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警官在組裡呀。”
“是嗎,正巧,你不是要回去了嗎,我們一起過去唄,搭個你的順風車。”
“這、這……”張鋒擡手撓了撓頭,然後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對我一攤手說“哎喲你看我這記性,說拿資料都忘了拿,我還得上去一趟,葉老師你要着急就先過去吧,別等我了。”
果然撐不過三秒。
不過我也不打算繼續拆他臺,就轉身往外走了。現在事情的問題已不在藍博案上,而是在吳警官身上。
我邊走邊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有事要找他問問,順便我還要再見一見李鵬。
我到了關押李鵬的看守所,吳警官還沒來,不過他已經交待好了,李鵬人已經提出來在等着我問了。
還是一樣的審訊室,自上次別後至今,不過短短數日,李鵬似乎胖了,人也顯得精神多了。
他見我還主動打起了招呼:“又見面了葉老師,別來無恙啊。”
“你看起來過得還不錯嘛。”我也調侃他。
“哼。”他冷笑一聲“這次來又要幹嘛?審我審不煩啊,我可是什麼都交待了。”
“我這次不是來審你的。”
“噢?難不成還是來看我的?”李鵬掃了一眼四周“可我怎麼覺得探望室和這兒長得不一樣啊。”
“別和我貧了,現在要見你也只能在這種地方了。”我說。
“那我該說什麼,謝謝你想盡辦法來看我?”
“行了李鵬,我這次來是和你談談楊妙晴的問題。”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他神色稍有變動,但嘴上還在逞強:“我對她無話可說。”
我認真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擡手指指房間裡的監控探頭:“我剛纔也說了,我不是來審你的,是來探望你的,所以我們這次談話不會被記錄,也不會出現在你的供詞裡,你我說過聽過且過,什麼都不會留下。”
李鵬疑惑地看了看探頭,又看回我:“我可不懂你的套路,葉大分析師。”
“這麼說吧,楊妙晴出軌的事,你知道多久了?”我開門見山,先自我示弱。
李鵬聽到這,才恍然大悟,他連聲大笑:“原來是這回事啊,看來紙終究包不住火,你家那小白臉也瞞不住了是吧?”
他嘲笑完我又坐直了身子,好奇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乾的事情不就是人工測謊機麼?多玄乎啊,看看人鼻子眼睛嘴,就能知道人說真說假,那晟浩初天天和你躺一個牀上,你怎麼就一點沒看出來呢?”
“你不也是嗎?”我反問他。
他立馬不高興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般,急迫地說道:“我和你不一樣……”
“對,我知道。”我打斷了他的情緒“你的確和我不一樣,你早就知道,卻還心甘情願替楊妙晴做幌子,難道不是比我更可悲可笑可憐?”
李鵬眼角顫了顫,把情緒硬憋了回去,低聲道:“你不會懂的。”
我的確不懂李鵬對楊妙晴的這種感情,太過沉重了,甘願爲她揹負一切,這在我的人生觀裡簡直就是不可理喻的。
但我還是說:“我懂,所以我纔來找你,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這裡,你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麼?你說我們都是一樣的,當時我不明白,現在我明白了,你說的很對,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同病相憐,所以我纔來再給你一次機會。”
李鵬輕微搖了搖頭:“我不需要。”
我停了幾秒,長嘆一聲,才接着說:“好吧,那就當我們談談心,我想求個明白,相信你能體會我此刻的感覺吧。”
我知道李鵬會告訴我的,不管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也不管他多愛楊妙晴,這樣的悲苦在他的心頭已經壓了太久,他需要發泄,需要傾訴,否則上次他也不會在最後關頭說出那句話了。
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因爲我是和他一樣的“可憐人”,甚至看起來比他還要可憐,因爲他是清醒而自我甘願的,而我卻是被矇蔽的。
“你想知道什麼?”他果然願意開口了。
“楊妙晴和晟浩初搞在一起多久了?”我坦然撕開自己的傷疤,好讓他對我的共情感更爲強烈。
“那你先告訴我,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還能怎麼知道?當場在酒店撞破唄。”我隱藏了一部分,只說一些讓人浮想的關鍵字。
“哈。”他苦笑了一下“真是報應。”
他應該是指我和文逸去酒店抓他現場那一次。
不過隨即他又擔心起來:“那妙晴呢?不會也被你搞進局子裡去了吧?”
“放心,我可沒動她,倒是她厲害着呢,打完我還不算,連晟浩初都徹底拐跑了。”
“哈哈哈哈。”李鵬一陣大笑“對沒錯,這纔是她,纔是真正的楊妙晴,你和陳文逸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在你們面前裝綿羊裝得夠久了,終於露出本性了,其實她就是一匹狼。”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我提醒他。
“多久我可不記得了,我只能告訴你從一開始。”他直白道“當你第一次帶她見完晟浩初回來,我就知道不對勁了,她又看中新目標了,說實在的,我很恨你葉一謹,我只差一點點就得到她了,結果呢?你帶着個小白臉出現,把一切又都毀了。”
“這話我就不明白了,我沒記錯的話,楊妙晴第一見晟浩初的時候,你可是跟着的,以她男朋友的身份。”
李鵬自嘲地冷笑了一聲,道:“是啊,身份,男朋友的身份。”
“看來你的故事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
李鵬又再次搖頭,他不解地看向我:“複雜嗎?很難理解嗎?妙晴一個小姑娘隻身在外打拼……和你們這些喝墨水坐辦公樓的人可不一樣,生活沒你們想象的那麼容易的,何況她還……還那麼漂亮……總有不識相的蒼蠅臭蟲會叮上來,我不過就是幫她擋擋那些臭蟲罷了。”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幫她個忙,當她表面上的男朋友?可你們都同居了不是嗎?”
“我和她是清白的!”李鵬急的拍了一下桌子,又覺得自己話說的不對,改口道“我們是合租,我李鵬在你們眼裡就是個流氓混混,但我不會做出那種強人所願的事情,我從來就沒有不尊重過她。”
這倒是讓我很訝異,李鵬真是個出乎我想象的人,我還真是小看他了。
我絲毫不掩飾我的不解:“可你愛她,她也知道你愛她不是嗎?她居然要求你做這種事,難道她就絲毫沒考慮過你的感受?”
“我愛她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她有什麼關係,這些都是我自願的,沒人逼得了我。”
真難想象這些話是從李鵬嘴裡說出來,這麼多年來,我似乎從沒真正認識過他。他一直都活在楊妙晴的嘴巴里,暴躁、惡劣,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我也算和他一起長大的,卻從來沒有用自己的眼睛去了解他,只是一味地對楊妙晴深信不疑……我又哪來的資格說自己有辨人識事的本領呢。
要是他知道楊妙晴在外人面前是怎麼說他的,應該會絕望吧。
但我暫且還不想打破這份希望,或者說不想打破的那麼快,我繼續問:“那她要是讓你裝一輩子,你也願意?”
“爲什麼不願意?”他反問我“這不好啊,至少我是這個世上離她最近的人,你們都不是,是我!而且……”
他露出了一絲微笑:“她對我也不是完全沒感情,只是女孩子嘛,難免都會被假象迷惑,都喜歡小白臉,誰不是呢?你葉大分析師不一樣也被小白臉迷惑了嗎?我不怪她的。”
原來如此,原來李鵬的內心的痛點在這裡。
我扯了下嘴角,算是認可他的話,不過再美好的幻想也有撕裂的那一天,何況……我相信他自己心裡也清楚,在這份感情裡,他究竟扮演什麼角色,他不是聖人,他只是個墜在懸崖邊緣自我迷惑的自我感動的蠢人罷了。
他看得清真相,也看得清身下的萬丈深淵,只是他已回不了頭,所以拼命麻痹自己罷了。
“那要是楊妙晴最終還是選擇了小白臉,決定離開你呢?”
他眼裡果然閃過了恨意,但他很快壓抑了下來:“事已至此,這還重要嗎?”
“你替她去死,然後她快活地和別人卿卿我我,這是你想見到的結局嗎?”
他內心的波動已毫無隱藏,但他還是繼續自我麻痹,或者說垂死地掙扎:“如果我不能陪在她身邊,那至少我可以活在她心裡,我相信她不會忘記我的。”
我真不知該誇他偉大,還是該說他愚笨了。不過啊,這世上,越是沉重的愛,反噬起來就越是慘烈。
我用一副雲淡風輕的語氣開口:“那你的願望大概要成真了,晟浩初已經甩了我和她在一起了,他們大概會結婚生子,幸福美滿地過往這一生吧……”
“葉一謹,你別說這些來激怒我,沒用的。”他還端着淡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