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連幼稚鬼長安,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也不知道表哥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想到之前在寶寧寺,她一不小心窺破了表哥的行跡,叫人一劍削了一縷頭髮,虞幼窈連忙搖頭,不敢再多想了。
長安拿着一把柴刀,正在斬桐,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高大的青梧,也開始劇烈搖動。
動靜鬧的太大,整個虞府都驚動了,不一會兒,窕玉院附近就聚了不少人,對着那株高聳入天的青梧指指點點。
連虞老夫人也聽說了,讓柳嬤嬤扶着去院子裡:“這丫頭,怎就禍害起了青梧?”
柳嬤嬤一聽,就笑了:“這哪能呢,老奴方纔都打聽清楚了,是表少爺要教大小姐琴藝,要斬了青梧頂上的向陽之木,給大小姐斫琴呢,咱們府裡的桐木長得好,年長日久不說,還栽在向陽之處,表少爺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琴材了。”
虞老夫人也跟着笑起來:“喲,斫琴可不容易,做起來費時,費力,還費心血,一把好琴,沒個一年半載,三年五年卻是做不好的,沒想到令懷這孩子,還會斫琴,真正是有心了。”
柳嬤嬤:“可不是嗎?老奴聽了,也是吃了一驚。”
虞老夫人越說越高興:“學琴好啊,雖說女兒家首重賢德品性,但也該學些風雅事物,才能顯露出才氣來。”
虞幼窈擔心桐木斬斷之後,從上頭掉下來砸到人,就讓院子裡的人都躲遠了些,又推着表哥到了蕪廊下。
“表哥,是不是斬桐之後,就能製作琴胎了?”虞幼窈有些好奇地問。
周令懷搖搖頭:“沒那麼容易,”見小姑娘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似是很感興趣,便解釋道:“剛斬下的桐木,是溼木,要先秤其輕重後,刨制乾枯,做成琴材,上好的琴材,需要七到十日不等才能刨制完成。”
虞幼窈疑惑:“爲什麼要秤桐木的輕重?”
周令懷解釋道:“桐木的刨制的過程也很講究,需燒窯,以炭火爆之,近壁爲之,桐木乾枯,似有煙色,秤桐木輕重,如果斤兩,如斬下時一般不減,則爲幹,若同時俱備桐木乾枯,似有煙色,四善,爲上佳……”
虞幼窈一肚子的疑問,呶着脣兒:“這也太難了,刨制後的幹木,又怎麼可能和剛斬下的溼木一樣輕重?”
難怪古往今來,琴雖多,但傳世名琴卻少。
便是周令懷也被問啞了口,裡頭的學問太大了,一時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見表哥爲難了,虞幼窈越發覺得斫琴不容易:“表哥,原來斫琴這麼麻煩,光刨制這一道工序就這麼複雜,需要花費許多時間與心血,你還是不要給我斫琴了,我屋裡有一把娘留下來的“稀聲”,聽說是前朝流傳下來的名琴,與表哥一起學琴,卻是極好了。”
聽了這話,周令懷倏然抿了脣,沒說話。
虞幼窈頭皮一炸,表哥平常總是不動聲色的淡薄模樣,可相處了一段時日,她大約能感受得到,表哥一些細微的情緒變化。
表哥生氣啦!
正要開口解釋,便聽到表哥連聲音冷沉:“表妹,可是嫌棄我斫制的琴,不如名家?”
虞幼窈又是頭皮子一麻,連忙解釋:“哪能呢,我這不是覺得斫琴太麻煩,勞神又費力,擔心累着了表哥,拖累了表哥的身體,叫表哥受了罪麼?表哥的身體,可比一把琴重要,”一邊說着,一邊還悄眯着眼睛,偷覦了一眼表哥的表情,見表哥面色緩和,連忙蹲到表哥跟前,仰着小腦袋:“表哥可不許誤會我,但凡表哥送與我的東西,我都是最喜歡的。”
這嘴怕是抹了蜜,周令懷搖頭失笑,哪還氣得起來:“做琴是慢工出細活兒,瞧着麻煩,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慢慢做也是使得,不礙什麼。”
便是做了琴胎,還有塗漆,描樣、雕刻、琢磨等,足有十幾道工序,每一道都要花費許多時間。
周令懷打算做更稀罕的漆器琴,就更講究了,光是一層一層地塗漆,便需要至少一年半載,但凡一道工序出了差錯,便是前功盡毀。
送給小姑娘的,自然是要最好的。
他沒打算一時做好。
虞幼窈放下心來:“那表哥慢慢做,我也不急着要。”
說完,又想到之前繡好的扇面。
知道表哥過來後,她隨手就塞進了袖子裡,準備送給表哥,結果一聽表哥要斬桐爲她斫琴,一時高興就忘記了。
這時一想到,就連忙從袖口裡取了扇面,討好地看着表哥:“表哥,之前答應要送給你的扇面,我已經繡好了,你快瞧瞧,我的繡藝是不是長進了許多?”
周令懷眉目一展,散發着墨染的氣韻,接過扇面。
一面墨竹疏曠,形文靜而怡然,一面墨蘭,葉闊似竹,卻狹長蒼勁,宛如蒼龍出海,一朵朵荷瓣花,疏密有序。
小姑娘繡藝大有長進,比起腰間的香包,針腳已然平整緊密,技藝還有些疏淺,但繡樣上透了神韻,卻是瑕不掩瑜。
周令懷喉嚨微緊:“短短時間,表妹的繡藝長進了許多,想來這扇面,卻是耗費了表妹不少時間與心神,讓表妹辛苦了,”輕撫着扇面上的墨蘭,他垂眸:“之前那幅草書,我並未花費太多功夫,表妹繡一幅扇面,卻要更難一些,倒叫我佔了表妹的便宜。”
虞幼窈很高興:“一早就說了要送給表哥,結果拖了這麼久,卻是我的不是,表哥不也要斫琴予我麼?一個扇面哪抵得上斫琴麻煩,表哥每日還要上窕玉院教我練字,指導課業,說到佔便宜,是我佔表哥便宜居多。”
周令懷錶情微頓,卻笑意不減:“便用刨制完成後多餘的陽桐木做一把扇骨。”
虞幼窈點頭:“表哥真厲害,連扇子也會做。”
這話無論聽多少遍,都讓人覺得高興,周令懷輕揉了一下小姑娘的發頂:“去書房教你學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