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老辣的目光下,楊淑婉彷彿被人煽了一個耳光,臉上熱辣辣的,心底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心思,頓時都被人瞧得透透的,一時間竟然無所遁形。
她早就尋了梔子,問清楚了葭葭摔倒的具體情形。
可是,就算不是虞幼窈故意推倒葭葭,葭葭摔跤受驚這件事,也跟虞幼窈有關。
都是嫡親的孫女兒,憑什麼老夫人心裡就只疼虞幼窈一個人。
虞幼窈不過昏迷了一天一夜,她的葭葭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險些連命都燒沒了。
老夫人也太偏心了。
很快,梔子被一個婆子綁了過來,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主動就交代了虞兼葭摔倒的具體情況,痛哭求饒:“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能及時扶住小姐,求老夫人饒命。”
小院子的一衆下人,總算明白了老夫人爲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兒。
三小姐會摔倒,竟是因爲自己不小心,身邊的丫鬟沒拉扯住,大小姐平白受屈,還遭罪,險些連命都丟了。
大小姐可是老夫人的心肝肉,老夫人哪能咽得下這口氣?
“你縱容府裡的丫頭婆子們亂嚼舌根兒,議論主子的是非,敗壞主子的名聲,想必這家你是管不好了。”
虞老夫人哪能不明白,府裡頭的傳言,多半是楊淑婉刻意放出去的。
這話,也算是給楊淑婉留了幾分臉面子。
可饒是如此,楊氏也是真的嚇着了,連忙喚道:“娘,媳婦兒知錯了……”
虞老夫人轉過頭,對柳嬤嬤道:“大夫人年輕,不曉得輕重,你今後就多幫她管着點家裡。”
楊淑婉聞言後,如遭雷亟。
老夫人這是要奪了她的管家權利?
這怎麼能行?
柳嬤嬤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垂頭應道:“是,老夫人。”
虞老夫人目光一掃小院衆人:“這些個丫頭婆子不守規矩,妄議主子,欺上瞞下,一人打二十個板子,發賣出去,你們都好好看着,瞧瞧她們的下場,也好引以爲戒。”
大家哪裡不明白,老夫人這是殺雞儆猴,變着法子敲打他們呢,一時間誠惶誠恐,驚慌不已。
特別是楊氏,跪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青石鋪成的地兒又冷又硬,不消片刻,她的膝蓋就又疼又僵,連骨頭縫裡都滲着冷意。
“我乏了,柳嬤嬤扶我回屋。”虞老夫人臉上露出疲憊的神情。
出了小院,院子裡響起了“啪啪”的板子聲,還有丫環婆子們嚎哭求饒的聲音。
虞老夫人微微一嘆:“楊氏太不成體統了,我本打算敲打敲打她,她若是識趣,好好跟我認個錯,這件事就不打算追究了,可她當着下人的面就敢糊弄我,滿嘴謊言,句句狡辯,毫無半分爲人媳婦的恭順。”
柳嬤嬤深以爲然。
也是老夫人平日裡大度,不苛待媳婦子,換作別家,長輩訓話,媳婦兒只有垂頭乖乖聽着的份兒,哪還有狡辯的道理?
虞老夫人臉色不太好看,身子也顫巍巍的叫人擔心。
柳嬤嬤扯開了話題:“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大姐兒這次雖然遭了罪,但瞧着懂事了許多。”
然而,虞老夫人並沒有向平常一樣,一提起寶貝孫女兒就喜笑顏開,而是沉默了半晌,這才道:“我聽說最近宮裡要放出一批到了年齡的宮人,你且着人去打聽打聽,窈窈年齡不小了,身邊少不得一個能持重的嬤嬤從旁指點,順便學點規矩。”
繼母心思這樣多,她也要儘早替窈窈打算一番。
……
虞幼窈這一覺睡得甚是安穩。
她夢見了一個跟祖母屋裡魚缸差不多大的白玉池,池邊一塊白璧無瑕的白玉碑高高聳立,上面刻着梵文佛經,正是《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簡稱《藥師經》。
虞幼窈雙手合掌,嘴裡默唸了其中一段經文:“願,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網莊嚴,過於日月,幽冥衆生,悉蒙開曉,隨意所趣,作諸事業。”
唸完,她就愣住了。
虞幼窈在祖母的屋子裡見過這些奇怪的字,也知道這是梵文,但是她沒有學過,根本就不認識。
可她剛剛確實認出了這是《藥師經》,還唸了白玉碑上的經文。
這是怎麼回事?
虞幼窈擰着眉毛,偏着小腦袋也沒想出一個所以然,就見白玉池裡,突兀地長出了一株白玉蓮。
蓮葉浮在水面上,鋪滿了大半白玉池,宛如白玉,美麗無瑕。
蓮莖不停地抽長,上頭長着一朵小巧的血玉蓮苞,虞幼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花苞輕顫了一下,發出極輕微的“喀嚓”聲,緊閉的花蕾,一瓣一瓣的輕盈舒展,直到三十六瓣花完全綻放,空氣裡蓮香浮動,沁人心脾。
虞幼窈呆呆地看着三十六瓣血玉蓮:“這不是佛童額前的血玉蓮花嗎?”
“佛童坐蓮”是她從小戴到大的,上面的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血玉蓮花雖然變大了,但是和玉墜子上的一模一樣,她不會記錯。
便在這時,血玉蓮花輕盈地打了一個擺子,花瓣上凝結了一顆晶瑩剔透的露珠子。
虞幼窈眼巴巴地看着,舔了一下小嘴兒,突然覺得有些口渴,這顆露珠子似乎很好喝的樣子。
虞幼窈伸手就夠到了蓮花,將蓮花往跟前壓了一下,小腦袋往前一湊,伸出小舌尖,將血玉蓮花上的露珠子舔進嘴裡。
她用力砸了兩下嘴,除了特別特別香外,好像沒什麼味道。
虞幼窈覺得熱熱的,胖腿兒用力一蹬,就醒了過來。
身上出了許多汗,衣服黏在身上很難受,抽了抽小鼻子,聞見了一股噁心的酸臭,好像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
虞幼窈焉耷耷地癟着小嘴兒,要哭不哭:“春曉,我身上好臭,我成了臭窈窈了。”
恰巧春曉端着熬好的藥走進屋子裡,將這話聽了一個正着,不由吃了一驚:“小姐,你嗓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