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一下就咬住了脣,心裡別提多難受:“可表哥疼得很厲害……”
表哥身上有許多秘密,卻也並沒有刻意瞞着她,從前只知道,孫伯懂些醫術,可與表哥相處下來,便也知道,孫伯是“藥王”後人,醫術不在宮裡頭的胡御醫之下,也少有人能及,他說表哥的腿症沒法治,估摸着就真的沒法治了。
孫伯嘆了聲:“也是沒辦法。”
“可,表哥要怎麼辦呀,”虞幼窈心裡驚慌,眼裡又起了淚霧,眼瞅着就要哭了。
淚珠子盛在眼眶裡頭,輕顫着,打着圈兒,眼瞅着就要打眼裡頭溢出來,周令懷心中一刺,便覺得心尖兒顫得厲害,令他心底一片澀然:“別哭,沒聽孫伯說,腿疼越厲害,也是好事,我卻是不想一輩子在輪椅上渡過。”
這雙腿若是不好了,他這條命怕也不長久。
從前只想着熬個三五年,報了家仇,死了倒也乾淨。
可如今,他心中貪、嗔、癡、慾念起,三五年便不覺得滿足,定是要長長久久,一輩子纔好。
虞幼窈可勁地憋着眼淚,不讓淚水落下,叫表哥難受,就蹲在表哥面前,將臉埋在表哥膝蓋上:“表哥,我一定會想辦法,幫表哥把腿治好,不叫表哥一輩子受罪。”
一邊說着,她陡然就想到了噩夢裡那個“謝神醫”,似乎是出自江湖門派的藥王谷,也是當世少有的名醫,也不知道能不能治表哥的腿症?
虞幼窈輕咬着脣。
噩夢裡,她之所以會變成藥引,就是因爲謝神醫,能夠治癒虞兼葭的心疾之症,雖然只是一場夢,可每回一想到這個人,她就有一種心驚肉跳之感,心裡充滿了不安與慌恐,又想到“謝神醫”,以人血,人心入藥,透了邪氣,也不知道對錶哥是好還是不好?
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表哥這件事。
“表哥,我……”虞幼窈擡起頭,張了張嘴。
瞧着小姑娘淚眼悽迷,周令懷心疼地問:“怎麼了?”
“我,”虞幼窈呼吸一滯,到了脣邊的話,不知怎麼就卡在喉嚨裡,一時也沒能吐出來,她搖搖頭:“沒、沒什麼,就是擔心表哥腿疼。”
說完,小姑娘聲音哽咽,就趴在他的腿上,小肩膀也是一抽一抽地輕顫着。
周令懷淡蹙着眉,方纔小姑娘分明是有話對他說的,但不知道爲什麼,卻是沒說出口,擡手輕揉着她的發頂:“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虞幼窈愣了一下,哽咽說:“天下名醫何其多,一定有人能治好表哥的腿,表哥千萬不要灰心,我一會就給外祖父寫信,將表哥的情況說一說,讓他幫忙尋一尋。”
小姑娘想說的不是這個!周令懷輕抿了一下脣:“好!”
孫伯將銀針擦了一遍,耷拉着眼皮:“你倆有什麼話,不能等我扎針完事了再說?
虞幼窈連忙跳開:“孫伯,你快給表哥扎針。”
周令懷目光深了深:“紮了針,卻還要等半個時辰才能取針,表妹便不必等在這裡,先回去吧,之前教你的《琴賦》,指法是學會了,卻也要多練習才能彈得好聽。”
虞幼窈呶着脣兒:“表哥這是故意打發我走呢,我纔不上當,往常也不知道表哥有腿症,現在是知道了,肯定要知道清楚了才行,”一邊說着,她還一邊擺着手:“況且,表哥腿疼的厲害,我陪着表哥說說話,興許表哥也能舒服些,表哥可別勸,勸我也是不會走的。”
小姑娘不理表哥了,湊到孫伯跟前,仔細地問了表哥的腿症。
想着表哥之前瞞着她腿症的事,這回她也學聰明瞭,想着表哥身子也弱了些,又仔細問了表哥的身體情況。
孫伯挑着能說的說了,一些嚴重的地方避重就輕,但大體卻是不錯了。
見小姑娘是不走了,周令懷也是無奈了,垂下眼簾,擋住了眼裡的晦澀:“我這雙腿傷了三四年,與旁人有些不同,卻是不好讓表妹瞧了去。”
家逢鉅變,是滿腔蝕骨仇恨,支撐着他活下來原是一點也不在意這雙腿,是好還壞,是殘還是廢。
可這會兒,他卻是不想這雙日漸醜陋,不堪入目的腿,叫小姑娘瞧了去。
虞幼窈一聽,就沉默了,張了張嘴想說,沒關係,可表哥不想讓她瞧。
心裡一陣澀然,小姑娘輕抿着脣兒,聲音有些黯然:“那、我、我就先回窕玉院,問問許嬤嬤有沒有法子,能緩一緩表哥的腿症。”
說完,小姑娘一陣風似的跑出了窯房。
周令懷心口一窒:“表妹。”
外頭下着濛濛細雨,這點雨,也不至於將小姑娘淋溼,可淋到身上也是又冷又涼,沒得把人凍病了。
聽到表哥喚她,虞幼窈站在門口,轉頭過來,方纔哭了許久,她眼眶紅紅的,眼周也是一圈薄暈,惹人憐愛。
周令懷輕嘆一聲,來到門口,彎腰撿起地上的油紙傘,是小姑娘來的時候,隨手扔下來的:“外頭還在下雨,打着雨傘,小心別淋雨了。”
接過表哥遞來的雨傘,虞幼窈黯然的小臉兒,像撥雲見日了似的,又是一片璨笑:“謝謝表哥,下午不上家學,我一會再過來看錶哥。”
“好!”周令懷瞧着小姑娘撐開紙傘,走進了濛濛細雨裡,傘面上杏花斜枝,豔態嬌姿,美不勝收。
表哥不想讓她瞧見受傷的腿,虞幼窈有些難過,但很快就釋懷了,只要表哥好好的,她心裡就高興。
回到窕玉院,虞幼窈先去了廚房。
小廚房裡的廚娘趙媽媽,連忙堆着笑容上前:“小姐,可是有想吃的菜色,奴婢一準能做出來。”
趙媽媽八大菜系都能做一些,廚藝是真不錯。
虞幼窈笑着說:“春雨似冬冷,祖母有老寒症,這天兒一冷,身上就不自在了,表哥也是如此,我打算親手做些滋補的藥膳,給他們補補身,趙媽媽從旁指點些,免得做壞了,我雖然跟着嬤嬤學了些藥膳吃食,可也沒正經下過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