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於碩說要把手稿郵寄給我的,我說我會親自去廣西螞蟻山看他,順便帶回手稿。我舟車勞頓地趕到於碩那裡時,他卻告訴我說,在鄉下那樣清爽怡人的地方野營的話,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還說我是作家,會刺激我的想象力。於是,我們帶着帳篷,去了一座不知名的山頂,我們燒着篝火,整整暢談了一夜,天南海北地說了很多,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說,我聽着。他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卻願意在我面前侃侃而談。他能夠喋喋不休地說一夜,也許是他好久沒有找到一個像我這樣的傾訴對象了;也許是隻有我能讓他敞開心扉。”
羅菲道:“你的意思是,你去見於碩時,認識於碩的人,沒有人看見過你?”
張智道:“是的……於碩說最好不要讓人看見我,至於爲什麼,他的心思很複雜,我也猜不透。”
羅菲默然。
張智繼續說道:“野營的次日,我去他宿舍拿了手稿,臨走時,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我在他的書桌上了放了一萬塊錢,看他在鄉下教書工資比較低,希望他拿着錢能改善生活,我不能給他更多錢,他會認爲我是要給他返還稿費,他會發火的。我拿了手稿,走到離學校很遠了,我纔想起,我的一頂帽子落在於碩宿舍了,我又折轉回去拿。我上樓梯間時,碰到一個快步下樓的年輕人,抱着一個畫有春宮圖圖案的花瓶,上面還有紅色的東西,當時我沒有想到是血。等我走進於碩的房間時,看他倒在血泊裡,半邊腦袋被人砸碎了,已經斷氣。我想應該是我在樓道上碰上的年輕人就是兇手,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拿了帽子,轉身追那個抱着花瓶的年輕人去了。
“我一路追了好幾座山,才追上那個年輕人。那個年輕人,估計是剛殺了於碩,比較累,倒在樹林中的草地上休息。那是一個乾瘦的年輕人,如果跟他搏鬥時,我會佔上風。於是趁他不注意,我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用盡全力,鎖住他的喉嚨,問他爲什麼要殺害於碩?
“年輕人被我鎖住了喉嚨,不能說話,發出嗡嗡的聲音,我稍微鬆了下手,那個狡猾的傢伙,乘機想起身逃走,我把他的喉嚨鎖的更緊了,他反抗的也更加厲害了,我也更有勁兒地鎖緊他的喉嚨,直到有一下,我聽到喉管斷裂的聲音,他的嘴巴里噴出血來,身子漸漸軟下去,不能動盪了,我才知道,我把那個年輕人殺死了……”
羅菲道:“究竟是不是那個年輕人殺害了於碩?他爲什麼要殺害於碩?年輕人還沒有告訴你,他就死了,是這樣麼?”
張智道:“是的。”
羅菲道:“可能年輕人沒有殺人呢?你卻殺了他。”
沉靜。
張智道:“我殺了他,我是一個謀殺案犯,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但我堅信是年輕人殺了於碩,花瓶上的血跡證明了這點。
“我知道我殺人了,但是在那荒山野林裡沒有誰看到我殺人,我的心放了下來。我稍微平靜了一下後,我把他的屍體和那個花瓶扔到了深林裡,並簡單地用樹葉和藤條覆蓋了一下屍體才了事。爲了不讓路人碰上我,看我是外地人,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我在深林裡,等到天黑才起身離開。
“我在大山中迷路了,儘管去時,隨身帶了一張當地的地圖,由於天黑,周圍又是連綿起伏的山,我怎麼都找不到,我要去最近車站的方向了。
“我要去繞灣車站,我徘徊在一片樹林裡,只有漏進樹葉縫隙的月光,可以讓我模糊地看到路。我正一籌莫展時,看到樹林中小路不遠處有亮光,亮光離我漸漸地近了。不想是一個獨行的年輕女子,我跟她打招呼,聽她口音是當地人,便問她繞灣車站怎麼走。她說她要路過繞灣車站附近,我跟着她一起走,到了車站,她會告訴我。就這樣,我們攀談着朝前走了。她說他去參加了別人的婚禮,有着急之事要回家,所以連夜要趕回去,並告訴我,她不久也要結婚了。
“不一會兒,陰雲把月亮掩蓋住了,還下了一陣雨……我們都沒有帶傘,我看他對我沒有防範,出於感激,我說要把衣服脫了給他遮雨,她拒絕了。她說她喜歡淋雨,那樣很浪漫。
“走了一段兒,年輕女子說坐在下來休息一會兒。我也覺得有點累了,就聽了她的建議。我們坐到石頭上繼續閒聊着……
“我發現女人因爲淋雨,薄的衣服緊緊貼在女人身上,把她身體曲線展露無遺,加上夜晚雨中浪漫的氛圍,一種莫名的衝動,讓我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到女人肩膀上,她竟然沒有拿下我的手……總之,我們浪漫地糾纏到了一起。
“這段夜間雨中浪漫的野合,讓我殺人後,有了放鬆,內心不再緊張。我和女人在繞彎車站附近分了手,女人臨走時,還和我擁抱了一下,看來她不是很反感我,才願意跟我發生那樣的事。我們默默地分手了,就連彼此的名字都沒有問,因爲我們知道,我們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什麼交際了,問也徒勞。但我不曾想,那個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生下了我的孩子,最後還導致了那個女人被丈夫殺死的悲劇。
“那個悲劇發生在深山的人家,本來不會弄得世人皆知的,不想有發達城市的記者去報道了,估計秦紫光是看了報道,覺得吳家的小男孩長得像我,才讓你去調查我和他的關係的吧!”
張智停頓了一下,嘆了一口氣,感嘆道:“也許這就是我的宿命。”
羅菲道:“大致情況我知道了,說說你和秦紫光吧!”聲調很低沉,讓氛圍額外壓抑。
張智道:“我和秦紫光認識過程沒有那麼複雜,僅僅因爲我和秦蕙交往的時間比較長,因此有機會跟秦紫光接觸,便漸漸地喜歡上她了。
“秦紫光二十歲生日時,我揹着她媽媽秦蕙,給她送了一條紫色的鑽石項鍊,她很喜歡。漸漸地,我發現,她非常願意跟我私下來往,還會主動約我,陪她出去賞花什麼的。那時,我知道,她打心底是喜歡我的。
“就這樣,我們一來二往,有了肌膚之親。想着一個可以做我女兒的美麗姑娘,願意對我以身相許,那份感動既讓我惶恐,又讓我感到無比幸福。就是那份莫名的朦朦朧朧的幸福感,讓我重新審視了——跟我交往過的女人,我究竟最愛誰。對秦紫光的愛,是我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的,就算我竭盡全力抑制自己的感情,把那份不應該有的愛埋藏在心裡,但我怎麼努力,都不能收回我對秦紫光的愛,越是要試圖收回,越是愛的深,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不可控制。因爲秦紫光是我情人秦蕙的女兒,我也想過,我應該找準時機放棄秦紫光,不然會傷害到她們母女。我正猶豫不定時,秦紫光說她懷孕了。
“迫於現實,我建議秦紫光做人工流產,她說愛我,她要不顧一切地留下我們的孩子,她的決定,讓我受寵若驚,不想她是那樣的愛我,讓我感動不已,她願意爲我生孩子。她若要生下孩子,世人的眼光不說,最大障礙是秦蕙那邊不好解釋,秦紫光說回去先跟她媽媽交涉一下,我再出面。我正焦心等她們交涉的結果,等來的卻是秦蕙自殺的噩耗。當時我以爲,秦蕙是承受不了我和她女兒背叛了她,才自殺了的。
“萬萬沒想到,是秦紫光下的毒手?她爲什麼要做這樣做呢?我真的無法想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
羅菲望着張智痛苦道扭曲的表情道:“秦紫光只給警察交代了,她如何殺掉她母親秦蕙,至於爲什麼要對自己母親下毒手,她只說是爲了你。至於爲什麼要爲了你,殺死她的母親,她說等見到你後,親自告訴你。”
張智道:“我已經交代了的我罪行,你讓警察安排我去見一次秦紫光,我想知道。她怎麼知道我和於碩的關係,怎麼又懷疑我和於碩的遇害有關的?爲什麼爲了我,她還殺了秦蕙。”
羅菲道:“既然你要說出你的秘密,爲秦紫光獻身,我成全你,明天我帶你去見警察。要不,今晚我們去酒廊喝一杯,酒精能緩和人的情緒。”
張智微微地點了點頭。
羅菲開車打算帶張智去深圳最好的酒廊,他知道,他爲秦紫光獻身,意味着他這輩子可能沒有機會去酒廊喝酒了。
張智坐在副駕駛上,目光呆滯地望着燈火通明的城市,思緒萬千……
羅菲轉着方向盤,沒有說話,他要讓張智安靜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