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一下,沒有說話。過了一會甩了一下披風,徑直向前走去。一會便隱沒在黑夜之中。
迴歸寂靜的街道,冷風凜冽着。讓我覺得他不曾來過。
拍拍腦袋,禁止自己再想,我想起陳又然還在房裡,趕忙一個翻身進了窗戶,跑上二樓去。我悄悄開門,見陳又然蓋着被子面向牆壁地睡着,只有一張牀,他給我騰出了一大塊地方。
我躺到他身邊,聽見他呼吸均勻,睡得很熟的樣子。
陳又然真是待我太好了,我在他背後輕輕戳戳他,沒反應。看着他俊俏的小臉蛋,如果是個姑娘,我一定賊心大起。
我翻個身,躺倒他的身邊。想着剛纔的情景,使勁搖了搖頭。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醒來,天已大亮。發現陳又然已經不在我身邊。揉着眼睛坐起來,忽然門就開了,一身白衣的陳又然進來,白得都讓人睜不開眼,一雙墨梅雪靴,也一如既往散發着淡而高貴的光。
他眼神含笑,見到我坐起,把手中捧着的兩碗熱氣騰騰的面放下。招呼我去。
我一個打挺跳下牀去,昨夜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看見兩碗麪就跟見了親媽一樣的舒坦。我和陳又然在彼此面前是從來不顧形象的,他捧着面吃的樣子也跟個餓狼沒有區別。我看着就笑了,他回瞪我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一直和以前一樣做作虛僞對吧。”他大口吃了一口面,輕笑道,“和你在一起我才露出這摸樣,你不覺得很榮幸麼?”
我冷笑着搖搖頭,繼續吃麪。他吃完後擦擦嘴,捧着雙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擡眼繼續瞪他,他輕笑出聲:“小啞巴,還記得不記得我離開時候我們有個約定?”
約定?我想到他走的時候和我說過很多話,三年過去了,我也不記得多少了。便搖搖頭。他無奈嘆了口氣:“真想把你踹死。”
“我說,等我回來,我會找到治你嗓子的方法,讓你能開口說話。”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我恍然大悟,他見了我的表情,繼續說:“那我這次回來的,一個目的和你說了,還有個目的,就是治好你的嗓子。”
我含着一口面看着他。嘴邊還有搖搖欲墜的麪條,他看了我半天,終於忍不住抽風一樣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太可愛了,別這麼感激我的表情嘛,哥哥我說到做到的!”
說道做到?我纔不信。他似乎也感覺到我沒把這事兒當真,在吃完後對我說:“去收拾收拾自己,我們等下就走。”
我點點頭,跑到後院有水的地方去洗臉,客棧的小二見了我來,幫我連忙舀了一大盆的水。我笑着點點頭。
去洗手背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刺痛。看見手背上那個淡淡的印記。它好像更加深了一些,是個蜿蜒在我手背上的淡紅囧囧騰,看不清形狀,因爲實在是很淡很淡。
水在手背上滑動,隱隱的想起那時候的事情。
這個印記,應當是伴隨着他一起出現的吧。
那時候他失去了意識,在暈過去醒來之後,我一直在他的身邊。他醒了,看着我問:“你是誰。”
我沒法說話,只能用筆寫給他看。我寫:“你暈倒在這裡,我救你的。”
他眼神有些迷茫,看向四周,緩緩坐起來。他滿是血污的衣服已經被我換去了,披散着長而黑的頭髮,遮住了半邊臉,和他奇怪攝魂的紅色眼珠。
白皙的皮膚,和他精緻得無與倫比的五官。在這個角度看來,猶如白玉雕琢的藝術品。渾身上下,散發着淡而高貴的光。只是,隱隱中透着些許的邪xing。
他的嘴脣是薄而淺色,在一張白皙的臉上,看得十分驚豔。而他另外一隻眼,卻是溼潤而烏黑的,透着絲絲平淡和安詳。如此美麗,讓人窒息。
連我多看兩眼,都會覺得臉紅心跳。他似乎看出我在看他,眼神掃過我,說道:“怎麼?”
我連忙擺手。
他沒有被遮住的那隻眼看着我,錯覺裡面流着淡淡的溫柔:“你不會說話?”
我點點頭。
他走下牀來,與他四目相對,他的另一隻眼在烏黑的頭髮下掩隱不住光芒:“謝謝,但是,你不怕我?”
我歪了歪頭,他伸出手撥開自己另半邊的頭髮,那隻眼就出現在他白玉般的臉上。瓊玉上鑲嵌着華美的紅瑪瑙一般,都捨不得挪開自己的眼。他的眉頭微皺:“你也看見了,爲什麼不怕?”
我對着他笑,他愣住。我在紙上寫:“不怕,很美。”
他說:“我想不起來我是誰,但我只記得我有這隻眼,並且要用它去尋找很重要的東西。你曾經可認識我?”
我搖頭。
他嘆氣,又坐回牀上。我連忙跑到他的旁邊,在紙上寫道:“你先好生休息,再慢慢會想起一些。”
他轉眼看着字,待我寫完,對我微微一笑。我被他的笑迷死了,心道真是救了個禍害。他說:“我這樣子也出不了門,若你有時間,可否幫我去買些吃的?”
我連忙點頭。跑着出門去。
我輾轉了一圈,買了些吃的喝的,急急忙忙回去。他已經穿好了衣服。一身十分樸素淡雅的棉布衣,穿在他身上卻煞是好看,我連忙把食物給他放下。
他的頭髮還是遮住了另外一隻眼,見我來了,對我輕輕微笑。
“謝謝。”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心想這個人雖是男子,可是一顰一笑是比女人還美。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爲陳又然是最好看的,但這個男子站在我面前,我才真真正正領略到,何叫風華,何叫絕代。
我把買來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他看着,有些奇怪:“我好像都沒吃過這些東西。”
我把東西往他面前推了推,都是些幹餅點心,包子饅頭的,他忽然說:“好香。”從一個袋子裡,拿出一塊酒釀餅。
“這個好香。”他咬了一口,“這個味道,爲什麼會有酒香?”
我看着他,不是吧,這個他也沒吃過。再看他的臉漸漸顯出陶醉的神色,更是覺得好笑,他吃完了一個,我連忙又遞給他第二個。
邊吃的時候,他忽然問我:“剛纔我開了窗,看見外面。這裡好亮。”
我奇怪心道,大白天當然是亮的。
他苦笑道:“我連自己是什麼地方來的,都悉數忘記了。只記得這隻眼睛。”
他緩慢咬着手中的酒釀餅,眼睛半垂着。記憶丟失是很痛苦的事情吧,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在這裡的,又爲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誒對,傷!
我連忙跑起來,作勢要去看他的身子。他顯然對我的動作嚇到了,往後縮了兩下。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在他的手上劃寫着:“傷”。
“是要看我的傷?”他問。
我點點頭。
他才微微一笑,把衣服袖管撩起來,裡面是完美無瑕的白皙皮膚。“早已沒有,也沒有什麼痛楚,怕是都好了。”
怎麼可能!?我驚訝地把他的手臂翻來覆去的看,再捏捏。靠,真的全好了,那天那個遍體鱗傷的人,真麼可能在短短的時間裡傷全部痊癒。他拉我坐下,對我說:“這個很好吃,我這樣子也出不去,下次你若再來,可以幫我帶上一點。”
我拼命點點頭,他也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