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想來,竟是讓母親說中了。
從前有母親幫着治理家事,倒還不覺得什麼,這幾年母親年歲愈大,已經不能再繼操勞,家裡的事就全交到了楊淑婉手裡。
這般一來,家裡便不如從前安生。
楊淑婉這般不濟,虞宗正也是頭疼不已,便喚來了文竹,去主院傳話。
之後又尋了趙大:“去窕玉院與大小姐說一道,我今兒要與幕僚議事,讓她準備幾道適口的飯菜送到大書房,往後大書房裡的一應事,就由她來打點。”
最近朝局緊張,楊淑婉這般不濟,大書房裡頭的事,他卻是不敢再讓楊淑婉沾手了,沒得出了差錯,鬧出了禍事。
之前窈窈管家,大書房裡的事也安排得周全妥貼,便是他每日與幕僚議事,送上來的菜點,吃着也更精心一些。
送走了趙大,虞幼窈若有所思。
科舉過後,父親就越來越忙碌,便是之前傷了腿,在家裡頭養着,每日也要處理許多公務,還要與幕僚議事。
這些天,父親下衙的時間也是一天比一天晚。
回到家中後,便是連晚膳也顧不得用,就召了幕僚議事,飯菜大多時候也都是送進大書房裡的。
不光是父親。
連二叔也是早出晚歸。
京裡頭各家的情況,虞幼窈已經熟爛於心,漸漸也開始關注外頭的事,知道的事越多,她就越有一種山雨欲來之感。
虞幼窈陡然想到了那場噩夢。
那場夢沒頭沒尾,也有些零零碎碎的畫面,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噩夢裡,鎮國侯府的風光,遠非現在可以比擬。
噩夢裡,她嫁進鎮國侯府是十四歲。
距離現在,也只三四年光景。
如今京裡頭,威寧侯府如烈火烹油,是最顯赫的勳貴,有威寧侯府在,哪還有鎮國侯府的風光?
虞幼窈心中猛跳,陡然捂住了胸口,不敢再深想。
那只是一場噩夢,有警兆之意,卻無先知之能,噩夢裡的一切都沒發生,她不能僅憑一個夢,就去推斷往後的大勢之趨。
春曉瞧着小姐面色變幻,有些擔憂:“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虞幼窈鎮定下來,搖搖頭:“走吧,去小廚房看看。”
春季氣躁,易排揎,溫補心肺,不宜油膩。
虞幼窈指揮廚娘做了山藥海帶排骨湯、木耳炒肉、枸杞百合蓮子羹、清炒蘆筍等,外加幾樣點心、水果。
如此一來,湯、羹、菜等一應俱全,清淡又養人。
便在這時,夏桃跑進了廚房裡:“小姐,大老爺讓文竹去主院傳了話……”
虞幼窈睨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柳兒爲馬婆子出了頭,主院裡頭的消息,怕是聽不到了,這消息她又是打哪兒聽來的?真正是神通了去。
“最近朝事緊張,大老爺也是早出晚歸,讓大夫人仔細理着家裡的事,也消停一些,切不可鬧得家宅不寧,讓大老爺煩心。”
楊淑婉聽着文竹一字一句,臉上徹底沒了笑容。
“……老夫人年紀大,哪經得起這樣折騰,沒得將老夫人折騰狠了,便是您這個做媳婦的不賢不孝……”
“不賢不孝”四個字,讓楊淑婉一個趔趄,眼前也是一陣一陣地發黑,心裡陡生了一股怨氣,可文竹還在說話,她卻是插不上言了。
“……大小姐年歲小了些,可打小是在老夫人跟前長大,管了一些時候的家,也沒出過錯漏,卻是有老夫人的幾分風範,大夫人有什麼事,便與大小姐商量着來,家裡頭也能安穩些。”
這些話,是經過文竹修飾了才說出口的。
大老爺的原話是,讓楊大夫人與大小姐一起管家。
楊淑婉氣得眼暈心慌氣喘難受,卻不得不擠着笑容:“是,大老爺說得都對,家裡頭事多,我也與窈窈說了,讓她往後多幫着我一些。”
文竹垂着頭,沒表示什麼,只道:“老爺還說,往後大書房裡的一應事務,就交由大小姐來打理,大夫人病纔好一些,也不好操勞太多,又將自己了給勞累了。”
大老爺的原話,可是嚴厲了許多,但文竹不管怎麼說,也只是一個奴婢,可不能真的照搬全說。
楊淑婉陡然捏緊了帕子,臉色也僵了。
文竹垂着頭:“奴婢便回了大老爺。”
楊淑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讓木槿去送文竹。
便在這時,虞兼葭下了家學,遠遠就看到文竹從主院裡出來,輕蹙了一下眉,便加快了腳步上了主院。
院子裡氣氛與尋常不同,虞兼葭進了屋,揮退下人,便自己掀簾進了內室。
果然!
楊淑婉坐在八仙桌前,捏着帕子抹着眼淚。
虞兼葭連忙上前:“娘,您這是怎麼了?”
見着了女兒,楊淑婉一邊掉着淚,將今兒府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那些個狗奴才們,讓虞幼窈管了大半個月的家,眼裡便沒了我這個當家主母,擱我跟前鬧騰,打我的臉不說,連老夫人也縱着他們一個個奴大欺主,不給我臉,當着滿府下人的面兒,就訓了我一通,”
一邊說着,她又咬起了牙子,恨聲道:“最可恨的還是虞幼窈,裝得一副無辜樣,弄得我都成了個惡毒繼母,你是沒瞧見,下人們瞧我的眼色都變了……”
虞兼葭一聽,便聽出了關鍵,用力抿住了脣,將到了嘴邊的咳嗽忍下。
傻子也該知道,這蓋了府裡大印的事,哪是輕易能改的,娘也沒說要廢除了府裡頭的規矩,只是想將自己的規矩立起來,免得管了家,還束手束腳,讓虞幼窈牽着鼻子走,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這打好的如意算盤,卻讓馬婆子攪合了。
楊淑婉越想越傷心:“你爹,竟然還特地讓文竹過來給我傳話,話裡話外都是我管家不如虞幼窈,大書房裡的事,以後也不讓我插手……”
虞兼葭輕輕一嘆,拿了帕子給楊淑婉拭了淚:“娘,眼下大姐姐在府裡頭風頭正盛,你身爲繼母,要更仔細避着鋒芒,拿了管家的鑰匙,重新掌了家,便該見好就收,您從前管了多年的家,當家主母的威嚴是一早就有的,便是想重新立威也不是一時半刻,一日兩日,來日方長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