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輕撫着刻章細潤的紋理,原來覺得好看,也愛不釋手的刻章,這會兒突然被賦予了非同一般的意義,握在手裡頭也覺得鄭重又感動。
她眼兒亮晶晶的,卻嘟嚷了脣兒:“這個刻章,表哥一定花費了很多心思,送的時候輕描淡寫,還想瞞着我,哼!
她從古藉上見過不少章印,大多數都是刻字,刻物,刻相,卻是沒見過有人將字、物、相刻成了一景。
就是這廖廖數筆的景緻也是極考驗雕刻的技藝,這一枚小小的刻章,表哥運用了“壽山石雕”,“微雕”兩大奇雕技法。
由此可見,這枚刻章到底傾注表哥多少的心血與心神。
待墨跡乾透之後,虞幼窈打身後青花高瓶裡,取了一幅卷軸,小心翼翼地將這幅字上軸,卷好。
虞幼窈又拿了印章,在信紙下方蓋了章,將信交給了秋杏:“這是我給唐五小姐寫的回信,裝了封,使人送到唐府,我去青蕖院尋表哥去。”
也不待秋杏回答,已經捧着畫軸往外跑。
剛跑到門口,虞幼窈想到了什麼,又折回來:“三表哥送給我的燈光凍石收在書房裡,去幫我找過來。”
秋杏連忙取了燈光凍石過來。
虞幼窈一手拿着畫軸,一手拿了黃花梨盒子來了青蕖院,周令懷剛扎完了針,與孫伯一道打內室出來。
周令懷彎了一下脣角,正要說話,就見——
剛剛還對他笑彎了脣兒的小姑娘,這會兒正湊到了孫伯跟前,聲聲啼囀:“孫伯,孫伯,表哥服用保元丹也有一段時間啦,身體是不是好了許多?我見表哥最近食量也大了一些,氣色也好了許多……”
周令懷抿了嘴角。
孫伯坐在桌邊,瞧了眼桌上的茶。
虞幼窈手比腦子反應快,麻利地倒了一杯溫茶,雙手奉到孫伯跟前:“可是辛苦您了,快喝茶歇一歇。”
孫伯這才慢吞吞地接過茶杯,揪開了茶蓋,低頭悠悠地喝了幾口:“上次浪費了許多藥液,保元丹煉得不多,你一會再送些靈犀蟲的藥液過來。”
效果好纔要繼續煉嘛,虞幼窈眼睛一亮:“太好了,靈犀蟲的藥液我收集了有兩小瓶,這次能多煉一些。”
另一隻靈犀蟲現在也是用靈露在養,產出的藥液要多一些。
她能感覺,藥液的效果也越來越好。
這樣表哥就能儘快好起來。
孫伯喝了茶,也就不打擾這小兩口了,背起藥箱就出了門。
房裡只剩下虞幼窈和周令懷兩個。
虞幼窈倒了一杯溫茶,遞到表哥跟前,笑彎了脣兒:“表哥方纔做了許久的鍼灸,肯定比孫伯更辛苦了。”
她小的時候出疹子,死活不肯喝藥。
祖母沒得法子,就請了大夫給她做灸,細長的針紮在身上,比蚊子叮咬還要疼一些,而且還要等三盞茶才能拔針,可比喝進嘴裡的一碗苦藥可怕多了。
針扎到身上沒一會,她就扯着嗓子嚎哭,要喝苦藥,不扎針,可把祖母給笑壞了。
她不喝苦藥的毛病,就這樣被祖母能治住了。
表哥壞了腿,扎針的時候骨裡頭刺癢着疼,可比這要難受許多。
接過小姑娘殷勤遞來的茶,周令懷微抿的脣也鬆開了:“今兒沒上家學?”
虞幼窈搬了小杌坐到表哥跟前:“昨兒辦了生辰,收了不少生辰禮,上午與許嬤嬤一道整理了禮單,明兒再去家學。”
小姑娘與她說話時,微仰頭着,鮮妍美好。
周令懷不覺露了笑容,虞幼窈喜歡坐在他的跟前,與他說話時,臉兒都帶了歡喜,她生了一雙嬌貴的睡鳳眼,眼內晶亮,笑起來的時候,眼蘊璀璨,常含歡喜,小杌比小凳矮一些,說話的時候,微仰着小腦袋看着他的眼睛,他能從她眼裡,瞧見他自己璀璨了的身影。
伸手將桌子上的一本《論語》拿過來,遞給了虞幼窈:“我近日沒上學堂,便重新學了一遍《論語》,書上有我學習時寫下的註解與釋義,你拿回去看看,也能得一些啓發,在家學時,也能輕省些。”
虞幼窈連忙接過,迫不及待地翻開來瞧,果然如之前表哥送的《春秋》一般,上頭寫滿了蠅頭小字,字字句句皆是見解獨特,可見是下了不少功夫。
虞幼窈捧着書,笑彎了眉毛:“表哥是不是打算將《四書五經》全部都重新學一道?”
周令懷脣畔一彎:“聖人之書,其意之博大,內含乾坤之宇內,日月之昭焱,軒昂之意氣,當反覆閱之,品之,思之,”他聲音微頓,末了補了一句:“解讀之,我確實有這個打算。”
虞幼窈笑眯眯地說:“表哥,如果我想學《道藏》,你是不是也要將《道藏》反覆閱之,品之,思之,”她聲音含了笑意,顯得啼囀喈喈:“解讀之,嗯?”
饒是淡定如周令懷,聽到她語末一個“嗯”字,百轉千回,婉轉回腸內含帶的一絲戲謔,也不禁耳闊一熱,便端起茶來,低頭喝。
殊不知,他這一低頭,反而暴露了自己發紅的耳闊。
虞幼窈見了“咯咯”地笑:“表哥,你耳朵都紅啦,還糊弄人呢,我是好糊弄的麼,哼哼哼!”
周令懷到了喉嚨裡的茶,也有些發哽,頗有些艱難才嚥下:“就、就是想讓表妹在家學輕省一些。”
一時連話也沒說利索,虞幼窈沒見過這樣的表哥,笑得更歡了:“哼哼哼,我就是知道!”
小姑娘皺着小鼻子,眼裡透着歡喜,周令懷也鎮定下來了,就道:“表妹剛纔說,想學《道藏》是真的?”
虞幼窈“噗哧”就笑起來:“表哥,你這是要笑死我啦,就聽不出來,我剛纔是開玩笑的嗎?”
周令懷一時啞然,其實他是隨口問了一句,問完了,也就反應過來,《道藏》攏共也有九書,晦澀得很,便是當今皇上信道,滿朝上下難免上行下效,學些道家典藏,可正經學了的又有幾個?
便是他當初,也是因爲性子太混了,讓他爹拘着修養身性才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