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相安無事的過了幾日,裴皓新賜給嶽寧的宮殿,池秋也是不敢擅自出入的,所以嶽寧的日子過得也還算安穩。
裴皓也算是忙碌的很了,每幾天纔會過來一次。許是他見嶽寧的態度還是有些牴觸的,便也索性忙着政務,不怎麼逼迫於她了。
只是,嶽寧的心裡卻是一直記掛着莫問的。不過,這宮裡的守衛實在的太過森嚴了,嶽寧也無法隨意出入。
這幾日,裴皓不僅沒有什麼時間去看嶽寧了,就連帶着莫問他也沒有時間去“折磨”了。苗疆王那邊由於他不肯讓出半邊的陳國疆土已經準備要開戰了。
據說,陳情還找到了逃到南方的皇帝,提出要和他們一同對抗裴皓。兩邊的軍隊加起來,自然是比裴皓這裡的要多上許多。
兩方敵對,裴皓在軍隊上已經不如人了,又因爲他是謀反稱帝的,現在就連着“理”字都佔不了。所以,他自然是沒有什麼心情也管着嶽寧和莫問了,只有整日地埋首於成堆的公文了。
這一日,不過是拂曉時分。
陳國的天空便是霧濛濛的一片了,無邊的暗沉之中,嶽寧卻是睡意全無。她的眼睛早早地睜開了,只是隨意地瞅着窗外的天空。
月色早已不知道什麼時候溜走了,有一絲絲的光亮像是從天際滲透出來的一般,只是斑駁的,讓人想捉住卻又是隻能徒勞地從指縫之間溜走。
嶽寧只覺得,似乎是有一場暴風雪要來臨了。
果不其然,再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嶽寧就感覺到了呼呼的北風似乎是從窗戶地灌了進來,不由得就讓人裹緊了身上的被子。
等到約莫天氣已經全部放出了亮光的時候,嶽寧只是突然的就感覺到了一束束瑩白的光澤似乎是從各個角落在衝擊着她的視覺。
隨意地披上了一件衣服,嶽寧便出去了。擡眼望去,整個宮殿似乎都是被一片晶瑩的潔白給覆蓋了起來,好像也是把這世間的一切骯髒污穢給掩埋了。
漫天的雪花還在飄散,嶽寧伸出纖細的玉手,只是一片兩片地落在了手心,幾分冰涼,卻只是涼不過人心。
飄飄蕩蕩的六角形花瓣,白皙而柔軟,好似鋪天蓋地而來的一場盛大的幕布,不過一瞬間,便交錯而成過往的曾經。
嶽寧的心頭不由得浮上了那三年的記憶,那時候的她,和莫問。也是這般的雪景,不過兩人那時候還沒有在一起,卻總是不一樣的心境,但是,真正地想起來,或許,那纔是他們最值得懷念的歲月吧。
只是,再一擡眼,眼前莫問溫柔的側臉卻突然變換成了一道黑色的光影,只是遠遠地向着這邊走來。
眼前的人一如當年那般的溫潤,只是嶽寧的心裡卻是再不見那幾分癡戀,更多的只是冰冷和厭惡。
他穿着黑色的大氅,整個地罩住了明晃晃的衣衫,卻是能透過斑駁看過他幾分變味的凡塵之心。
嶽寧下意識地收回了手,只是輕輕拂去身上的落雪,便關了門。
裴皓的目光原本在觸及到那個不遠處的人兒的時候便有了幾分灼熱,但是,卻再一秒,再次被她的冰冷給打破。
他在心裡苦笑,嶽寧,究竟我要如何去待你?難道我們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嗎?
他的黑色大氅上不一會兒就落滿了白皙的雪花,就連着黑墨一般的眉毛上都沾上了幾分薄溼,可是裴皓卻是依舊固執地站在了那裡。
或許,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此刻改做些什麼了。苗疆王那邊已經送來了戰書了,他也沒有辦法了,奈何,陳國現在這麼孱弱的兵力,又能夠拿什麼去和他對抗呢。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只是,這偌大的皇宮裡,我卻是再也找不到一個好去處了,哪裡的目光都好似是在逼問我,問我爲什麼要給一個小小的苗疆割讓那麼多陳國的土地,其實,我又何曾是真的想呢……”他的聲音斷斷續續,雖然依舊是溫潤,卻是帶着無限的哀傷。
嶽寧雖然不想聽,可是卻仍舊是一字不落地進了她的耳朵了。她的雙手不由得緊緊握起,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作的孽罷了,現在又來虛僞地裝什麼無辜!
就在裴皓幾番停頓地說完了這一大段話之後,擡眼望了望天空,不知道何時,這雪已經停了。
只是突然之間,聽得了“吱呀”一聲,嶽寧的房門最終還是開了。
她的表情只是冷漠而淡然,似乎眼前的裴皓也只是個陌生人一般。
嶽寧只是淡淡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裴皓,你過去做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了……”
嶽寧的話還沒有說完,裴皓的臉上便浮上了一抹驚訝的神色,難道,嶽寧這是要原諒自己了嗎?
“阿寧,當年的事,我真的是被矇在鼓裡的。只是池秋和裴凡,但是,請原諒我的懦弱,我即使後來知道了,也不能爲你報仇。我現在求你原諒我,回到我身邊來吧,這皇后的位置,一直都只是爲你……”裴皓的神色甚至是越說越激動起來,甚至是不自覺地就走近了嶽寧,他黑色大氅下的手突然地伸了出來,似乎是想要再一次觸摸到心裡藏着許久的女子。
可是嶽寧卻是倏忽地向後面退了一大步,表情依舊冷漠,只是淡淡地說道:“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只是一樣,你放我和莫問走。我可以保證,我們不會打擾你稱王稱帝。”
裴皓停在空氣中的手似乎是在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寒風的刺骨,他索性就直接地收了回去,背在身後,神色也是由剛纔的激動慢慢地轉化爲眸中的寒冷。
“若是,你可以勸到陳情,讓苗疆王滾回去,我倒是可以放過你們。”裴皓見嶽寧已經不再對他存半分感情了,便只有再利用她得到自己最後的一絲好處了。
嶽寧的表情在一瞬間錯愕,原來,她曾經欣賞過的男子就是這麼的不堪。甚至是在最後一刻想的也只是如何好好地物盡其用麼。
她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染了丹朱色的指甲深深地嵌在了手心,惡狠狠地說道:“先讓我見莫問。”
裴皓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示意她跟上來。
嶽寧一路跟着裴皓,只覺得去到的地方是越來越陰冷了,甚至是有一種走在了冰冷的湖水之中的感覺。
涼涼的寒風和着翻飛的雪花,不停地打在兩人的身上,臉上。就連裴皓這樣的男子都不由得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可是嶽寧的心裡卻是一直想着莫問在這樣的地方是受了多少的折磨,她的心裡眼裡都充滿了心疼和難受,根本無心顧忌到自己已經快要結冰的臉頰了。
穿過一條悠長而黑暗的小道,才能夠接觸到最底層的地牢。這裡長年累月的不見陽光,已經很是陰冷了,但在這北風緊刮的嚴冬,似乎是更添了幾分寒冷了。
雖然光線很暗,但是嶽寧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裡的莫問。這個男人雖然已經不似從前那般朗月清風的溫潤,只有無盡的落魄和無力。
他的臉色似乎有一絲的扭曲,眼睛上也被人蒙上了黑色的布條。縱使是已經隔着好幾步的距離了,嶽寧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渾身是在顫抖的。
只是這種顫抖,似乎不僅僅是因爲寒冷,應該還是有蠱發的前兆的。
嶽寧的心頭不由得一緊,她實在是無法想象,莫問究竟在這裡受到了多少的折磨。似乎只有她眼睛裡微微帶着幾分溫度的熱淚才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還沒有被冰凍到麻木,她一步步地想要走向莫問,可是卻在下一秒被裴皓死死地拽住了,怎麼掙脫也掙脫不開。
即使嶽寧沒有說話,可是莫問的心裡卻仍舊是倏忽地突突地跳了起來。他能感覺到這樣的熟悉,是他的阿寧。沒錯,就是他的阿寧,即使她不說話。
莫問似乎是感覺到全身的痛楚都好了許多了一般,他想要除掉眼睛上的黑色布條,卻再手腕再次碰觸到冰冷的鐐銬之後才明白自己的無力。
嶽寧被裴皓緊緊地捂住了嘴巴,一個勁兒地往外面拉走了。縱使嶽寧再怎麼死死地掙脫,卻也只是一個女子,怎麼能敵得過身強體健的裴皓呢。
可是她卻是在離開的最後一刻,分明地看到了莫問嘴角的抽動。他也在努力地嘗試着掙脫,只是他們兩個卻都只是被關在了籠子裡的小鳥,再也無法掙脫命運的擺佈。
嶽寧的眼淚一見到風雪,便化作了幾分冰冷。她的意識開始漸漸地渙散起來,似乎只能感覺到自己臉頰漸漸消逝的溫度一般。
裴皓的臉龐似乎是越來越模糊,模糊到連輪廓都變了。
眼前卻是突然地一黑,嶽寧的最後一絲知覺已經完全地消逝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掙脫些什麼,只能感覺到自己是在最後一刻跌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