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忽又安靜。
夜風灌進了大廳中,彷彿刀鋒碎了在亂竄。
辛夢來盯着白雲飛和十一郎,喃喃道:“原本解釋不通的事情,此刻已完全可以解釋了!”
一直沉默着的四大名捕之一飛大夫走了出來,道:“辛莊主請講!”
辛夢來點點頭,頓了頓首,道:“白天的論劍大會上,老夫本以爲暗夜流光劍只要到了老夫手中,便不會再生事端,豈料今日申時,暗夜流光劍竟在山莊內失竊,老夫並不想此事風聲泄露,但怪就怪在這名劍不翼而飛,而山莊上下卻偏偏查不出任何線索來!”說到這裡,他拱了拱手,道:“諸葛先生,飛大夫,望野大人,陸捕頭,老夫平生欽佩你們四位的高強辦案本領,這名劍在我靜月山莊失竊,我想聽聽四位有何高見?”
飛大夫沉吟着,道:“失竊之事,方纔已聽辛莊主詳細說過,按辛莊主的說法,寶劍在大會上展示後就送回山莊,也就是在山莊密室內被盜,而山莊上下的傭人無一人看見!”
辛夢來道:“正是如此!”
望野三起道:“由此可見賊人不但深諳山莊地形,同時輕功了得!”
飛大夫點點頭:“這一推斷確是不錯,此人輕功身法堪稱了得!”
辛夢來看了看白雲飛二人,道:“老夫雖年邁,但還不至於雙眼已瞎,我若是猜想不錯,兩位的輕功也屬堪稱了得之人!”
白雲飛沒有說話,十一郎今天在論劍大會上一腳踢飛卓飛雄,那有如鬼魅般的身法,無數雙眼睛都已看到。
辛夢來道:“劍失竊時,老夫恰好返回山莊,而那時候,老夫和王爺又讓金公子三人前去湖邊迎接郡主,老夫料想不錯的話,賊人竊走寶劍後走得不遠,半路被金公子三人撞見,賊人生怕事情敗露,故而殺人滅口,金公子三人脖間傷口與大會上卓兄及他長子卓遠谷完全一樣!”
飛大夫也點了點頭,向諸葛先生道:“我已查看過,這三人喉間致命傷口長一寸,深一寸,顯爲薄利劍器所傷,由於兇手出手速度極快,而傷口太薄,導致一時間血液難已透出,所以三人死後約有小半個時辰會窒息,不過因傷死亡,血液最終會凝聚在喉嚨上涌出,故而三人屍首就如同放血一般,最終通體慘白,毫無人色!”
飛大夫不愧爲一個名捕,衆人聽到這番話都忍不住看了看這三人屍身,一般人死亡都是膚色漸漸變得黑黃,有如中毒一般,而金澤遠三人的皮膚果然如同白蠟,顯然是全身的血液都已被放光。
白雲飛深暗煉藥,對中毒和中劍還是分得很清楚,一看到屍身他就知道飛大夫所言不虛。
諸葛先生緩緩道:“你可曾看仔細了?”
飛大夫拱手道:“卓遠刀以及卓飛谷我亦查看過,傷口完全一模一樣!”
諸葛先生點了點頭,顯然是很滿意飛大夫查案的細緻。
他雖滿意,但白雲飛的心卻徹底沉了下去,作爲捕快,飛大夫的確沒有說錯,但是這些話從四大名捕口中說出來,就意味着權威與公正,也就是說,來到靜月山莊論劍大會的人,除了十一郎外,還沒有第二個人能使出這麼快的劍法來。
金澤遠三人的死,十一郎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干係。
辛夢來沉聲道:“今年的論劍大會,老夫願爲靈兒侄女作媒,天下英雄,佳人自古相伴,靈兒來之前我已受皇上之託,務必保證郡主一路行程安全,目的就是以防一些居心叵測之徒從中以鄙劣手段使詐!”
說到這裡,他又頓了頓,瞪着白雲飛道:“賊人竊得暗夜流光劍無非是貪圖老夫好友燕大俠之武學秘籍,但半途攔截郡主卻是貪戀郡主傾城之美貌,你們二人分明就是見色起歹心,企圖對郡主無禮,才夥同纖霄國賊人共同佈設陰謀圈套,而好在郡主機警,識破你二人圈套,誘你二人上山!”
辛夢來繼續道:“暗夜流光劍乃是燕大俠名動江湖之利刃,非才藝兼備者不可得,非武德高深者不可得,老夫平生與燕大俠交往已久,絕不允許此劍落在雞鳴狗盜之人的手上!”
陸新月直聽得暗暗心驚,辛夢來的推斷結合飛大夫的分析,白雲飛二人分明就是陰險狡猾的大賊,她簡直不敢相信辛夢來所說的話,但辛夢來的推理卻一點問題也沒有。
這時,白雲飛冷冷道:“你說完了沒有?”
辛夢來瞪着他:“你們二人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
誰知白雲飛哈哈大笑,道:“你這不過只是推理而已,證據呢?我麻煩你把證據拿出來?”
辛夢來還未答話,蘇長靈卻搶道:“哼!證據?難道我郡主說的話還不是證據麼?你若認爲要皇上在這裡說話纔是證據麼?我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有錯?我親耳聽見那纖霄國賊人說寶劍在秦州府被你搶走!”
白雲飛看着她,冷笑道:“你是郡主?”
蘇長靈氣呼呼道:“我怎麼不是?”
白雲飛冷笑道:“郡主親眼看到的就是事實,郡主說的話就是天理,郡主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就是王法?”
辛夢來道:“大膽!”
白雲飛笑道:“我膽子一向都大,特別是被人冤枉的時候!”
辛夢來怒道:“當朝郡主,怎會冤枉你等草民,郡主千金之軀,爲了江湖公道,不遠萬里來我靜月山莊,豈容你滿口污言?”
白雲飛忽然看了看四大名捕一眼,道:“真正的賊不去抓,反而來冤枉清白的人!”
陸新月臉紅了紅,轉頭看了看自己的恩師。
諸葛先生仍然一臉沉思,飛大夫和望野三起也沉着臉。
陸新月嘆了口氣,六扇門沒有弄清楚所有事情真相時,絕不會胡亂下定論。
辛夢來沉聲道:“你若不交出寶劍,今日休想踏出我山莊半步!”
白雲飛也沉聲道:“我本無寶劍,何來交出之說?”
大廳裡的氣氛一時間緊張無比,雙方都陷入對峙之中。
十一郎忽然對白雲飛道:“你本無劍,但他偏說有劍,無也變爲有了!”
白雲飛愣住。
十一郎掃視了大廳裡的所有人一眼,緩緩道:“這是莊主!”
辛夢來盯着他。
十一郎道:“這是郡主!”
蘇長靈也看着他。
十一郎繼續道:“那邊還有四大名捕、少林大師、護國將軍、江東大俠、豪門公子、武當道長!”
所有人全部把他看着,都不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十一郎道:“他們這麼多人,此刻天本是黑的,他們也可以說成是白的!”
他的聲音簡短而有力,每個字就像刀一樣,又冷,又快,刺中了每個人的心。
白雲飛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
辛夢來冷冷道:“不交出寶劍,不要怪老夫對你們不客氣了,老夫平生最見不得藏頭露尾之輩、雞鳴狗盜之徒!”
白雲飛還想反駁,但十一郎卻伸手攔出了他,高聲道:“暗夜流光劍在此,我倒想知道,誰能從我手上取走!”
說完,他的手上竟然奇蹟般的多出來一個黃緞錦盒,錦盒打開,一把黃金色的寬大長劍赫然在手,劍身光華燦爛,通體隱隱泛出藍光。
這藍光耀眼,彷彿連如刀的夜風都已被劍鋒的光輝所切斷。
大廳亮了,夜色彷彿也亮了,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了。
“惡賊,還我兄長命來!”一直沉侵在悲痛中的金澤林此刻再也按耐不住,怒喝一聲,從大廳臺階上騰空掠起,直飛十一郎面門。
他的金劍在半空抽出,劍鋒金光閃亮,他人與劍幾乎合二爲一,巨大的悲痛和憤怒激發了他全身所有潛力。
這一劍光看聲勢,不知比白天那卓遠刀的刀法強出去多少倍,因爲悲憤中自有一種懾人的威力,正是殺氣騰騰,令人心驚膽戰。
“小心!”陸新月叫道,但金澤林哪裡還聽得見。
“砰”的一聲,金澤遠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十一郎這次竟沒有出手傷人,而是用暗夜流光劍的劍柄擊打在金澤林的劍身上,金澤林就像是被電擊一樣摔在了地上。
這份高明內功與怪異的出手,令所有人當場看呆,但惟獨白雲飛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十一郎看着金澤林冷冷道:“若用此劍殺你,恐辱了燕大俠的威名!”
金澤林從地上爬起,看着十一郎,嘴裡竟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金家金老爺子的金劍縱橫天下這麼多年,他雖然沒學到十分,但至少也是六分火候,但十一郎根本不費什麼力氣,而且還只用劍柄就把他打飛了出去。
這人的武功,難道真的到了傳說中的劍神境界?
十一郎把劍裝回錦盒,冷冷道:“劍在此,能取我命,自然也能取劍!”
大廳裡所有人頓時面面相覷,雖然每個人都有心奪回這寶劍,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只因十一郎腰間的那把劍實在太過鋒利、太過駭人,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把握對付他。
見衆人目瞪口呆的樣子,十一郎冷冷道:“你們怕死?”
還沒有人回答。
十一郎忽然嘆了口氣,道:“你們還是不夠資格做我的對手!”
辛夢來冷冷道:“只怕未必!”
十一郎冷冷的看着他:“你夠?”
辛夢來緩緩道:“老夫練劍四十餘年,會遍天下用劍名家,自逍遙侯東去仙遊、燕大俠戰死天劍山,老夫六年來幾乎未動過劍,只因能讓老夫出手之人實在寥寥無幾,不過今日,今日終於又遇見一個,很好,很好!”
十一郎的眼睛騰的閃出一絲火花,道:“那麼,請把拔劍罷!”
辛夢來冷冷道:“白天在大會上見你劍法古怪,老夫也正有會你之意,只不過此時卻不是出手之時,此時出手,你必敗無疑!”
十一郎盯着他不說話了。
辛夢來道:“你此時雙目失神,腳下虛浮,顯然是在白天的大會上把精氣神消耗了大半,而且見你神態言談,想必是從遠處異鄉趕來揚州,連日睡眠不足,腹內更空虛,你十成武功,此刻最多也不過只剩四成罷了!”
十一郎擡起了頭,臉上已呈現出驚訝之色來。
辛夢來接着道:“此地乃是我山莊大廳,我對此間熟悉之極,你若定要在此與我交手,你又失地利,十成武功最多也就八成!”
這一次,十一郎的目光裡露出一絲敬佩之色來,那是一大行家對另一大行家特有的敬佩。
辛夢來忽又嘆息着,道:“以你的武功修爲,他日必然可成一代劍法名家,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十一郎道:“劍如顛峰,能登他山之顛,賊之惡名,揹負與否,我不在乎!”
辛夢來道:“如此說來,你奪這寶劍是爲求武學顛峰而來?”
十一郎道:“論劍大會,除我外,無人可配這暗夜流光劍!”
“好大的口氣!”天玄道長忍不住喝道。
十一郎也不願理他。
辛夢來凝視着十一郎,忽然道:“你走罷!”
十一郎也凝視着他,半晌後,他轉過身,與白雲飛一起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