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閒地丟了兩粒花生到嘴裡, 不想牽動了臉上的傷,痛得他“嘶……”了聲,呲牙咧嘴地回頭去看那邊忙活着的人。
花家的人忙着收拾行李, 他們要離開邊城, 去揚州。
每當那個拎着大包小包的淺綠身影, 和他不經意的四目相對, 總會氣鼓鼓地扭過頭去, 昂着下巴大步走開。
每當這時,他總會低下頭去,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心裡有種不曾有過的感覺, 說不上來,只是開心。不經意間, 想起了昨天花子昕那個臭丫頭和自己說的話。
“小子, 想欺負人, 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條件。”
好說歹說,讓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間, 子昕掩上房門,示意路小佳拭去嘴角的血漬。
剛緩過氣的路小佳,被她這句話驚得血氣翻涌,嘴裡又是一陣腥甜。
對面那人卻笑了起來,晃着手指得意洋洋地道:“莫要忘了, 我可是一名大夫, 一名醫術還不錯的大夫!很多疑難雜症, 雖然沒見過, 但還是知道的。”
說着, 她坐在凳子上翹起了二郎腿,不停地晃啊晃, 沒有半點女子該有的嫺熟樣。
“更何況,你中暑之後被擡回來,我可是很仔細地替你把過脈。”斜眼看了一眼臉色忽青忽白的路小佳,子昕笑得很得意:“當然,我也是有職業道德的。對於我的病人,我是很能幫他們保守隱私的;如果不是的話,我不做任何保證……”
“哐啷”一聲,子昕淡定地看着他拿起利劍,又淡定地看着劍從他僵硬的手裡滑落到地上,搖頭嘆氣道:“我就知道會這樣!戾氣太重會加重你的病情哦!還好我只給了你一半的解藥。今天,你就繼續玩‘木頭人’吧!”
說完,她起身往外走去,邊走邊說:“明天一早我就走了,我會把另外那半解藥交給碧兒,連同一份藥方。只要你堅持吃藥,我保證你的病會好的。”
待她回身掩門之際,還賊笑兮兮地提醒那個只能瞪眼睛的男人,說:“記得去找她哦!不過,藥方不是白給的,你得把人給我安全地護送到揚州。若有半點差池,當心一輩子不舉!”
想到她最後那句話,路小佳不由用力捏着手裡的花生,待他回神之後,才發現花生已經碎得不能吃了,只好怏怏地扔掉。
“小心!”
一聲驚呼讓他擡頭,剛好看到碧兒拎着個大包袱,跌倒在君琰身上。
“琰少爺,你沒事吧?”放下手裡的東西,碧兒紅着臉問道。
君琰笑了,體貼的幫她扇了幾下扇子,說:“沒事。倒是你,重的東西讓玉仁他們拿就好。要是你摔了、跌了,那丫頭還不得煩死我?別忘了,她走的時候,可是把你們全託付給我了,我可得對你們負責。”
“哪有那麼嚴重?”碧兒也笑着搖搖頭,道:“再說了,我只是個丫頭。這些活兒,自然也該由我來幹。”
正說着,玉仁也從裡面走了出來,將手裡的東西放到車上,又幫她把地上的包袱放了上去,纔回頭說:“我們可從沒當你是丫頭哦!”
碧兒害羞地低下頭,臉上卻是幸福的笑。
如此和諧美好的畫面,在路小佳看來卻是刺眼的很!
這時,他又見君琰靠在碧兒身邊小聲說了句什麼,逗得玉仁哈哈大笑,碧兒慌亂的朝自己這邊看了眼,一跺腳,跑了進去。
“唉,你說,昕兒是不是信不過咱們?”君琰突然對玉仁問道,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讓想聽的人聽到。“不然,她怎麼會讓那個小子跟咱們一路?”
“你想多了。”玉仁拍拍他的肩膀,道:“這麼些功夫,進去多拿些東西吧,大少爺!”
君琰又朝路小佳站的地方看了看,才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轉身進去。
其實,子昕不是不相信君琰和玉仁,她當然知道他們有足夠的能力護送姑姑他們。不過,多一個免費的保鏢,不用白不用!更何況,說不定還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呢,她又何樂不爲?
“其實,你不用跟着我……”
某間酒樓的大堂裡。此時,正是用餐時間,所以人聲鼎沸,嘈雜得幾乎讓子昕聽不到傅紅雪所說的話。
可是,只是幾乎。所以,她還是聽到了。
故作不悅地放下手裡的竹筷,她打斷他的話,道:“你又來了。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
傅紅雪擡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吃自己碗裡的飯菜。
端着凳子朝他那邊挪了挪,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子昕輕聲卻又很堅決地說:“反正我不管,你去哪兒,我也就去哪兒。你別想把我甩掉!”
“我怕你太過辛苦。”復仇之路不是那麼好走的,這一點,傅紅雪心裡很明白,他不想她跟着自己受累,更不想她有半點危險。
“和你在一起,又怎麼會辛苦呢?”
見她歪着頭笑顏如花,他亦是微微展顏。是啊,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其他的事情又算什麼。
只見子昕神秘兮兮地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放到他面前,問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那是塊方正的令牌,墨玉般漆黑髮亮,四周鑲了圈金燦燦的黃金,沒有過多的雕飾,卻在正中間端端的刻着個金色的“聖”字,背面有兩個小些的字——“揚州”。
傅紅雪知道,這是他們離開時,君琰硬塞給子昕的。
“聖教的令牌,君琰的。”子昕不待他答話,便自己說了起來:“我本不想要,不過,若真遇到麻煩,這個還是很有用的。”
“不怕被他們認出來?”之前的事,他還歷歷在目。一想到她渾身是血地倒在那裡,他便心悸得顫抖不已。
子昕嘻嘻笑道:“可以易容嘛!”
傅紅雪怔了怔,問道:“你會?”
“當然。”她說的倒是輕鬆,彷彿理所應當般。接着,她又有些小得意地說道:“我會的可多了。你帶着我,不吃虧!”
想當初,自己因受重傷而不能習內功,着實讓她唏噓很久。而她那幾個玩伴,爲了逗她開心,紛紛把自己所學的東西教給了她。易容之術,正是虞琤所教。當時,他爹知道自己敗家的兒子把家傳的本事教給外人,氣得差點沒扒了他的皮。
聽完她絮絮叨叨的回憶,兩人相視一笑,繼續用飯。接下來,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趕。
這邊,晚行一步的君琰等人,慢慢悠悠地從邊城出發,想不到,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還是個他們都認識的女人。
她隨身帶着一個簡單的包袱,頂着烈日走在荒原上。
“翠濃姑娘,你這是去哪兒?身邊也不帶個人,也不打把傘?”騎在馬背上的君琰,俯身看着被太陽曬得疲累的女子,眼裡有些戲謔,還有些警覺。
翠濃擡頭看清來人,接着便是盈盈一福,站起身後輕聲道:“我……我已在邊城待不下去了。”
“哦?”君琰瞥了眼旁邊的玉仁,後者對他輕輕搖了搖頭。他又道:“你這是打算去哪裡?不如,我們帶你一程。”
玉仁已經皺起眉頭,這麼多年了,君琰還是改不掉愛管閒事的毛病!
“可是……”翠濃回頭看了看馬車,一面藏青色的簾子遮住了裡面的情形,但她知道里面坐的是什麼人。她又看向君琰,笑得讓人心疼:“我……還是算了。”
“琰兒,讓翠濃姑娘上來吧。”
馬車裡傳來花月娥的聲音,待他們回過頭去,碧兒已經撩起了簾子,站在馬車邊候着,道:“翠濃姑娘,請上車。”
頭頂上烈日炎炎,這一路上也沒什麼遮蔭躲涼的地方。翠濃又熱又渴,早已有些走不動了。得到君琰的邀請,心裡自是高興。不過,礙於自己的身份,她還是有些躊躇。
現下聽到花月娥的話,她便不再推遲,連聲道謝之後,才蓮步輕移,在碧兒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你不該讓她和我們一起的。”
再次上路,玉仁走到他身邊小聲說道,上一次中毒的事,他可還記得清清楚楚。這個叫“翠濃”的女子,並沒有看上去那麼柔弱,骨子裡,她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個人。
君琰搖着扇子朝他笑笑,也輕聲道:“難道你我二人,還抵不過一個不懂武功的女人?再說了,你就不想看看,她到底要玩什麼花招?”
“你?”玉仁詫異的看着他,在他自信的笑容裡,也漸漸露出一抹笑來:“還是你的心眼兒多。”
於是,翠濃跟着他們,一路且行且住,一直跟到了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