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夜司掏出手機,視線在觸及來電人姓名之後,黯了下去。他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眼林夕,按下接聽鍵,將機身放到耳邊:“喂?”
那頭傳來向南的聲音:“林夕跟你在一起吧,讓她聽電話。”
傅夜司眉頭微微蹙起:“你找她什麼事?”
林夕本來瞭望着窗外,聽見這句話扭過頭來,神色淡漠:“誰打來的?”
傅夜司伸手壓住機尾的話筒,躊躇片刻,還是老實交代了:“向南。”
林夕安靜了會兒,朝他伸出手,語氣平靜:“給我。”
傅夜司猶豫:“你確定?”
林夕輕輕點頭。
傅夜司只好依言走過去,將手機擱在她掌心,林夕握起來,緩緩放到耳邊:“有事?”
冷淡疏離的語氣讓向南愣了愣,她以前從不會那樣和他說話,今天是怎麼了?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莫非,是因爲昨晚落水的事?
收起思緒,他先不做多想:“你在哪裡?我有事跟你談。”
“不能在電話裡說?”
向南一滯,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在電話裡說,只是爲了慎重起見,他想跟她當面談:“不能。”
林夕沉默須臾:“那好,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你報地址,我過來找你。” 不知爲何,向南對去見她竟感到有幾分急切。
林夕便把醫院的地址報給他,說完便掛了電話。
整個過程,傅夜司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色,蒼白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空洞的瞳孔裡也沒有一點情緒,眸子灰濛濛的,彷彿什麼東西都映不進去。
在那一刻,他忽然讀懂了什麼叫做心死。當愛消失了,恨也就隨之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無盡的虛空和冷漠。
很快地,向南便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林夕所在的獨立病房。
推開門時,她正靠在牀頭和傅夜司說話,身上穿着寬鬆的條紋病號服,長髮軟軟地披在身後,左手背上扎着輸液針,纖細的透明軟管一直蜿蜒至身旁的輸液架,藥袋裡的液體正一點一點地往下落。
而她的臉色,像紙片一樣蒼白,整個人看上去像大病了一場,沒有一點精神。向南不由怔住,心臟像被人用力掐了一下,大踏步地就走了進去:“怎麼輸上液了?” 他在電話裡聽她說在醫院,還以爲只是普通的留院觀察,哪裡想到會弄得要輸液這麼嚴重……
林夕聽見聲音,視線緩緩落在他臉上,輕得如同一隻蒲公英,沿着他面部的輪廓一寸一寸描摹。他分明還是和昨天一樣熟悉的眉眼,爲什麼今天看起來,卻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好像自己忽然就不認識他了,或者說,從來都沒有真正地認識過。
傅夜司見向南到了,便從牀邊站起來,柔聲對她說:“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林夕輕嗯了聲,他便走出了病房,小心地把門帶上。
向南在牀邊的椅子坐下,視線落在她手背上扎着的針頭,不由覺得那畫面有些刺眼:“哪兒不舒服,嚴不嚴重?”
“發燒而已。” 林夕隨口扯了個謊,面無表情地望着他:“要跟我談什麼?”
向南對她的反應有點意外。以前就算是恨他,她看他的眼神也是鮮活的,但她今天對他似乎特別冷淡,連眼神都失去了生命力,如同有什麼內在的東西枯萎死去了一般。
他下意識地去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惹到她了。除了之前跟她吵架,令她離家出走之外,最近的一件,恐怕就是昨晚她落水時,他沒有救她,而是救的溫暖。
其實那是個誤會。當他看見兩人掉進泳池時,他腦海中劃過的第一反應,是林夕根本不會游泳。當他跑到泳池邊,看見溫暖還能勉強地撲騰出水,但她卻不知道爲什麼沒有掙扎,身子直愣愣地往下沉,所以他沒有任何猶豫地打算先把她撈上來。
等他跳進水中,回過頭來找她時,卻看見岸上傅夜司一個猛子扎進她身後的水域,那時他就知道,傅夜司是奔着救她來的,所以她會平安無事,但溫暖那邊沒有人,他就掉頭遊走了。
但是現在要讓他向林夕解釋,他又做不到。他不想告訴她自己在那一瞬間,對她的擔心超過了溫暖,他不想給她任何可以幻想的空間,他也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的動搖,他必須牢牢地記住自己現在想要的,否則就會陷入迷惘。
林夕見他沉默地思考着什麼,出聲打斷他:“如果你沒事要跟我談,那就聽我說。”
向南回過神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林夕抿了抿脣:“從今以後,如無必要,我們都不需要再見面了。我放在你家裡的東西,麻煩你空一天時間給我,我會找人來搬走。另外,關於溫暖離婚的事情,我已經跟傅夜司談過了,他同意離,到時候會告訴你們見律師的具體時間。”
她說這話的表情如此平和安寧,以至於他不敢去妄自揣測她是在跟他開玩笑。向南驚愕地注視着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她不想再跟他見面了?看來他是真的傷到了她的心……其實他能想象出她當時有多害怕,只是他覺得有傅夜司在,她不會有事……
直覺地囁嚅了下嘴脣,放在膝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蜷起,他想要開口解釋,只是話滾到喉嚨口,又活生生地被他嚥了下去。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她看起來終於想通,決定不要再纏着他了,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麼?既然這樣,又何必要去解釋。
只是爲什麼,胸口好像有點悶。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說的前半段話上,以至於半晌之後,纔對後半段話回過味兒來,眉峰嗖地蹙起:“你是說,傅夜司同意離婚?”
林夕頷首。
向南錯愕,視線在她臉上巡梭,表情慢慢地,變得有些微妙:“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都不能逼他離婚,你跟他只是一談,他就同意了,他還真是聽你的話。”
林夕脣角淺淺地翹起:“他是聽我的話,不過這跟你有什麼關係,重點是他同意離婚了,對你來說,是好事,不是嗎?”
聞言,向南臉色慢慢沉重起來,眼底情緒複雜,變化萬千:“看來你知道傅夜司愛的是你。” 至少昨晚傅夜司毫不猶豫地救了她,而沒救自己的妻子,她那麼聰明,肯定看得出不對勁。
林夕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所以呢?”
“所以你告訴我,既然他愛的是你,當初爲什麼要娶溫暖?” 向南勾着嘴角,有些咬牙切齒地問出這句話。站在溫暖的立場,他不得不感到憤怒。
林夕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如同點不着的千年寒冰:“他娶溫暖是爲了幫我,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向南手掌慢慢地緊握成拳,雙眼危險地眯起,那個呼之欲出的問題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是你讓他這麼做的?”
林夕略微思索了下:“算是吧。”
聽到她親口說出答案,向南足足沉默了半分鐘,黑眸中隱約騰起怒火:“爲什麼不否認?” 爲什麼不替自己辯解?爲什麼要那麼平靜而絕然地望着他?難道她是如此想離開他,所以連挽救一下她在他心中的形象,都懶得嘗試了麼?
林夕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因爲是事實,沒什麼好否認。”
向南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但她冷淡的神情不似在跟他賭氣撒謊,心頓時涼了一半:“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以爲,你至少還有些良心。”
他本以爲他這麼說會刺激到她,但林夕只是掩面打了個呵欠,臉色有些睏倦:“你不必知道我是怎樣的人。還有,如果沒有別的事,麻煩你離開,我需要休息。”
向南沉默地望着她,腦海中各種情緒衝突成一團。但見她面容蒼白,身體虛弱,也不好再追問什麼,只得繃着臉,起身離開。儘管她不像在跟他開玩笑,但是他直覺地還是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那麼陰狠的事。
不過既然他的疑問得到了解答,且不論她的答案是真是假,他們之間,就都沒什麼好談的了。倘若真是她指使的,自然罪不可恕,就算不是她直接指使,事情也是因她而起,她也要負一部分責任。
走出病房,不經意地撞見倚在走廊的傅夜司,向南頓住腳步,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凌厲地對接,彼此都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
頓了頓,向南忽然想開口問他當時爲什麼要娶溫暖,是不是林夕讓他這麼幹的。他想聽聽他的答案。
但是轉念一想,不管對方給出什麼樣的答案,他都無法盡信,一來傅夜司肯定會維護她,二來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十年,早就變成羅生門,所以不管是問誰,答案是什麼,最關鍵的,還是他自己想相信什麼樣的說法。
於是他剋制了問出口的衝動,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因爲真正的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相信什麼。
幾天之後,林夕出了院,搬到了離她珠寶設計工作室不遠的公寓,手機也恢復了正常通訊,向南發短信通知她搬家的時間,她便帶着人,親自去了趟盛世。
向南識趣地沒有留在那裡,一個人開車出去,在大街上胡亂地轉悠,不知道要到哪裡去,也不知道該在哪裡停。等他開到筋疲力盡,披着月色回到住處,屋子裡終於不再像以前那樣,會亮起溫暖的橘色燈光,臥室的衣櫃裡,也不再有任何女性的衣物,她的畫室也被搬得乾乾淨淨,連一支畫筆都沒落下,衛生間的架子上,她的毛巾牙刷口杯洗面奶統統都不見了。
那一瞬間,不知道爲什麼,他感到不能呼吸,跟一個人分離的感覺,現在才真實地呈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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