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突然明鏡似地,恐怕這就是莫問先前提到的“李記”。
“走罷,你試試他家的東西,以後我不在的時候,自己也可以來吃。味道真的不錯。”莫問此刻卻露出一副老饕的樣子,拉着嶽寧便要進去。
嶽寧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心裡不由得過了一下:他這個樣子,與平日的做派完全不同
這一眼看過去,卻正好看見莫問的神情。
雖然他語氣急促,臉上的神色卻仍舊是一貫的冷漠。那麼,這話是說與旁人聽的?
嶽寧眼角的餘光掃了一掃,卻什麼也沒瞧見。回過頭,莫問卻已經先進去了……竟然也沒有等她。
進了門,才發現這外表簡陋的小鋪子竟然別有洞天。
外面看着明明是一層,裡面卻是兩層:地下被生生挖開一層,放得全是美酒。隔板用的是上好透明無色的水晶,厚厚的一大塊,踩在上面像是懸空一般,頗爲新鮮。
莫問站在門口沒動,見她進來,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向着她伸出手來。
他的手指潔白、修長,嶽寧覺得也或許是這裡面的裝飾讓她有點緊張,緊張得心口的跳動更快了一些,她伸手抓住莫問的手,小心地踩踏在上面。
她走得很慢,莫問扶着她,笑道:“這做得很厚實,不會踩壞。第一次來的人都和你差不多,習慣以後,倒覺得別有意思。”
嶽寧點了點頭,輕聲道:“這是……李記?”
莫問沒來得及回答,一身漁夫打扮的店小二便迎了過來:“兩位裡面請,今兒要吃點什麼?有海里剛打上來的新鮮帶魚,還有活的海膽,兩位可要來一份兒?”
“都上一份,帶魚清蒸,海膽配上東洋的新芥末。再上壺十八年陳的女兒紅。”莫問一面熟門熟路地往裡走,一面開口吩咐。
“成,二位是坐雅間,還是大堂坐着?”小二應了聲,上趕幾步走在莫問前頭,像是要爲他引路。
“七號房。”莫問停下腳步,聲音放得輕了些。
“七號……”小二重複了一下,再度應聲道,“好咧,您二位這邊請,仔細了腳下。”他一邊吆喝着,一邊領着兩人往前走。
這看似不大的店堂卻曲折彎繞,轉過拐角的屏風,卻又是另一幅景像。
或者說,根本沒有景像。
因爲,轉發過拐角的屏風後,便是一扇木門,木門上的漆已經斑駁脫落,此刻木門打開着,因着怕風吹關上,用了個殘破的木凳子頂着,留下僅供一人通過的通道。且不時有人從裡面端了菜出來。
這明顯是後場的廚房,又哪裡有七號房?
那小二將兩人帶到屏風後,便停了腳步,回頭看了莫問一眼,接着便轉身出去。莫問卻也不看他,腳步連停都沒停,便徑直走向那木門之外。
嶽寧雖然心中疑惑,卻也跟着走了出去。
出去是個小院子,裡面正有人坐着清洗海鮮,見兩人進來,那人只擡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做自己的事情,對兩人視若無睹。
莫問領着嶽寧,向着廚房筆直過去。
一直走到一口大竈後面,擡手在大竈上按了幾下……嶽寧只聽見“嗡嗡”幾聲,身後的碗櫃便緩緩移了開來。
她定睛看去,只見那碗櫃底下有着青石做成的滑道,想來莫問方纔按的就是機關,這會兒一觸發,碗櫃便滑了開來。
莫問看她一眼,順着碗櫃後面的黑色石階走了下去。
這坑挖得很深。
半尺高的臺階她走了三百級纔看到底下的密室,越往下走,心中便是越覺得煩悶,或許是因爲挖得太深的緣故,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嶽寧往前望去,那密室裡面似乎點了蠟燭,隱隱能看到光亮。嶽寧有些忐忑,這“李記”藏着的秘密似乎很深,自己就這麼冒冒然地跟了過來,恐怕……轉念一想,她又有些好笑。
自己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懼怕什麼?
這條命都是莫問給的,哪怕他又收了回去,也是無妨。
如此一想,心底便覺得通透起來,胸口那種煩悶的感覺也消失得乾乾淨淨。她跟在莫問後面緩緩地走了進去。
進門她便吃了一驚。
先前以爲那微弱的光芒是蠟燭,可進了門,她才發現,那根本不是蠟燭,而是……一顆顆的夜明珠。
顆顆都有拳頭大小,總共有十數顆。
那瑩瑩的光芒,便是這些珠子發散出來的。雖然每一顆的光都不是很強烈,但足以將這個地底的密室照得透徹。
屋子正中坐了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衣,眉清目秀,倒似相公堂子中的小倌一般。
此刻見莫問進來,他立刻起了身,卻是極爲豪氣地抱拳一拜:“陳曦見過主公。”
莫問虛擡了擡手,那人便順勢直了身子,雙目看向莫問:“主公前來,可是有事要吩咐在下?”他看也沒看嶽寧一眼,就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莫問在桌邊坐了,示意嶽寧也坐。
等她坐定,纔開口道:“我不日要去苗疆,我不在的時候,你聽她吩咐便是。她叫嶽寧。”一面說,一面示意嶽寧將手中的私章取出,“這章我也交了她,若有事,蓋下去,讓他們依着做。”
陳曦看了那章子一眼,重重地應了聲“是”。
(注。相公堂子:舊時男妓寓所的俗稱。《官場現形記》第二四回:“ 賈大少爺 是懂得相公堂子規矩的。”《官場現形記》第二五回:“就是打聽你的這位 盧給事 ,五年前頭,也是一天到晚長在相公堂子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