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是,欣慰孫女兒在這樣的局面下,還能穩得住大局。
哭得是,今後沒人護着孫女兒,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靠孫女兒自己。
虞幼窈連忙撫着祖母的胸口,幫祖母順氣:“楊氏被休棄,三妹妹也不好留在京裡,趕明兒送回族裡去,四弟年歲也不小了,我聽說閒雲先生要在幽州辦書院,等過一陣子,就送四弟去幽州書院,跟着閒雲先生一起讀書。”
一個休婦之女,在京裡頭日子不好過,到了族裡,日子更不會好過,將來前程也不會好。
況且,虞兼葭身子也弱,到了族裡,也可不像府裡這樣金嬌玉貴的養着。
不管虞兼葭怎麼算計,始終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至於虞善思,這世道總對男兒更寬容一些,將來他到了北境,跟着閒雲先生唸書,不管怎樣都不會差了去,也不會叫人小瞧。
虞老夫人點點頭,用力咳了一聲:“你、你表、表哥什麼時候回來?”
虞幼窈眼眶一紅,卻強忍着眼淚:“已經在路上了,這幾天就該回了。”
虞老夫人有些失望,卻又強打了精神:“祖母快不行了,你、你父親是個六、六親不認的畜生,聽、聽祖母的話,你、你表哥回來了,就、就讓表哥送、送你去泉州,以、以後,不、不要再回、虞府了,我、我留了書信……”
虞幼窈眼淚往外一衝:“祖母,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虞老夫人也是淚流滿門:“你外祖家向來疼你,你去了泉州,再有你表、表哥護着些,我、我也能放心。”
這些日子,吃了謝神醫的藥,她明顯感覺身體在好轉了,本以爲能多照看些孫女兒。
哪曉得人算不如天算。
報應啊!
這一切,都是報應啊!
好在她一早就做了安排,也不用怕眼睛一閉,雙腿一蹬,就這樣撒手人寰,孫女兒將來就要由着家裡頭揉捏。
“祖母,祖母……”虞幼窈想着祖母對她的疼愛,一時間淚如雨下。
虞老夫人握緊了她的手:“以後祖、祖母不能陪着你,你、你一定要好好的,”聲音彷彿一下卡在喉嚨裡一樣,她張了張嘴:“你、你孃的事……是祖母對不起你娘,呃,你不、不要怨祖母……”
虞幼窈嚎啕大哭:“祖母,祖母,我不怨您,不怨您……”
誰都有資格怨祖母。
唯獨她沒有。
祖母前半生是爲了虞氏族、虞府和兒子算計了一輩子,連身體也敗了。
祖母這往後十幾年,都在爲孫女兒周全,算計。
祖母算計了一生,卻沒有一樣是爲了她自己。
身爲晚輩,她沒有資格置喙長輩。
這時,青袖過來了:“老夫人,三小姐請過來了。”
虞老夫人一把揪住了被單,一邊喘着粗氣,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透了一抹狠意:“準、準備筆墨紙硯。”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還真以爲她這個老太婆病狠了不能理事,就在家裡胡作非爲?
跟她那騷蹄子下賤娘,學了一身哄男人的把戲,仗着老大偏疼着,以爲把爹胡弄好了,就能全身而退?
還是打小就享受慣了“我病我無辜”,“我病我可憐”,“我病我有理”,旁人都要讓着她,就以爲可以藉着“病弱”,在府裡無往不利,矇混過關?
聰明是怪聰明。
但是!
就是太聰明瞭,就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
以爲將賴婆子送出府去,就沒了她的干係?
長輩處置一個不孝的孫女兒,還需要什麼干係?
虞幼窈眼淚忙低下頭,捏了帕子,有亂抹了一眼淚,就吩咐春曉去準備筆墨紙硯。
春曉去得快,來得也快。
筆墨紙硯準備好了,虞老夫人這才吩咐:“叫她、進來!”
不一會兒,虞兼葭就進了屋,穿了一身紫薇花妝花紗衣,白、粉的衣裳,襯着她蒼白的臉兒,更顯得她柔弱可憐。
虞兼葭走上前,見老夫人死氣沉沉地躺在牀上,嚇了一大跳,眼兒頓時紅了:“祖母,您這是怎麼了……”
一邊說,她一邊哭得梨花帶雨。
爲了避嫌,百葉打聽到父親去了祖母屋裡,她就沒再打聽消息,“病”在院子裡,安份地養着。
沒想到,這大晚上的,青袖還特地來了嫏還院,說老夫人請她過去。
她察覺了不好,用力咳得嘶心裂肺,百葉說她病得厲害,唯恐把病氣過到老夫人身上,青袖依然無動於衷。
虞兼葭不想來,卻不得不來。
她也是沒有辦法。
聽說老夫人吃了謝神醫的藥後,精神一天天地好起來,擔心老夫人的身體真養好了,不管什麼都算計不成了。
周令懷這幾年,頻繁往來幽州,府裡都是心知肚明,周令懷是得了武穆王的器重,有周令懷護着虞幼窈,她什麼也不敢算計了。
趁着周令懷去了幽州,先混淆了虞幼窈的身世,在家從父,到時候等周令懷回了府,也越不過父親去。
她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老夫人是病了,不是死了。
可是她能等,母親不能等。
污嫡母名節,混淆虞幼窈身世這種事,她卻是不能沾手,只能由母親來做,而且只有母親才最瞭解父親,知道怎麼做,才能讓父親相信。
母親病得快要不行了,如果不盡快把這件事做完,等母親去了,就再也沒人幫她了。
虞兼葭輕咬了脣兒,心裡一片冰涼,若母親沒有關進靜心院裡,依然是虞府的主母,這件事就好辦多好。
如今她是孤掌難鳴,孤立無援,再周全的算計,也有很多疏漏。
虞老夫人直愣着眼睛,瞪她:“黑爛了心腸的狗東西,以爲挑唆了你娘,我就不知道,是你在背後鬧騰?果然是爬了牀的下賤玩意兒,養出來的奸生女,披了一層嫡女的外皮,也掩蓋不了骨子裡頭的下賤。”
原本連話也說不利索的老夫人,這會兒憋着一口氣,罵得連氣也不帶喘。
“祖、祖母我……”虞兼葭被罵得眼眶一紅,眼淚就不停往下掉,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