藍衫上劃開了兩道輕微的口子,這人劍法簡直聳人聽聞。
不過這並未完,馮青梅人雖掠過去,但這一次她的腳蹬在了河對面林子中的一棵樹幹上,人再一次反彈,這一次她已經疊加了兩次反彈的力量掠回來。
她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劍光更熾人。
浪子還是躺在地上的,“流星追月”又變了,變成了“星火燎原”。
青石板搭成的道路開始“噼裡啪啦”作響,石板像波浪起伏一樣被劍裂開,裂開同時居然還有電光火花閃現,看來這劍不但是把利器,而且劍的主人更有駕御速度和力量的高強本領。
刺入地上的劍劃拉着,劃到浪子面前時,浪子向一旁滾開。
但馮青梅身形突停,反手一劍撩出,滿地的石片和電光都被這一劍掀起,這一次浪子是避無可避了,只要是個人都避不開。
看到這一劍,關東的腦門上淌出了冷汗,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學的劍法根本就不能叫劍法,那叫小孩子玩樹枝,過家家。
因爲馮青梅的劍如果換他關東來抵擋,他別說像浪子那樣赤手空拳,就算他手中有武器,恐怕人家第一劍就連人帶兵器把自己大卸八塊。
現在浪子躺在地上,馮青梅飄在空中。
浪子雙手夾住了馮青梅的劍,劍尖距離他鼻子不到半寸,他動作要是再慢一步,他就是個死人了。
馮青梅右手握劍,左手猛的一掌拍出。
“轟隆”一聲巨響,關東耳朵差點都被震聾了,連白馬都嘶溜溜的仰蹄驚叫起來。
斷裂的樹枝、碎石片下雨般的往護城河這邊落下,關東趴在地上抱着頭睜不開眼睛。
等他再擡起頭來時,漫天都是飄落的楊柳葉子,就像無數綠蝶在飛舞。
浪子坐在河邊,靠在一顆大樹下喘氣,看樣子好似受傷了。
馮青梅站在護城河橋上一動不動,可怕的劍光已經消失,她的劍已經插入劍鞘中。
這一戰,看來是浪子敗了。
馮青梅忽然彎腰深深一躬,緩緩的拱了拱手,道:“多謝……”
浪子咳嗽着,笑道:“不,不客氣。”
馮青梅忽然站立不穩,“撲通”一聲就摔在地,看似也支撐不住了。
這一戰,到底誰勝誰負,無人知曉。
這時城樓上忽然響起一陣蒼老的笑聲:“哈哈哈,兩位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這一戰簡直可以與帝王谷主和神劍藍大先生在泰山山頂那一戰媲美了。”
只見一個長衫枯瘦老者從城樓下躍下,走上橋。
這人正是廖七星公館裡的蔣先生。
浪子忽然道:“我本就在奇怪,爲什麼我沒有在七星壇的老巢裡看見你,原來廖七星麾下的大軍師蔣行空躲在這裡看好戲。”
蔣行空道:“你錯了。”
浪子咳嗽着道:“哦?”
蔣行空道:“我現在是七星壇的新壇主。”
浪子忽然笑了:“好,果然好計謀,我明白了,原來你們窩裡反,你借我的手殺死廖七星和千日紅,那麼藍藍姑娘應該是被你姦殺的。”
蔣行空哈哈大笑:“閣下好厲害的眼光,竟然能看出是我做的,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我忍那廖七星已經有好幾年了,他一死,這風陵城就是我的天下了,這裡所有的女人都是我的了。”
浪子眨眼笑道:“原來你喜歡嫖。”
一聽到“嫖”字,蔣行空那張醜陋的枯臉頓時有種興奮的光彩,他大笑道:“好厲害,好厲害,閣下若時願和我交個朋友,我說不定此刻會放閣下一條生路。”
浪子笑道:“可惜你這種朋友,我是萬萬不敢要的,否則哪天被你害死了我都不知道。”
“閣下就算不和我交朋友,閣下的命也不會太長。”蔣行空大笑着,轉過頭看了看受了嚴重內傷的馮青梅,奸笑道:“像馮姑娘這樣的人,殺了的話實在是很可惜。”
馮青梅趴在地上喘息着,她現在終於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奸計。
她和浪子越是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人家就越是開心。
這蔣行空就是要等他們兩人打得兩敗俱傷,他纔好坐收漁人之利。
浪子道:“蔣先生這招借刀殺人之計的確厲害,不過依在下推測,憑蔣先生的腦袋似乎還想不出這種計策。”
蔣行空哈哈大笑,不過笑聲中卻掩蓋不了他的不安:“好,反正你也是個死人了,告訴你也無妨。”
他轉過頭沉聲道:“關東!”
關東立即拱手道:“蔣先生!”
蔣行空沉下臉:“還不快快動手?”
關東的青鋒劍不知何時已拿在手上,臉上頓時涌起了一股殺氣。
浪子的心沉了下去,原來關東纔是這個計謀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六扇門等一大羣人從風陵渡口追上來,他必須躲開,七星壇的人恰好就派出關東,自己絕不會像對付雷天豹一樣對付他,只得引着他躲開,他這本是高明的一着,結果不但沒有瞞住馮青梅,而且還被別人給算計了。
千萬莫要自作聰明,這世上棋高一着的人多的是。
浪子忍不住嘆息着,道:“我在想,你們不是與黑俠有關,就是有老總有關。”
蔣行空和關東都愣了愣,就連馮青梅也愣住。
蔣行空的臉色變了:“廖七星告訴你的還真不少。”
浪子道:“應該是與老總有關。”
蔣行空冷冷道:“你憑什麼這樣認爲?”
浪子道:“你現在是不是想讓關東殺了我和她,然後老總讓你做更高職位的人?關東做壇主?”
蔣行空的臉色徹底變了:“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關東拿着劍走蔣行空身旁,道:“應該先殺了他,以絕後患。”
蔣行空道:“這個女人留給我,讓我來享受了再殺。”
馮青梅目光裡騰的冒出一絲怒火出來。
關東看着浪子,板着臉道:“做七星壇的壇主可比做牽馬的僕人強多了。”
浪子道:“那是當然。”
關東點點頭:“我在你身上學會了一件事。”
浪子道:“什麼事?”
關東道:“千萬不要延誤時機,時機一過,機會就不會再來了。”
說完,他猛的一劍刺出,劍光映亮了浪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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