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雖有絲絲涼意,但是始終抵不住夏夜的那種悶熱,夏蟲夜鳴,越發地增添了幾分廣闊綿長,讓人有一種時間漫長的感覺。
“頭兒。已經到了。”遠遠地能夠聽到浪花拍岸的聲音,一列列輕裝前進的部隊腳踩沙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黑夜裡燈火明滅,只有頭頂的星星還在那裡閃爍,陡然看到一點紅色在那裡忽明忽暗,濃重的瓦倫西亞菸草味道傳來,辣的人直流眼淚,靠近的人咳嗽了兩聲,才停罷。
滋的一聲輕響,用過許多次的麥稈菸斗就這樣扔到了水裡,又是輕冒了一陣青煙,才消失的乾乾淨淨。
雄壯的身軀冷冽地站在那裡,劍眉星眸,硬漢風範,沉聲說道:“清點一下,都跟上來了嗎?”
手下人似乎聽到了命令,於是在那裡清點着,傳來了沉悶的一二三四的報數聲音。斷斷續續地有人跟了上來,許久之後,約莫是一刻鐘的樣子,才又聽到有人跨步踏在沙地上走來,說道:“頭兒,已經全部到齊了。”
嚓!一聲脆響,爐石點燃了腳邊的幾塊乾柴,那雄壯的身影蹲了下去,就着火光,纔看清楚,居然是原本應該在塔姆薩盧城中的泰格.豪斯,但是現在,他正出現在這裡。
這兒是冰港,北部的一處小型碼頭集中地,散亂的北海漁船經常在這裡靠岸,當然,也有偷偷摸摸上岸的海盜們在這裡打家劫舍。
只是,馬虎出現在這兒,確實有些匪夷所思。
北部的海,是波羅的海,扼守着斯拉夫帝國最北方領土的出海口,稍稍有一點點不慎,就會有斯堪的納維亞人乘着大船在這裡登陸。而原先的納爾瓦爾和愛沙尼亞,則是卡住了北方的出海口。
“再有一個小時,應該會有大船過來了,希望吉吉那個老傢伙,不要讓我太失望。”馬老大眼神中閃過一絲狠辣,他這一次,似乎又要幹着什麼讓人膽顫心驚的事情。
死寂一般的夜裡,潛伏着不知道多少人。就這樣共同呼吸,儼然就是一股殺氣,這就是一頭隱藏在黑暗中的巨獸,隨時要吞食着這天、這地。
波濤拍岸,嘩嘩的浪花聲傳來,讓不少人一陣舒服。星光垂落,才隱隱約約判斷出,這兒大概有六七百人的樣子。
剛剛湊在馬虎身邊的人,是兩個大隊長,是沙希利家鄉的人,維京人。
強壯的肌肉,胡亂紮起來的頭髮,還有濃密的絡腮鬍子,似乎這是維京人的一貫裝扮。
一身粗製濫造的衣服,亞麻的洞眼兒看上去能塞進去一根手指,腳上是獸皮靴子,仔細看一下的話,還能辨別出這是一張虎鯨皮做的靴子。
小腿上綁着匕首,腰間別着短刀佩劍,背上往往是一柄戰錘或者雙面斧。渾身有着令人好奇的紋身,胳膊腳踝脖子甚至是臉頰上,都會出現這種稀奇古怪的紋身。夜裡看上去,也就更加的古怪和恐怖,增添了無盡的寒意。
篝火上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只是隨意地丟了幾塊柴火進去,等候着什麼。這是一個小碼頭,離冰港實際上還相差了十七八公里的樣子。此時要出海,卻也不知道是要幹什麼。
夏季的風還是很猛烈,到了晚上,從東南刮過來的大風比白天還要猛烈。過了一會兒,旁邊一個大隊長喊了一聲:“頭兒,有信號了。”遠遠地看去,海面上起伏着一串燈火,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隻大船的身影在上下左右顛簸。
聽到聲音,馬老大立刻抄起一捧沙子,將篝火蓋滅,然後一馬當先地走到前頭,身後跟着一羣大兵。等到了海岸邊上的時候,才發覺,這些人居然都是維京人。
一色的肌肉和戰斧,恐怖強壯的身軀,還有讓人崩潰的野獸眼神。
“發信號。”馬老大冷冷說道。現在離諾曼大公國的建立,不過才半個月的時間,各國的使節團纔剛剛離開塔姆薩盧,安頓下來的各處激動的人羣也被遣散。整個塔姆薩盧,恢復了往日裡的忙碌和平凡。
只是,在這期間,馬老大似乎要爲整個南侵拉脫維亞的計劃鋪下堅實的基礎。所以他決定讓北方的斯堪的納維亞聯盟吃上一頓大餐,一頓吃了不想再吃的大餐。
他十分頑固地要求親自帶着一個加強大隊的人馬,去北方肆虐。
北海之北,是冰海遼闊,民風彪悍,崇尚武力。那裡有一個大型的國家聯盟,斯堪的納維亞聯盟。這個聯盟最強大的特色就是,他們擁有讓人羨慕的海洋力量。可以說,這樣的海洋艦隊,能夠在北海肆虐,確實是讓人頭疼。
馬老大可以保證地猜測,這個聯盟對於諾曼大公國突然南侵,會非常的感興趣。
因爲到時候,他們可以大搖大擺地同樣南下,他們擁有北方最龐大的艦隊,擁有最悍勇的海軍,北方的土地糧食女人,他們都很感興趣。這就足夠了,讓他們垂涎三尺的,不過如此而已。
而馬老大,正是預見到了這一點,他必須讓這個聯盟在內部自顧不暇,否則的話,拉脫維亞的南下經略,會成爲一場笑話。
他不想正在搶劫別人的時候,後院卻被人抄截了,這是非常惱火也是非常丟臉的事情。
以他現在一世梟雄的名聲,根本就丟不起這樣的臉。
大船很快就在不遠處停下,顯然因爲吃水深度,所以沒有過多地往岸邊靠。放下來幾艘小舢板,朝岸邊划來。
船上的人身材高大,只有一艘上的人很小。體型比普通的人類還要小的多。
“哼,這個地精,效率還可以嘛。”馬老大臉上浮現起了笑容,手一揮,身後的六七百人都陣列在了海岸邊上,十分的威風。
船上的人忽然跳在了水裡,趟了過來,然後咒罵着天氣還是其他什麼的,朝馬虎說道:“哈,這該死的低劣維京戰船,真是沒有想到,居然會這樣的粗製濫造,真是想不明白,那些維京人怎麼可以忍受?”
聽到吉吉的話,身後的一羣維京人顯然怒目而視,論誰聽到有人指責自己民族的驕傲,恐怕都會如此。
“你還真挑剔呢。”馬老大撇撇嘴,說道。
“好了,我已經將這艘該死的破船改造的差不多了。整整出動了四十個地精大師,我的天,造一艘飛艇也沒這麼傷腦筋。”吉吉拍着大腿抖擻着胳膊在那裡嘰嘰喳喳地叫苦連天。
馬老大知道他是在顯擺邀功,低聲說道:“有什麼都不會少了你的。你回到塔姆薩盧,沙希利會有一大筆錢交付給你。”
吉吉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笑眯眯地美滋滋起來,忽然問道:“你這又是要幹什麼?”
上次去帝都開着飛艇殺尼羅皇帝,而現在……又要駕駛着改造過的維京大戰船,做什麼呢?
他很清楚,泰格.豪斯這個傢伙從來都不會幹什麼蠢事兒,既然他已經決定了某些重要事情,自然是一筆大買賣,這一次,恐怕也會如往常一樣,驚心動魄,震撼人心。
馬老大冷冽一笑,笑容充滿了邪惡,在這種沒有圓月的晚上,更是讓人有一種寒冷從背脊爬上來,哆嗦一下,才能看到這個男人在那裡用極爲緩慢的語速說道:“這一次……要做維京海盜呢。”
話語裡的冰冷和邪惡,真是到了極致,不寒而慄這個詞兒,就是爲這種時候準備的。
“莫斯,亞罕,準備登船。”這兩個維京人,是他的大隊長,強壯、彪悍、野蠻、暴力,就是來描繪這種人的。兩個沉悶不善言辭的戰士冷哼一聲,瞪了吉吉一眼,低聲罵道:“死爛鬼。”
氣的吉吉跳腳,卻沒想到馬老大說道:“你剛纔諷刺他們的榮耀戰船諷刺的那麼爽,還就不許他們罵上一聲嗎?”
吉吉氣的跺腳,沒好氣地說道:“你們自己上船吧。我就沒什麼心思在晚上陪你們了。”說完,招呼一聲,幾個高大的維京戰士就跟了上來,和吉吉離開了海岸,彷彿不曾來過似的。
馬老大看着吉吉離開之後,才大聲吼道:“你們這羣娘們兒,給老子快點兒!難道沒有吃飯嗎?啊!”
一聲咆哮,原本略有磨蹭的隊伍立刻活絡了不少,莫斯和亞罕已經率先登上了戰船,將人手安排好在,並且清點着船艙內的淡水和食物。顯然,這是一場長久的旅行。
六隻舢板,這種登船的速度還是顯得有些磨蹭。等着戰士們都登上了大戰船,馬老大才最後再岸上吼道:“還有人嗎?”
沒人回答之後,才獨自一人划船上了大船。
嘩啦嘩啦的鏈條聲音傳來,維京大戰船的錨被拉了上來,主桅上的風帆被放了下來,嘭的一聲,張帆啓程,就着東南的大風,這羣天生的海盜水手立刻忙活起來。離弦之箭來形容這艘大戰船,也不爲過。
海風強烈,這艘戰船航行的極快,破浪而出,很是有一番氣勢,船後是白花花的尾跡,拉的很長,許久才歸於平靜。
各自找到了船艙睡下的戰士們結束了喧鬧,此時此刻的這船維京人,絲毫沒有那種自由散漫的混亂。而是井然有序的紀律性,定點熄燈,然後安然入睡,只有舵手和瞭望臺上,還有人在值夜。
馬虎凝視了逐漸遠去的大陸,心頭一陣冷冽,但是也越發的鐵石心腸起來,一個人,只有到了獨自一人的時候,纔會變得越來越強,並且越來越堅定。
許久之後,感受了一下久違的海風,才戀戀不捨地回到了船長船艙,裡面擺放着一張大牀,一張桌子,桌面上擺放着十幾只隨時可以用的鵝毛筆,還有一瓶沒有開封的墨水。
厚重的船板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只是倒頭一睡,還是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