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二章 勤王

在楊應麒的安排下,折彥衝被安置於一個鋪滿了軟墊、沒有任何利角的房間中,一切照料事宜都由皇后完顏虎負責。這天折彥衝慢慢平靜下來後楊應麒從屋內出來,哀嘆道:“大哥這般痛苦,恐怕不僅僅是因傷因病,更是由於心裡難受。”

這時歐陽適已回去,完顏虎還在屋內,身邊便只有折允武,他聽見楊應麒如此哀嘆低下了頭不說話,又聽楊應麒喃喃道:“大哥,你放心,允文的事情,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折允武回到東宮,倒在牀上蒙被苦嚎,太子妃蕭純聽見慌忙把下人都遣開,扒開被子問丈夫:“出什麼事情了?”

折允武不願回答,偏開頭去,蕭純再三詢問,折允武才仰面長嘆道:“我曾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不再窩囊,夢見自己親手接掌這個國家……雖然在那個夢裡我也隱隱知道那只是一個夢,可我還是做了一些努力希望能夢想成真,但直到今天我才完全醒了過來!我終於知道那完全是個夢!一個不可能成爲現實的夢!”

蕭純問道:“你爲什麼這麼說?”

“難道不是麼?”折允武道:“父皇還清醒的時候,就從沒信任過我,在他眼裡我永遠是個沒成熟的書生,他在的時候我是個擺設,他出徵了,我做了監國,還是個擺設!”

蕭純安慰他道:“你別這樣想……這些日子來我也讀了一些史書,知道一些古時候的事,自古皇帝要是太過英明,他們的太子就大多顯得魄力不足,尤其是開國皇帝,如果父親太過強勢,太子的長處就顯現不出來了,比如秦始皇,比如唐太宗,他們的太子其實都不見得差啊。父皇天縱英明,遠超諸帝,所以做他的太子是會累一點的。不過……不過等你將來登基了,情況應該會好起來的。”

“不,不一樣的!我面對的情況和那些太子根本就不一樣!”折允武道:“秦也好,唐也罷,那些開國皇帝的太子所要面對的壓力和我根本就是兩碼事!今天我總算是看透了!我們現在的這個體制,有沒有皇帝根本就沒區別!父皇是開國之君,但他要爭取一點使用權力的自由都要用上那樣的權謀!付出那麼大的代價!結果呢?稍有差錯,整個形勢就完全逆反了過來!他自己都這樣了,何況是我?何況是我的子孫?”

折允武指着屋頂,彷彿那裡正呈現什麼幻象一般,說道:“你看看?看見沒有!那裡,那裡!我就坐在龍椅,手裡拿着帝璽,宰相和樞密把文書拿過來,然後我就蓋印——沒錯,我唯一的作用就是坐在那裡蓋印,其它的事情根本就不用管了!也輪不到我管!你看看!看看這個皇帝是什麼?他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擺設啊!一個被圈禁起來的富家翁!我,還有我的子孫,將來就是這個樣子!南征是父皇最後的努力,我知道他也想做一個自由的皇帝!可他失敗了。既然失敗了,那我就算登基了,也很難改變這個體制了。更何況……更何況他現在根本就不信任我!要是不然何必將本來就受限制的皇帝之權裂而爲七?他是在害怕,害怕交出權力以後自己會陷入困境,所以纔要弄出這樣一個局面來讓底下的人互相制約啊!他……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蕭純雖然看過一些書,但他的政治觸覺卻沒法和林翎趙橘兒等相比,這時對摺允武的話也不是很理解,所以不敢接口,只是聽丈夫道:“其實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做這個太子……我根本不是這塊料!要說爲國家……我的能力根本就沒法影響這個國家!要說爲自己,我又鬥不過他們的……可爲什麼,爲什麼老天卻偏偏讓我生爲折彥衝的長子?”

蕭純聽丈夫直呼公公的名字,心中吃驚,忙問:“太子,今天……今天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折允武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我覺得,父皇和七叔好像都在懷疑我。”

“懷疑什麼?”蕭純問。

“他們……”折允武道:“他們好像懷疑允文是我害的。”

這句話把蕭純嚇呆了,過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猛地抱住丈夫,在他耳邊問:“那……那到底是不是?不是你做的,對不對?”

“究竟是不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折允武道:“我現在已經明白,只要我有這個動機,而有些人又希望我是,那麼我就是了!”

蕭純顫聲道:“那……那怎麼辦?”

“我不知道。”折允武道:“我雖然行過冠禮好幾年了,但在七叔面前根本和一個小孩子沒區別。他要怎麼捏我,就怎麼捏我,我根本就還不了手!”

蕭純道:“那……他們會害你麼?”

“害我?”折允武道:“大概不會,他們還需要我坐在龍椅上拿印璽給他們蓋章啊,還需要我排在祭天的隊列前面帶頭行禮啊,還需要我給他們生出代代做擺設、世世做傀儡的子子孫孫啊。”

蕭純想了想,道:“那要不……我們想辦法把這事通知爹爹,讓他想辦法……”

折允武臉色一變,道:“不行!”

蕭純問:“爲什麼?你……你不信我爹爹麼?”

“不是信不信……是根本沒用!”折允武道:“七叔他們那幫人,是用程序來將我們緊緊套出,但是你爹爹要是來了,那就是直接用刀了!就算你爹爹成功了,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樣的,甚至更糟!在那幫文官手裡我們是木人偶,在那幫武將手裡我們會變成俎上肉!阿純,你想做傀儡,還是做俎上肉?”

蕭純終於哭了起來,道:“那……那我們怎麼辦嘛?”

“不知道……”折允武喟然長噓道:“擺在我們面前只有兩條路,第一條是想辦法把這整個體制顛覆過來,重新把大權抓在手裡……但那可能麼?父皇有那樣的赫赫功業,有那樣的天縱英明都做不到,何況我?第二條路,就是乖乖地做傀儡……哈哈……哈哈……”折允武仰天笑了一會,忽然喃喃道:“真懷念在山東讀書的那段日子……那時候,我至少還有一點自由,偶爾還能和你哥哥偷偷跑出去玩……”

蕭純道:“我也很懷念當初在草原上騎馬、打獵的日子。不過那時候跟在爹爹身後,總會很害怕。還是跟在太子身邊好些,哪怕要跟你一輩子關在這鐵屋子裡,我也願意。”

“但我不願意!”折允武抱着妻子,眼睛有些迷茫地道:“做不得一個自由的皇帝,我也希望能做一個自由的平民。如果可能,我寧願到草原上去做一個小牧場的場主,或者像林輿那樣,做一個可以到處跑的當家,或者出海做個乘風破浪的舶主……是了,四叔還送了我一艘大船,我到現在都還沒機會看一眼呢。阿純,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帶你乘着那艘大船,到那個剛剛發現的東大陸去……阿純,我們就乘船到那個東大陸去,再開創出一片新天地來!就像父皇他們當初開創漢部一樣……阿純,你說好不好?”

蕭純知道丈夫完全是在做夢,但也不願驚醒他,只是輕輕道:“好。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折允武在東宮發泄了一通後,第二日又如常到宮中去坐班,履行他作爲一個太子職責。這段時間裡大漢中樞外表平靜,但和諧底下卻是洶涌澎湃的潛流。韓昉也真忍得,彷彿已經放棄了牴觸,默默地做起了一個循吏。但劉萼等卻急了,他們的底子可不像韓昉那麼清白,韓昉再怎麼失勢也還有告老還鄉的退路,處理得好的話下一代仍然可以位列士林,東山再起。但劉萼他們的事情若是捅破,就算不殺頭至少也得監禁流放,身家性命全無保障!

劉萼等本來還寄望於歐陽適,但現在看來歐陽適的情況顯然也大大不妙!樞密院藉着那尚未結束的漢宋戰爭正在不斷加強對南洋方面的控制,渤海、東海、南洋三路水師被統一調動起來,威脅南宋從淮南直到兩廣的數千裡海岸線。在這個過程中歐陽適不敢出一語阻撓樞密院對海上力量的集權行動,而劉萼等也因此而明白歐陽適已被楊應麒所控制。

若連歐陽適都已不能給他們提供幫助,那麼漢廷還有誰能幫到他們呢?他們先是想到了太子,認爲太子在當前的形勢下有可能會給他們提供一點支持以制衡楊應麒,但折允武收到他們的暗示以後反應卻很淡漠,這個結果雖在劉萼等人的意料之中,但氣急敗壞之下劉萼還是忍不住在無人處破口大罵:“廢物!真他媽的是個廢物!難道他到現在還沒想明白,我們要是倒了,他的日子會更加難過麼!”

這時漢宋之間的戰爭仍在持續,不過東海商圈和南征後期對漢廷怨聲載道不同,這時候他們咒罵的對象都轉向了趙構!因爲楊應麒已經開出了明確的議和條款,這個條款雖然對南宋政權不利但卻無損於東海商圈,這些大商人們都覺得南宋朝廷應該趕緊響應結束這場戰爭,好讓東海商圈的生產流通早日恢復。甚至就是趙構自己也都已經傾向於接受漢廷的條款,因爲長江口雖在韓世忠的努力下得以確保,但浙江、福建與兩廣卻因漢軍流求水師、南洋水師的騷擾而陷入困境。不過這些還不是趙構最擔心的,他心頭最大的刺不是楊應麒發出的威脅,而是位於大宋內部的隱患——他擔心苗劉之變會重演,擔心黃袍加身會重演,擔心建康朝廷對北線的軍事力量會失去控制!

確切一點來說,漢宋之間的軍事格局漢軍並未在總體上佔據上風,因爲宋軍在中原的優勢彌補了它在東南的劣勢。但是從軍事對兩國內政的影響看來,眼下這種格局卻是有利於漢廷內部走向統一而助長了宋廷內部走向分裂,岳飛軍事集團在規復汴梁以後的種種勝利,大多是在建康朝廷不許他們進兵的戒飭下取得的,邊疆將士是希望自己取得的勝利能彌補東南的失利,爲即將到來的漢宋和談爭取到更好的條件,但他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行事風格卻讓建康朝廷依稀看到了藩鎮割據、軍閥橫行的苗頭!畢竟,當初趙構南逃時能得到那麼多兵將的擁護,乃在於他是延續華夏正統的象徵!但現在趙構的這個象徵意義卻已經消失了,南北兩朝上至知識分子下至販夫走卒都已逐漸形成這樣的共識:漢之與宋已非華夷之別,而只是南北爭霸罷了。

華元一六九一年春,阿魯蠻率領大軍進駐榆關,隨後便聽從樞密調度空身入京,他對中樞命令的遵守讓其他執政與在京大臣感到放心,而遼南大軍這支有生力量的到達也爲京畿地區的軍民增長了底氣。

在阿魯蠻到達之前,河北乃至京畿地區一直處於岳飛大軍的威脅之下,蕭鐵奴曾數次上書要求進入河南與岳飛決戰,但所有的請求都被楊應麒嚴令拒絕。阿魯蠻進京以後,楊應麒卻即刻命他主持對抗岳飛的中部戰場,漢軍與宋軍在這一帶的力量漸漸轉入平衡,岳飛在內外兩重壓力下不得已放棄了內黃,不久趙構連發十二道金牌催他回京述職,在黃河戰線上的漢軍諸上將聞訊無不大大鬆了一口氣。

不過,楊應麒卻沒有下令乘勝追擊,相反,在岳飛南歸後他便命淮北陸軍與東海水師暫停進攻,在建康的漢使也稍稍放寬了議和的條件,答應減少歲幣數額。南宋君相大喜,認爲楊應麒果然是守諾之人,當廷便答應先在舟山羣島開放榷場,作爲過渡時期兩國的通商口岸。南北持續經年的傾國大戰,眼看就要進入尾聲。東海的商家又都忙碌起來,準備迎接那隔絕兩年後隨時會井噴的邊境貿易。

“完了……”劉萼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末日,對他的黨羽們說:“看見沒有!他們停手了!不對外打仗了,那就意味着他們要開始清理內部了!而第一撥要被清理的,肯定就是我們!”

“那怎麼辦?”他的舊部中有人問。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另外一個人說。

“可是,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要兵沒兵,要權沒權!”先前那人說。

是啊,要兵沒兵,要權沒權,中樞有兵有權的人,沒一個肯幫他們了。

“不對!還有一個人!”劉萼忽然想起,“沒錯!還有他!眼下也只有他還有扭轉乾坤的力量!可是……可是如何拖他下水呢?不!不用拖!他自己也一定是想動手的,只是沒個由頭而已!”

在和盧彥倫秘密聯繫上以後,劉萼火速派人前往陝西求見蕭鐵奴。

劉萼的書信到達蕭鐵奴手中時,蕭鐵奴正在終南山附近圍獵,種去病在旁問發生了什麼事情,蕭鐵奴將信交給他,種去病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原來劉萼在信中詳細描述了京城發生的種種變故,說楊應麒囚禁至尊,欺瞞皇后,挾制太子,威脅議長,引邊帥入京,獨攬大權,又倡議復宋,覬覦神器,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請大元帥急速興兵勤王,以安大漢天下!

種去病不等將信看完便道:“一頭失勢的落水狗在亂叫而已,六將軍不必理會他。”

蕭鐵奴道:“他打什麼心思我們都清楚,不過他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就在這時又有信使快馬近前,卻是傳達樞密院的命令,蕭鐵奴不顧使者鐵青着臉就在馬上接了,打開一看,卻是楊應麒要他接到命令後便進京輔政,冷笑一聲道:“又來了!老七就這麼等不及麼?”對那使者道:“回去告訴老七!就說他六哥病了,暫時動不了!”

來使道:“大元帥能騎馬圍獵,怎麼也看不出是病了啊。若真有病,也得告知是何種病……”

他的話沒說完已經被抽了一鞭,蕭鐵奴在馬上居高臨下冷笑道:“滾!你大元帥生什麼病!輪到你來管!”

那使者離開以後,種去病勸道:“六將軍,七將軍現在終究是掌管樞密院,又是執政之首。咱們這樣頂撞他,於規矩不合。”

“規矩?”蕭鐵奴冷笑道:“什麼規矩,這些規矩還不都是他老七定的!他是我弟弟,我是他哥哥!憑什麼要哥哥去守弟弟的規矩!爲什麼就不能讓天下人來守我的規矩!”

種去病不敢再勸,依舊隨行打獵,數日之後回到長安大營,忽有一隊騎兵上前,旗號乃是上將之制,再奔近一些,纔看清旗號上寫着個種字,只是這種字字體比大漢軍方常制略小,種去病一見之下便知道是種彥崧來了,臉色微微一變。原來漢軍諸上將之中有兩位姓種,將帥士卒們私底下習慣上稱種去病爲大種,種彥崧爲小種,種彥崧爲人沖虛恬淡,又佩服種去病所建功業,因此特請制軍旗時將字體縮小三分,以示尊重避讓之意。

這隊人馬只有十餘騎,顯然種彥崧並未率領大軍前來,蕭鐵奴微微皺眉,對種去病道:“你看看他來幹什麼。”自己卻先回營去了。

種去病在轅門前等候,不久種彥崧奔近,種去病在馬上仔細端詳這個也漸漸步入中年的弟弟,心中不免一酸,原來二人同在西北供職已久,軍事上的合作也不止一二次了,但一直都沒機會見面,直到此刻纔算是首次重逢。種去病心裡雖然激動,臉上卻半分也不流露,手一擺,嘶啞着聲音問道:“這位可是種彥崧將軍?久仰久仰。”

種彥崧雖然久在沙場,但所經歷之事既不如種去病來得多也不如種去病來得殘酷,加上保養得宜,此時的容顏仍有少年時代的六七分光彩,但種去病卻是滿臉傷疤,又留了絡腮鬍子,一手殘廢,心境又常常處在劇烈衝撞之中,不能如種彥崧般保持常人之態,可以說他是從容顏到氣質都徹底改變了,所以種彥崧竟然認不出他來,只是馬上還禮,看到種去病右手金鉤,喜道:“原來是大種將軍!”種彥崧早聽說這位大種將軍是因爲欽服自己的祖父而改姓種,所以雖不知種去病是自己的哥哥,但心裡一向對這個大種將軍有幾分親近感。

種去病這時臉上卻半點親切也沒有,看了種彥崧幾眼,冷冷道:“彥崧兄不在洛陽,卻跑到長安來幹什麼!”

他既叫彥崧兄,種彥崧便也回敬了一聲“去病兄”,說道:“依照樞密院新令,自長安以東至於洛陽的防務都是我該管,之前岳飛勢大,我守在洛陽寸步不敢稍離,如今東面的事情稍微緩和,彥崧才得以一路西來巡察至此,順道來拜見大元帥。”

種去病哦了一聲,說道:“彥崧兄,長安這邊沒什麼事情,你不用擔心。等會見過了大元帥,我看你就趕緊回洛陽去吧。”

種彥崧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去病兄這是什麼話!你我各守一方,這長安雖是軍務交叉之處,算來還是我該管。該駐長安還是回洛陽,彥崧自有主張!”這句話卻是透着幾分不滿。他雖然服膺種去病的功業,但兩人均列位上將,種去病無權調遣他。

種去病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彥崧兄自己保重了!”說完就要入營,種彥崧叫道:“等等!”種去病問:“怎麼?”

種彥崧道:“我一路東來時,發現潼關、華陰、馮翊、渭南、臨潼五處,有七座大糧倉都有兵將奉大元帥之命把守。按理這些糧倉該由我接手,但駐守兵將卻不肯領命,說是要見了大元帥的帥令才肯放手。去病兄,此事你知道不?”

種去病不答,反問:“他們不肯領命,你又如何處置他們了?”

“按理,我就該將他們撤了!”種彥崧道:“不過他們畢竟領了元帥的帥令,我怕中間有所誤會,因此暫時沒動他們,這次到長安來便是要拜見大元帥問明此事,希望大元帥能下令讓我接手。”

種去病卻道:“這件事情你見到了大元帥最好別提,要不然我怕你會有罪受。”

種彥崧眉頭再次摶起,肚子裡有些脾氣了,稍稍擡高了聲音道:“去病兄!元帥這次實屬越權!我這麼做不是要衝撞他,相反,我正是要回護他!元帥威震天下,大漢軍中誰不景仰?我們都希望他能愛惜羽翼,免得落下個跋扈的惡名!去病兄素得元帥信任,若能從中委婉,也可保得元帥令譽!”

種去病哼了一聲,低聲道:“孺子不可教也!”

這句話聲音雖小,但種彥崧還是聽見了,怫然道:“既然去病兄不肯爲元帥上逆耳忠言,那我自己去!”就要入營,卻被閽官攔住,他回顧種去病道:“我要入內拜見大元帥,還請去病兄引見。”

種去病冷冷道:“大元帥沒空見你。”

種彥崧一怔,隨即怒道:“你連通報都未曾,怎麼就說元帥沒空?”

種去病笑道:“我說元帥沒空,元帥就沒空!蕭字旗上下,誰不知道我種去病的話,就是大元帥的話!”轅門旁的閽將守卒聽到這話都跟着笑了起來,笑得種彥崧滿臉通紅,指着種去病要爭論時,種去病已經一拂袖,調轉馬頭入營去了。

他回營以後蕭鐵奴問起種彥崧來意,種去病大致說了,蕭鐵奴冷笑道:“這小子不知死活!”

“六將軍,管他作甚!”種去病道:“一個‘乖乖上將’,政壇上的事情他半點也不懂!礙不了我們的事,現在先讓他吃吃閉門羹,讓全軍知道六將軍的威風!回頭我再找人盯住他,若他敢有什麼異動,立刻拿下!”

正說着,親信來報:“元帥!盧大人來了!”

“盧大人?”種去病問:“盧彥倫?”

“是!”

種去病一聽心中一驚,蕭鐵奴卻笑道:“他怎麼來了!快讓他進來!”

不片刻盧彥倫滿身風塵小跑着進來,見到蕭鐵奴後老淚縱橫,抱住了大腿不放,蕭鐵奴笑道:“怎麼,京城待不住了?”

盧彥倫痛哭道:“六將軍!京城發生大變了!大變了!”

蕭鐵奴冷笑道:“老七把老大關了起來,對吧?哼!這事劉萼的信裡說了!”

“不是!那是信使出發之前的事情了!”盧彥倫道:“信使出發之後,京城……京城又發生了一件大變故!我一聽到消息就知道再不走不行了,因此連夜偷出城外,趕來稟告六將軍。”

種去病忙問:“是什麼大事?若是這麼急,爲何不用飛鴿?”

盧彥倫道:“事關重大,彥倫不敢假手他人。而且姓楊的還在封鎖消息,若不是我親自來說,恐怕六將軍也不肯輕信。”

蕭鐵奴沉聲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是太子……”盧彥倫道:“太子失蹤了!”

華元一六九一年,漢宋之間開始恢復平靜,舟山羣島榷場大開,北起塘沽,東發日本,南自麻逸,西由杭州,千帆競馳,全要到這次來之不易的邊境貿易上爭奪貨物。正當商人們忙於賺錢時,北朝政壇卻又發生了巨大的震盪:大漢皇帝的繼承人、太子折允武連同太子妃蕭純一起失蹤了。

事情一開始是被掩蓋了起來,中樞的重要人物忙得焦頭爛額,都希望能在事件被捅破之前找到折允武夫婦,沒想到太子夫婦還沒找到,蕭鐵奴倒先派人帶着大批禮物入京問候太子和太子妃,楊應麒的人拖了好幾次,但大元帥派來求見太子的使者他們有藉口推脫,父親派人來見女兒就實在難以阻攔了,最後楊應麒也猜到蕭鐵奴多半已收到風聲,又遲遲找不到折允武夫婦,想來已遮掩不住了,無奈之下只好承認太子太子妃失蹤,消息傳出朝野譁然,京畿疑雲遍起。韓昉等當即率領大臣、御史質詢執政、京師守臣、京師城防提督等人太子因何失蹤,得到的答案卻荒謬得令人難以致信:據太子留給林輿的信說,他是覺得自己不適合做太子了,因此決定乘船前往東大陸,要去開創一片新天地。

“荒唐!荒唐!謊言!謊言!絕對是藉口!太子一定是給他們害了!”

還在朝的大臣如韓昉者羣起而攻,在野的致仕官僚劉萼等推波助瀾,京城上下登時掀起了一重接一重的政潮,甚至連太子讀書成長的地方——山東地方的士林也開始對中樞產生不信任,到後來連完顏虎、歐陽適一起出來證明林輿收到的那封書信並非僞造也不能令人釋疑。

七月初,北朝大元帥蕭鐵奴傳檄天下,興兵勤王。勤王的檄文由盧彥倫執筆,指控楊應麒“囚禁至尊、示弱誤國、謀害太子、裹挾皇后、威脅議長、外通敵國、內窺神器”等七項大罪,要求大漢文臣武將鳴鼓攻之!

南宋君臣聽到這個消息都鬆了一口氣,若趙構是孫策、桓溫之流人物,說不定就在準備兵馬,只等楊應麒蕭鐵奴鬥個兩敗俱傷便北上坐收漁利了。實際上汴梁將帥以及一些主戰的大臣也都作此建議,認爲眼下山東士林已對楊應麒存疑,黃河戰線諸上將貌似也正舉棋不定,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大宋能高舉義旗揮師北上,或許能一舉接管漢廷二十年來的所有戰果。可惜趙構卻完全沒這個心思,他可不覺得北上能輕易獲勝,而且就算獲勝了又如何?那不是讓已經功高震主的某些人平添一樁賞無可賞的功勞麼?在他看來北朝內亂無暇南顧,正是自己整理後院的大好機會!

趙構的這種反應自然是讓一些人大感失望的,其中甚至還有一些人不知好歹繼續上書,認爲就算不乘機規復故土至少也要藉此機會對北朝採取強硬態度——這些人卻不知道他們這些忠直激憤的建議非但沒有令趙構回心轉意,反而增加了趙構的反感。

華元一六九一年北朝發生的這場內戰,對立雙方的動作都快得讓人感到詫異!

蕭鐵奴在檄文發出之前就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扣押了主管陝東、洛陽防務的上將種彥崧,跟着兵將大集,輕騎四出,在短短半個月內便控制了京兆府全境以及陝東的華州、同州,坊州、鄜州、丹州與延安府相繼宣佈響應大元帥的勤王行動,另有數十州縣宣佈中立以等候真相大白。但河東方面卻拒絕放行,太原府、隆德府、河中府守臣先後致書蕭鐵奴,請他暫停勤王,釋放種彥崧,召開元國民代表大會調查此事。但蕭鐵奴對此卻絲毫不作理會,七月初檄文才出長安,七月中旬他的大軍就已抵達華陰,種彥崧的副將關閉潼關,河中府守臣下令巡河。洛陽方面倒也罷了,畢竟這裡是防備宋軍的前線,兵多將廣,但河東地區這時已是大漢腹地,守臣雖然下令巡河,但他手頭其實沒有多少精強兵馬可用,鎮壓尋常叛亂還可以,但面對縱橫天下的蕭字旗卻無異於螳臂當車!

而中樞方面,楊應麒的反應也不比長安方面慢多少。當蕭鐵奴派遣使者入京問難時他彷彿就已經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在內先與完顏虎、阿魯蠻、歐陽適達成共識,在外調動榆關、西山兩處兵馬隨時聽命。蕭鐵奴勤王的消息才傳到京城,京畿軍民都還來不及混亂,楊應麒便已經下令將所有與蕭鐵奴有聯繫的京官監視住,第二日便召開元國民大會,在歐陽適的主持下全票通過一項決議,將蕭鐵奴的行動定義爲叛亂,並授命楊應麒自己全權處理此事。這項決議通過以後,楊應麒便在四嶽殿當場任命阿魯蠻爲元帥,主持鎮壓蕭字旗的叛亂行動,並將此決議傳遍全國。

蕭、楊二人的行動是如此的迅疾,一個出招一個接招,中間沒有留下半點讓旁人思考的餘地,就像兩人事先有了默契一般,對此,從京師到地方有識之士無不懷疑:莫非蕭元帥這次的“勤王”已經準備了很久了?難道楊執政對蕭元帥會發動“勤王”早就心中有數?

京畿、河北、遼南都很快作出反應表示支持中樞的決定,漠南發生了幾起旋即被鎮壓了的叛亂,山東士林卻認爲此事可能存在誤會,希望雙方能夠達成和解,避免大漢內部出現無謂的流血犧牲。在軍隊方面,劉錡是在蕭鐵奴舉兵之時就明確表示反對,王彥、趙立等則同時致書楊、蕭,對中樞方面是希望能給蕭字旗留下一個談判的餘地,對蕭鐵奴方面則是希望他能夠剋制,先釋放種彥崧,再以和平手段來徹查太子失蹤之事。

但齊魯書生們的建言和諸上將的調停還沒到達楊、蕭手中,蕭字旗的大軍就已經開始渡河了!河中守臣下令迎戰,因之前歸降的丹州、延安諸州府都是望風歸附,所以這次渡河之戰算是大漢內戰第一次真正交鋒。

不過,河中軍隊畢竟只是地方軍隊,而且迎戰時人人狐疑,個個倉促,這等軍隊,這等士氣,卻如何是蕭字旗百鍊精兵的對手?河中府守臣在兵敗之前盡焚城中糧草,大火沖天而起,等蕭字旗精兵衝入城內時要搶救也來不及了。河中是秦、晉、洛三地之樞紐,無論是面對岳飛還是面對宗弼,河中都是洛陽的退路之一。一旦洛陽失守,嵩洛漢軍要麼就是向西退往華陰據潼關而保陝西,要麼就是向北退到河中府憑黃河而衛河東,所以河中府城中儲存着大量的軍資作爲洛陽守軍的備用。這次蕭鐵奴來得急了,糧草輜重沒能跟上,若是能順利得到河中府的儲備,那他就算打到京師恐怕也夠了。這時卻被河東府守臣壞了如意算盤,蕭鐵奴不由得大怒,幾乎就要下令屠城!

種去病與盧彥倫嚇得慌忙勸阻,盧彥倫忙勸道:“六將軍!咱們現在是勤王!不是開疆拓土!這河中府城內也不是化外之民,更不是敵國仇種,而是大漢自家的人民啊!若是屠了河中,我們這勤王之名就不攻自破了!姓楊的現在恐怕巴不得我們這麼做呢!”

蕭鐵奴勉強壓住怒氣,又要殺河東府尹,種去病又勸道:“六將軍!這河中府尹之前曾致書虎座之前請六將軍三思,言語之中甚是恭敬。這時雖巡河拒抗我軍,但那也只是他職責所在,算不上過錯。這樣的人正當好好撫慰以收天下之心。若是將他殺了,恐怕天下州縣官員、軍隊將領都將人人自危,咱們東進的道路怕也將步步荊棘!”

蕭鐵奴哼道:“但如今軍資不夠,卻該如何?”

盧彥倫熟知大漢各地軍資儲備情況,說道:“各地州縣中有軍資大倉庫的,正南有洛陽,東北有太原,東面有河內。”

種去病搖頭道:“洛陽、河內都有大軍把守,那可是用來防備岳飛的軍隊,非河中可比,現在種彥崧的副將已經明白不與我們合作,徐文恐怕也不會乖乖束手,就算我們能將洛陽、河內打下,只怕也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我們現在哪裡浪費得了這個時間?”

盧彥倫道:“那我們趕緊去太原吧!”

蕭鐵奴冷笑道:“太原?等我們到達太原城下,只怕老五早在那裡等着了!那時前有堅城,後無糧草,豈不是自尋死路?”

盧彥倫道:“若是這樣,那就只好等後面的糧草跟上來再說。還好陝東就有幾座大倉,又被我們控制着,多則五日、少則三日就能趕上來渡河。”

誰知道糧草未到,劉錡奉命東進平叛的消息就傳了過來,盧彥倫大恐,諸將或有勸蕭鐵奴先打敗劉錡再說,免得前面阿魯蠻大軍壓來,後面劉錡快馬趕上,那時蕭字旗就要面臨被兩面夾擊的危局了。

蕭鐵奴問種去病,種去病道:“不能退!不但不能退!等糧草上來了甚至不能停!”

蕭鐵奴笑道:“不錯!去病所言正合我意!咱們這不是兩國相爭,只要能顧得了前面就是,不需要擔心後方!後面的地方丟多少都不要緊!儘管讓劉錡接掌去!只要能早日到達京師城下,控制了皇宮、四嶽殿、樞密院和相府,那時我再以大元帥身份城中傳樞密令,看他劉錡領命不領命!”

盧彥倫道:“但萬一……萬一前面被五將軍擋住,我們向東過不去,後面劉錡又追了過來……”

蕭鐵奴放聲大笑道:“派遣大軍前來?哈哈!若是老二沒死,由他主持,或許還能擋得住我!老五麼……嘿!他不是我的對手!”

這日糧草已集,大軍正要進發,忽報漠北有人來探,蕭鐵奴心中一動,暫且駐足,傳命召見。來人進了大帳,卻不是須眉男子,而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將!種去病心中一驚:“是她!她怎麼來了!”

原來漠北來的人竟是桑瑩!蕭鐵奴見到這個兒媳婦心中微生不安,開口便問:“你怎麼來了?是阿駿出什麼事情了麼?”蕭鐵奴勤王之事行得急切機密,父子兩人距離又太過遙遠,所以沒法約定同時起事。但算算日子,就算蕭駿聽到了自己起兵消息後就派桑瑩前來那時間上也趕不及,由此推知桑瑩的出發必是在自己起兵之前,所以蕭鐵奴才會這麼問。

“沒有,夫君他沒事。”桑瑩行了禮之後道:“不過夫君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左思右想都覺得蹊蹺,就讓我南下來見公公。”

蕭鐵奴問是什麼信,桑瑩道:“是太子的信,信中說他要乘舟泛海。夫君說那信確實是太子親筆,而信中言語又不像開玩笑,所以感到奇怪,但又不好就向京師詢問,因此讓我先南下來問問公公。沒想到還沒走到綏德就聽說公公已經起兵勤王了。”

蕭鐵奴笑了笑道:“原來如此。允武和阿駿交情倒是不錯,居然還會寫信告訴他。唉,可惜了這個孩子。”

桑瑩畢竟是草原酋長的女兒,對蕭鐵奴發動叛亂之事半點也沒牴觸,從她聽到消息到抵達河中,一路早把利害關係想明白了,這時也不廢話,直接問道:“公公,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蕭鐵奴哼了一聲道:“還能怎麼辦!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馬蹄之下,就是兄弟的屍體也得踏過去再說!等我到了中樞抓住了老七,再讓老四幫我重開元國民會議,任命宰相、樞密,重振朝綱!這大漢的天下,以後就由我來掌管!大哥沒做完的事,就由我來完成!”

種去病、盧彥倫早知蕭鐵奴的想法,但這時聽他坦言志向還是都忍不住身軀一震,桑瑩雖是個女子,聽到這話後卻只是感到興奮,對蕭鐵奴道:“公公!我這就回漠北,和夫君起兵響應你!”

蕭鐵奴微一沉吟,說道:“不,不用。我這次能否入京,一戰可決,不會持久。阿駿那邊說什麼也趕不及過來了。再說老大當初安排了老三去漠北,這兩年來老三多半早把我在漠北的影響消解掉大半了。老七又安排了老三進駐漠南,則阿駿要越過他三叔想來也難。你這就回去吧!告訴阿駿,無論如何不要貿然南下!如果我取勝,到時候自會讓他進京。若是我敗了,嘿,也讓他不要來救。叫他往西邊去!只要他一日不死,我便不會有事。”頓了頓又笑了起來道:“不過我不會失敗的。所以你就告訴阿駿,讓他準備好坐騎,等着到京城來見我吧!”

桑瑩告辭了蕭鐵奴之後便返回漠北。河東沾曹廣弼遺澤,對發動叛亂的蕭字旗多存抗拒之心,自陝以北卻要麼宣佈歸附蕭鐵奴,要麼就還在彷徨中不知如何是好,桑瑩先西渡黃河,過丹州、延安府,繞過陝北唯一高調抵制蕭字旗的綏德,再渡過黃河,到了敕勒川便是一片平靜——此處爲蕭鐵奴舊年經營之地,這時居住在這裡的已大部分是半耕半牧之漢民,蕭鐵奴因兵發河中,河東河北人人緊張,反而是這邊受到的影響不大。楊應麒雖然對河北、河東加強了控制,但對這裡畢竟鞭長莫及。桑瑩沒有以蕭字旗部將自居,也沒有刻意暴露身份,這時相當於是境內行走,輕而易舉便過了陰山,進入漠北後放馬馳騁,直奔古回鶻城。

進城之後,桑瑩聽說託普嘉來見蕭駿,心覺有異,便不直接現身,而是繞到後面竊聽,卻聽丈夫蕭駿正在對託普嘉慷慨陳詞:“託普嘉!你這番話卻把我蕭駿看小了!沒錯,我是蕭鐵奴的兒子!可我更是大漢的臣子!少年時在山東的書難道我都白讀了麼?大伯、七叔他們對我的教誨,難道我都白聽了麼?如今漠北大定,各族各部都不希望發動戰爭,難道我會爲了南邊那還沒弄清楚是什麼事情的變故而隨意發兵麼?託普嘉我告訴你!我不會!陝西、京師和古回鶻城相距都有數千裡,我父親和中樞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都鬧不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你竟然要發兵,還要我跟你一起發兵!嘿!我都不知道你是想幫我父親還是想害我父親!總之我告訴你!除非是樞密院有帥令到達,否則我不會妄動一兵一卒的!”

桑瑩在後面聽得明白,心道:“看來是託普嘉要發兵幫助公公,夫君他卻不肯。唉!夫君怎麼這麼迂腐!大漢的臣子,大漢的臣子……難道這重關係能抵過父子血親麼?萬一公公兵敗,我們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幾次要出去勸蕭駿,但幾次都忍住了。

不久蕭駿送了託普嘉出去,一路上還不斷勸他不要妄動。回屋後見到妻子不禁一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桑瑩說:“託普嘉要幫助公公,你怎麼不答應?”

蕭駿不答,沉默了半晌問:“這次你南下,一路可順利?沒吃什麼苦吧?”

桑瑩道:“還好。”蕭駿這才問起她南下的見聞以及蕭鐵奴的近況,桑瑩一一相告,又轉述了蕭鐵奴的話,最後勸道:“公公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雖然他勸我們不要妄動,但依我看我們還是得準備準備。你手頭有公公的半數舊部,如果能夠趕得及南下與公公會師,那對公公來說一定大有幫助。”

蕭駿低頭想了好久,卻還是搖頭道:“不!我們應該聽爹爹的話,不要妄動爲上。”

桑瑩怔了怔道:“但是……”

蕭駿揮手道:“這事我已經決定!你不要再說了!”

不說蕭駿這邊按兵不動,卻說託普嘉離開了古回鶻城,往東南奔出數百里,進入一座隱蔽的山谷中,這座外表看來毫無異狀的山谷,裡面竟然藏了一支大軍!從旗號看來屬於大漢上將蒙兀爾麾下。

託普嘉見到蒙兀爾之後將蕭駿的回答告訴他,蒙兀爾大感欣慰,說道:“阿駿真是好樣的!沒辜負我們對他的期望!”又望着東南嘆道:“真希望這次三將軍南下能夠順利勸住六將軍!咱們都跟隨過六將軍,無論如何不希望他出事,但也不希望大漢的根基被六將軍一時之怒所摧毀!”跟着便分別向東北、東南發出兩道加密書信,將蕭駿的態度分別告訴進駐龍城的蒲魯虎和已經回到漠南的楊開遠。

楊開遠收到這封信時漠南早已入冬,他彈着蒙兀爾發來的書信,心中嘆道:“阿駿這孩子當真不錯!當初在燕京他初入行伍時還覺得他有些孱弱,不想這幾年歷練下來,整個人都變了。老六家中有此千里駒,委實令人羨慕。”又寫了兩封書信分別給蒙兀爾和蒲魯虎,讓他們不可掉以輕心,這纔會了王宣,領了漠南兵馬向東南開進,這日前鋒已經望見了鴛鴦泊,楊開遠綜合各種信息,正盤算着:“太行有山川之險,太原有不克之固,老五用兵不至於魯莽,只要守好了這一線一點,老六便只有坐困河東了!一等劉錡從後趕至,四方合圍,老六就算不敗也得困個糧盡馬乏!那時他若不想淪爲流寇,就只能聽從我的調停了。”

他左右盤算,都覺得除非是大宋發兵前來攪和,否則這場內戰應該都能控制住纔對,這才稍稍感到放心。

這晚楊開遠就在鴛鴦泊附近駐紮,睡到子夜卻被加急軍報驚醒,王宣親自入帳來告訴他南方剛剛傳來的驚人消息:雲中城頭不知什麼時候已豎起了蕭字大旗!

楊開遠聽到消息後整個人跳了起來,驚叫道:“雲中?雲中!蕭字旗!蕭字旗……雲中豎起了蕭字旗……這!這怎麼可能!”腦中急轉了數圈,這才以掌重擊額頭,大叫道:“好六奴兒!好六奴兒!我們竟然都被你騙了!……不好!老五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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