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水井旁,仰首觀望屬於青山的夜空,大廳內,燈火燦明,沈老爺子與殷姨談興正濃。
不知何時,白欽從廳內走出來,站在我身邊,沉默半響,道:“小主子,還是早些歇着吧,往後要走的路,還長着呢。”
我問道:“白欽,我是不是,變了很多?”
白欽沉默半響,寬慰我道:“小主子,您還有我們。”
我回望白欽,點了點頭,道:“時辰不早了,你也去歇息吧,順便關照殷姨與沈老爺子一聲,來日方長,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亦是不遲,都早些歇着吧。”
我折身走向廂房時,白欽追過來,對我道:“小主子,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我笑:“有何該不該的,但說無妨。”
“您那位貼身護衛……”
我道:“他是莫尋,放心,他對我的忠心,我從未懷疑過。”
白欽點頭,想了想,又道:“小主子您還是去看看他吧,他,好似受過傷。”
我聞言一驚:“什麼?他看上去很好,不是嗎?”
白欽道:“是,他看上去很好,也隱藏得極好,若非我與他交手,亦是難以察覺。”白欽頓了頓,道,“他自行封住了周身幾處大穴,行走江湖之人,若是環境不允許,對於身中之毒,慣於金針封穴先行鎮毒,以期先止住毒素擴散,待得環境允許,才施以剔骨去毒……”
怨不得,這一次,我讓他早些歇息去,無須守着我,他表現得那麼順從。當時,我只當他這些時日跋山涉水的尋找,當真是累了,故而未曾在意。
我不待白欽說完,對白欽道:“不必跟來,你回去歇着。”說完,折身向莫尋暫居的廂房走去。
伸手敲門,半響,才傳來莫尋的聲音:“誰?”
“是你家主子,開門。”
莫尋問:“時辰不早了,主子怎是還不安歇?奴才已歇下了,主子若無緊要之事,可否明日再說。”明擺的不願開門。
我不耐煩道:“別讓本宮說第三遍,開門。”
“主子有什麼要緊的事麼?可否,隔着門吩咐奴才?”還是不肯開門。
我恨恨的咬牙,也不言語,忽然,痛呼一聲:“哎呀——”
門果真瞬間打開,衝出藍色身影來:“主子,您……”
我站在門邊,咧開脣角,朝莫尋得意一笑:“若非如此,你會開門?”說完,扯着莫尋的袖角趕緊的跨進門檻內,回身,閂門。
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
回頭,看着莫尋,吩咐:“脫袍子。”
莫尋吃驚不小,向後連退數步:“主……主子……,您……”
我猛地湊近去,冷聲吩咐:“站住,沒本宮的首肯,不準動一絲一毫。”說完,伸手去扯莫尋身上的藍袍,就在藍袍快要褪去時,莫尋猛然撅住我的雙手,嗓音裡,是近乎壓抑的懇求:“主子,奴才求您,讓奴才獨自清靜一宿,只需一宿。”
我堅持:“讓本宮看看你身上的傷,若無大礙,本宮立馬回頭走人,絕不擾你。”
莫尋見我毫不退讓,半響,吶吶的問:“果真?”
我點頭。
於是,莫尋鬆開我,向後退了一步,低頭解開藍袍,又將褻袍右襟口拉開,傷在右肩胛,我仔細瞧了瞧那血色,紅豔豔的紅,我這才鬆了口氣,很顯然,莫尋確實受了傷,但是,並非中毒。之所以封穴,只是止血而已。
我問莫尋:“怎麼受的傷?”
“來江南尋主子的路上,恰遇一羣土匪調戲一名女子,奴才……”
我笑:“英雄救美,然後,不小心捱了一刀?”
莫尋低了低頭,顯然被我說中。
這點傷,於練武之人而言,當真是無甚緊要。但是,好似有哪個地方是不對勁的,究竟是哪裡,又很難說清。
我搖了搖頭,對莫尋道:“那本宮不擾你休養生息了,好好養傷吧,無須送本宮回房。明日,本宮讓白欽給你熬些補血的羹湯來。”
待我回到自己廂房內,退去外袍,伸手挑亮燈芯時,紅燭搖曳的火苗燙了一下手指尖,我猛然想起,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了。是的,是莫尋撅住我雙手時,從莫尋指尖傳來的體溫,滾燙的熱,熱得異常又蹊蹺。
莫尋近乎壓抑的懇求在我耳畔一遍又一遍迴旋:“主子,奴才求您,讓奴才獨自清靜一宿,只需一宿。”
我顧不得披上外袍,向莫尋廂房跑去,莫尋廂房的門,竟是虛掩,我走進去,室內沒有燃燈,我藉着月色的白光,穿過屏風,喚:“莫尋——莫尋——”無人應我,榻上,亦是空無一人。
那麼,莫尋會去哪裡?
我坐在榻側,擰眉細想莫尋有可能會去的地方。
恰在此時,傳來門被推開的吱呀聲,我心裡一喜,起身,卻是怒叱道:“莫尋,深更半夜的,你去哪裡了?”人剛走出屏風,迎面兒的,便是撞到了莫尋,滿手的都是莫尋一身的冰冷水溼。
“莫尋,你這是在搞什麼鬼?縱然高熱不散,也該服藥去熱纔是,怎可去淋冷水,你還要不要命了你?”我叱着莫尋,伸手去扶莫尋去榻上歇着,“你先躺下來,我找殷姨來給你瞧瞧……”
未待我說完,莫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伸手將我推開,我沒想到莫尋會推我,吃力不住,身子向後仰去,眼見着就要跌倒在地,莫尋即使拉住我。
還未等我站穩,卻又鬆開我,好似我成了一塊燙手山芋。
我氣道:“莫尋,你今日究竟是怎麼了?本宮是瘟神嗎?讓你這般避之不及的,既然如此,你何必要尋來,好好的待在京城不是更好?”
莫尋背靠屏風,光線昏暗,我無法瞧清莫尋,只聽見莫尋愈來愈重的喘息聲,艱難的道:“主……主子,奴才不……不礙,求您……離開……求您……別靠近奴才……”
“好,本宮走,本宮讓殷姨來給你看病,總行了吧。”我一甩袖,轉身向外走,走到門檻時,只聽見莫尋道:“不……別……別喊其它人……求您……”
這些年來,莫尋何曾如斯懇求過我,而今日,他求了我多少次?
他求我離開,求我別靠近他,求我別喊其它人來,求我讓他一人獨處。
我擰眉,站在那裡,一動亦是不動,就這般站了許久。
許久之後,我慢慢轉身,昏暗的光線下,依稀的,是莫尋靠在屏風處的身影,我輕聲問:“莫尋,你中毒了,是不是?”
莫尋沒有回答,只是近乎痛苦的懇求:“求您……離開奴才……離開這裡……求您了……”
我返身,閂了門,這才一步一步,朝莫尋走去,不容莫尋閃躲,緊緊的,抱住莫尋,輕聲道:“莫尋,在本宮眼裡,比起你的命,本宮的貞節不值一提,不過是,貞節而已”
“莫尋,告訴本宮,是哪一種春藥?”
莫尋喘息着:“……陰陽……合和散……”
我踮高腳尖,嘴脣貼着莫尋滾燙的耳廓,細聲道:“莫尋,吻我。”
莫尋努力的要掙開我,又怕內力會傷到我,只得哀求:“不……不能的……奴才不能冒犯您……”
我緊緊的抱住莫尋的腰,固執的道:“莫尋,你的命,是屬於本宮的,即便是死,也只能是爲本宮而死。”
“奴才……奴才纔不會死……”
我冷笑:“縱然不死,亦是內力全失,這與飛舞有何干系?”莫尋衣衫上的水溼沾了我一身,僅着絲薄褻衣的我,亦是衣衫溼透,我一咬牙,拉住莫尋滾燙的手,放在我胸口處,耳畔,傳來莫尋痛苦又壓抑的呻吟,我踮起腳尖,將嘴脣貼在莫尋脣角,一字一句,道:“莫尋,你記住,你的命,是本宮的,而你這身子,亦是本宮的。除了本宮,沒人可以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