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從來無據,又幾朝歌舞昇平。
戎馬都門今何處,瀚海狂沙,拼葬男兒血。
吟邊嘶馬對西風,終是個,聲聲長嘆。
興也嗟嗟,沒也嗟嗟。
是非從未覺。
誰當南關鐵?
杜鵑深深愁夜月,一取空山飲長街。
愁也,嘆也。
秋燈秋思兩鬢滅。
這天下,從來都不是誰的江山。
成功或是失敗,亦無非是一念之間。
得與失,究竟算得上什麼。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糾葛糾纏。
西王母梯己而戴勝(杖)。其南有三青鳥,爲西王母取食。在崑崙虛北——《海經第七卷?海內北經》
穆王還記得第一次見着那認識的情景,山窮水復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遇着她,是喜。
一方面爲着自己,另一方面也爲着見到她。
陽光映着白雪,晶瑩如玉。
門庭開化,復室清明。
積雪融化處,消融成一片暗河,激盪在四壁上,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一串連着一串的,好不清脆熱鬧,直到壁崖邊衝出了一道清流,汩汩的流着,方纔變得沉穩起來。
少股的流水匯成一處容成大的,大的們又融到一處,便做更大,於是這一面面,一點點,積少成多,也便衝出一條浩浩蕩蕩的水面來,逢着開闊處,積成碧藍一片。
綠草,青天,蒼山,飛燕。在些許的薄寒中肆意招展。
“真真是一片仙境。”有人嘆道。
仙境何在?
海上即爲方丈,蓬萊,瀛洲。
而海內,唯昆丘而已。
這樣一般然間仙境之地,偏偏二人皆爲一身僕僕風塵,衣衫破敗。
天明的時候經歷了一場大的風暴,能來到這裡,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一主一僕,相視而笑。
劫後餘生,實在讓人不勝感慨唏噓。
然而隨後,他們卻聽到一些聲音。
微微的響動,細細碎碎的,雖不真切,但那聲音裡隱隱中是帶着一絲歌聲的。
歌聲!
“有人!”
此言作罷,兩人皆是喜上眉梢。終於找到了人家,如此也算安了分心,頓時都只覺這一身的疲憊也便消散了許多。
別過三五叢樹木,笑鬧聲漸漸明顯起來,聲調清脆活潑,卻似如山泉一般悅耳動聽。
“原是兩位姑娘。”
二人立刻整整自己的衣冠。基本的禮數,那可是萬萬不可懈怠的。
叢林掩映中,卻卻是兩位女子,面上看來,都不過二九年華,兩人也都做一樣的裝束打扮。她們的手裡都只拿着一個果籃,正揀着面前一顆長着尖尖葉子的樹上那些紅彤彤的果實。身上的環佩撞在一起,也合着她們的笑聲鬧作一團。
其中一個道:“瑤姬,你莫再鬧了,再鬧我可就惱了。”
叫瑤姬的那個女子卻是伸了手便又要撓她的癢癢,惹得那女子躲閃不及。兩個女子正轉過了臉來,整兒對着立在一旁正準備說話的兩個人。
一時間,風也悄悄,唯聽見叮咚的化雪撞到崖下的石面上。
這兩名女子,竟然也都是一模一樣的面容!
“你們是誰?”
少頃,那名叫瑤姬的女子方纔緩過神來,打破了眼前這近乎詭異的沉默。這山上幾百年來也不見過一次外人,這兩人卻是從何處而來的?
瑤姬不解的看着兩人,面上寫着明明白白的疑問。
“咳咳。”那兩人也才緩過神來。狀似主子的那人忙失禮答道:“敝姓周,名子穆,這位是我的僕人,邡岈。誤入仙境,多有打擾,還請見諒。卻不知,此處可是神山崑崙?”
兩位女子互看一眼。
瑤姬方點點頭又道:“看你的樣子,應當是從東邊來的?”
“是的。”周子穆笑道,儘量做到溫和有禮,不衝撞了兩位姑娘:“我二人正是周國子民。”
“哦~”瑤姬瞭然道:“這地方我知道,倒也是塊好地方。只是,你們那裡離我們這麼遠,你卻是怎麼過來的?”
周子穆笑道:“所謂積少成多,積水成河,就像這裡的雪水,一點一點,也便積成了這麼大的一片。周某雖然不才,但素來最喜遊離這些名山大川。每日行上那麼幾裡,慢慢的,也就過來了。”
“可是這重山重水的,就單憑你們兩個人也過得來?”
周子穆道:“我素來聽說這崑崙山乃人間仙境,心下神往久已。此番過來,也是做足了一番準備的,卻不曾想前日裡在一處荒原裡遭了大風,大風過後,就只剩下我們二人了。好在我們奔波了兩天過後還是僥倖的找到了這裡。也不知我那些同行之人如今怎樣。”
瑤姬方纔展顏一笑:“如此,那你便在我們這裡住下幾日,一方面,我叫人幫你去找找看你們其餘的人。另一方面麼,我也好儘儘地主之誼,讓你在崑崙好好地遊玩幾天。當然,我這也是有條件的。”
“條件?”周子穆疑惑的看看自己:“可是……我們兩個現在都落魄至此,也不知姑娘……”
瑤姬笑道:“哪裡會有那些擔憂,我的條件很簡單的,就是要你們給我講講你們周國的事情。”
“周國的事情?”
“對啊。”瑤姬點點頭:“就許你們那裡的人對這裡心神往之,就不許我們也對你們那裡也產生好奇麼?”
“自然可以。”周子穆不由失笑。
“如此,便謝過姑娘了。”
“好說好說。”瑤姬吐吐舌頭。
“卻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瑤姬看看自己,又看看另一位姑娘,方道:“你們叫我瑤姬就好。”
“哦,原來是瑤姬姑娘。”周子穆點點頭。“卻不知這一位姑娘又該如何稱呼?還有,你們兩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卻又要如何區分你們纔好?”周子穆老實的道出自己心中的疑問。瑤姬只偏了頭看他,直到周子穆把話問完。
瑤姬卻是狡黠的一笑。
“看吧,又唬住了一個。”她拍掌笑道。另一個姑娘也笑。
周子穆不明所以,不由看向自己身後的邡岈,卻也是一樣的疑惑。
瑤姬眨眨眼睛,卻是伸出手來,在另一名女子的腦門點了一點,嘴裡也不知唸了些什麼。只一瞬,那女子竟驟然消失不見了!
周子穆和邡岈二人目瞪口呆。
“這……這這……這怎麼回事兒?”周子穆險些咬着舌頭。“你把她變走了?你是神仙?”
瑤姬無奈的攤攤手:“沒辦法,太無聊了嘛,就隨便變個人出來跟我玩玩羅。”
周子穆還是有些適應不過來:“什……什麼意思?”
瑤姬一下子拍着他的腦門:“笨死了!原本就沒這麼個人,我只是變一個她出來陪自己解解悶罷了。既然你說不好區分,那我就不要她了唄。反正有你們在,我也不會無聊了。”
周子穆有些緩不過神來。
“我不是說這個。”
瑤姬看她。
“我怎麼聽你的意思——太無聊?”
瑤姬點頭。
“這麼大的崑崙山難不成就你一個人?呃……不,一個神?”
瑤姬繼續點頭。
“對啊,是不是好無聊嘛。”
“難道……你就是西王母?”周子穆有些驚訝,不過也是,這裡既然是崑崙山,山上住的,又有法術,除了西王母還會有誰?只可惜,路上曾設想過千百種見着西王母時的情形,萬萬沒有料到會是眼前這般。周子穆實在有些難以接受,不敢確信的問道。
瑤姬愣了一愣:“西王母?沒聽過啊。”
“沒有聽過?”周子穆有一瞬怔忪。不對啊,不是說西王母就住在崑崙山麼?難道自己搞錯了?
“可是,這麼大的崑崙山一個人也沒有,那你如何要呆在這裡?”周子穆很是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疑問,自然是不能直接冒犯的。
瑤姬搖搖頭,俏皮的眨眨眼睛,也不直接回答他,道:“許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那這麼多年你是怎麼過來的?”邡岈也不由好奇道。
瑤姬扳扳指頭:“那,無聊了,就翻翻花,除除草,你們凡間能幹的活兒,有時青鳥會給我帶一些山下的故事來,隨意弄上一些不就可以消遣了麼,至於其他的,就像你們方纔所見,實在沒事了,就多邊幾個“瑤姬”出來,也未嘗不可啊。”
“這般消遣……真是不同尋常……不同尋常”邡岈瞠目結舌的道。
瑤姬點點頭:“好在現在有你們來了,我倒是很想聽你們講一講外面的事情嘛。畢竟你們是親眼見過,親耳聽過的,講着外面的天地來,應該有趣得很。”
周子穆道:“那你自己爲什麼都不自己出去看看呢?”
“怎麼看?”瑤姬道:“這崑崙山好大好大,我從來就走不出去。”
崑崙山好大好大。周子穆瞬時收下了一顆心,如此便好。看來這瑤姬是個不常出門的,所以也不知道這山上的事。
“你可以讓你的青鳥幫你啊。”見周子穆不說話,邡岈很自然的帶入道:“它們每天來來去去,還不會知道出山的路?”
瑤姬不好意思的搖搖頭:“青鳥幫不了我,它走的那條路的盡頭是很大的一塊斷崖。”
“那你總可以用法術吧。”
“法術?”瑤姬睜大了眼不解的看着邡岈:“什麼法術?”
“你不是神仙麼?”邡岈說出自己的想法來:“神仙不就會很多很多的法術麼,一道斷崖又怎能攔得住你。”
“可是我從來不知道該用什麼法術啊?”
“那你又是怎麼變出的剛纔那位姑娘的?”邡岈很是奇怪。
“我也不清楚,總之心裡就那麼想,慢慢的就真的出來一個人了。”瑤姬很是苦惱。
“只用一想麼?”仙人的世界果真很是奇妙。周子穆道:“那到時你不妨再這麼一想,說不定也就輕輕鬆鬆的過去了。”
瑤姬不由展顏,“也是,整天這麼悶悶無趣的,腦子倒不靈便了。”
周子穆也不由笑道:“世人皆說這做神仙的好處,如何如何,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的,今日見着你,方知這傳言還是不能盡信得。”
瑤姬慎重的點點頭,忙不迭的表示深切的贊同道:“自然是的。”那一臉嚴肅的表情實在天真爛漫的緊,惹得主僕二人都不由笑了起來。瑤姬也便跟了他們笑。
一樹繁花,漫天流霞,點綴在滄海雲天,投射一片斑駁。
天空中忽而傳來一陣長嘯,青羽黃喙的巨鳥呼嘯而來,半空中打幾個迴旋,慢慢的斂下巨大的身形。
“阿碧!是阿碧!”瑤姬喜道,一面遂招呼着二人道:“我這就讓你們見見給我送信的青鳥。”說畢,便朝着那隻正在低空盤旋的鳥兒打個呼嘯。
原來這便是青鳥了。
青鳥迴應似的叫了一聲,慢慢的飛了過來,卻在見着周子穆二人時忽然振翅,直直的便朝二人飛來,尖銳的爪子猛地拔開,伸了頭顱便要往周子穆身上叼。
“阿碧!”瑤姬見勢不妙趕忙喝道,然而那青鳥卻並不理她的話,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周子穆。恍若看見了死敵!
一時間——險些兒魂飛魄散!
她就那麼高高的一個俯衝下來,目標明確,態度鮮明!
“阿碧!”瑤姬大驚失色。眼見着周子穆難逃這青鳥的一擊,瑤姬下意識的一閉眼,手上一揮。
只聽的“彭——”的一聲。
眼見着那青鳥都快觸着周子穆的身上,忽而竟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生生的攔住了青鳥的攻擊,青鳥龐大的身軀猛的後坐過來,一下子摔倒在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哀鳴。
“阿碧!”瑤姬急道:“我不是故意的。”
顯然,這姑娘忘卻了自己是個神仙,只需要想一想便可以下意識的施出相應的法術了。
青鳥無力的躺在地上,有氣無力的擡一擡眼看了瑤姬一眼。
瑤姬不好意思的笑笑:“還好你是神鳥,沒什麼大礙。乖~”
瑤姬慢慢的撫摸青鳥的羽毛,“慈愛”的極。
邡岈下意識的挺身而出只成了擺設,復又默默地退到周子穆的身後。驚魂甫定後,忽聽的肚子裡唱起了歌。
瑤姬一愣,方纔覺出自己失禮了。這兩個凡人一路風塵,還經歷了一場大的風暴,能陪自己說那麼久的話已經很是不錯了。
神仙雖說是神仙,但也不能憑空捏出一些東西來。瑤姬久居崑崙,雖然知道,但畢竟沒有見到過實物,青鳥們帶來山下的故事也都是一些簡短的,刻在竹簡木頭上的字畫什麼的,那麼抽象的一團,瑤姬實在想象不出凡人的飯菜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阿青。”瑤姬將二人安頓好了,便開始向另一隻青鳥求助。
“阿青。”她笑,可憐兮兮的看着青鳥道:“我想來想去也就你最合適不過了,你就幫幫我吧。”
阿青撇過頭去,神情頗爲高傲。就差鼻子裡再噴出一個“哼哼”了。
“阿青~”瑤姬再度哀求:“好阿青,你是知道的,這裡好不容易來一個人,阿碧還這麼對他,多嚇人啊。我也是一時情急才……”
“阿青……你就聽我的吧。啊,就一個小忙啦,就一個。”瑤姬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臉上的表情,真真用“諂媚”二字形容再不爲過了。
阿青偏頭看一眼瑤姬,隨即回過頭去,卻又悄悄地再看一眼。終於,在瑤姬的不懈努力下,阿青拍了拍翅膀,答應了!
阿青展了展巨大的翅膀,卻是朝天叫了幾聲,猛然噴出一口氣來,一團白煙凝結一出,漸漸的顯現些畫面來。畫面上赫然便是人間各色菜餚。
“謝謝阿青!”瑤姬樂道。一面便目不轉睛的盯了畫面中的食物瞧。
終於,在瑤姬的不懈努力下,一桌美食完美閃現。
“你們快吃吧。”瑤姬熱情的招呼。
周子穆謝過,本來早已是飢腸轆轆了,當下兩人也便不再客氣,大快朵頤起來。瑤姬便在一旁看。
這兩人雖說是餓了多時,但吃法卻是極有涵養的。一筷一筷的,有條不紊,人也是做的端莊。若不是速度上快得驚人,都看不出這兩人是真的很餓了。
“我已經讓阿鳥去崑崙山附近看看有沒有你們的同伴的下落了,你們就放心吧。”瑤姬道。阿鳥,想來也就是伴她生活得最後那一隻青鳥了。
名字起得真好。阿青,阿鳥,阿碧。想來若不是三隻鳥是兩隻鳥的話,肯定就直接叫阿青阿鳥了。
當然,這只是想想,想想。
周子穆二人倒是標準的“食不言,寢不語”。由得瑤姬一個人在那裡自說自話。說了一會兒,許是看見沒人迴應也便不說了,只管支了手默默地盯着周子穆看。
周子穆長得也算是比較出衆的,劍眉星目,皓齒明眸,看着看着,瑤姬竟有些癡了,像是受着什麼魔力的牽引一般,再挪不開眼。原本之前也會看看邡岈作作對比,漸漸的,眼底就只剩下周子穆一個人了。
“周子穆。”瑤姬不覺喃喃出聲。
“恩?”周子穆看她:“有什麼事麼?”
瑤姬方纔晃過神來,一時間滿臉通紅,忙低下頭去。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一直看到了周子穆吃完了飯!
好糗!瑤姬拍拍自己的臉。
“那個——”瑤姬有些尷尬:“我看你們吃飯……恩,飯真有那麼好吃麼?”
周子穆一愣,隨即笑道:“要不,你自己試試?”
瑤姬有些不確信。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看着瑤姬的不確信周子穆繼續道。這般的瑤姬,很容易讓人親近,不知不覺,也便讓人放下了心防。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什麼計謀打算,什麼權法籌謀,都不忍心施加到她的身上。
這樣,挺好的,周子穆想想便笑了。
“說不定你嘗上一口,就忘不了它的滋味了羅。”
“真的?”瑤姬躍躍欲試了。
一直以來,食物對她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而且一直都是最多吃兩個果子就完事了,像這般正經的飯菜,她還是第一次面對。
“試試?”瑤姬問着自己。
“也好,就看看這東西有什麼好處,能讓那麼多人都對它念念不忘,還一天最起碼都要吃上兩頓才罷。”
周子穆二人頓時哭笑不得:“這不是說它有多好,這是我們的必須需要的東西。你是神仙,自然是不用的,等你更多的瞭解了我們就明白了。”
“哦。”瑤姬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笨拙的拿起一雙筷子,兩隻手一邊一隻一齊便衝着一碟兒青菜叉去。
“哈!叉着了!”她笑,馬上抖到碗裡,然後便開始往口裡刨。
這吃相委實新穎的緊!邡岈都不由在心中感嘆。要是用這種吃法來吃飯,那吃完一頓飯該有多累啊。
“恩,滋味有些怪呢。”瑤姬不由皺了眉:“甜不甜,苦不苦的,真奇怪。”
周子穆不由失笑:“你再好好感受一下它的滋味。”一面說,一面便舉著給她加了一塊山雞肉。
“肉?”瑤姬看了看:“我們這裡也有的。”卻是吃到口裡細細的咀嚼了一番。
“還真有些滋味。”瑤姬喜道:“很是不同,方纔淡雅,過後口有餘香,這一個卻是脣齒留味,過口難忘了。”
“好一個過口難忘。”周子穆道:“這是山雞的肉,在野地很容易獵到得,你以後閒來無事也可以做做,改改口味。”
“山雞麼?”瑤姬笑道:“我們這裡倒有一種。長長地尾巴,紅色的羽毛,叫做勝遇,不過很少的。”說到後面,瑤姬不由有些遺憾:“看來還是你們哪裡好玩些。”
周子穆道:“你所說的勝遇是神鳥吧。我們口中的山雞就是尋常飛的鳥。尾巴倒是長長地,但羽毛絕對沒有那勝遇的鮮豔,一般都是淺灰,就像——就像——”周子穆一時也找不出好的形容了,倒也難爲了他,看他這一身裝扮舉止,便知他並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了,雖說是走南闖北的慣了,畢竟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周子穆想想遂道:“不如這樣好了,待會兒你帶我在這崑崙山轉轉。我來的時候也看見了些,到時就指給你看。”
瑤姬自然是欣然同意的。
崑崙山確實很大,這是周子穆在瑤姬帶着他遊了一轉後最深的感觸。
這時節走得累了,兩人便一起找一塊乾淨的草皮歇下,順便打理打理一頓午飯。瑤姬拎着周子穆打來的魚,不時的用手戳戳,一臉的探究與好奇。
那樣子,很是寧謐美好。特別是是她那雙如墨玉一般純潔的眼睛,亮亮的,耀耀的,瞬也不瞬。
周子穆怔了一瞬。
“真美。”他感嘆道。
“恩?”
瑤姬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一面看看手中那一尾還不肯消歇的魚。
“什麼很美啊?”
周子穆回過神來,搖搖頭:“不過一時感悟罷了,我還是教你烤魚吃吧。”
“好啊。”瑤姬立刻笑逐顏開:“這傢伙總不肯消停,拿在手上還真費勁的。快些烤了吧。”
周子穆無奈的笑笑:“你堂堂一個神仙連一條魚都擺平不了,你就不曉得一下把它拍暈了了事麼?”
一面說着一面也就放下手中的東西,拿手上的傢伙,卻是一隻真真山雞了
“拍暈啊。”瑤姬想了想道:“對着它腦門一下麼?可我怕把它拍死了啊。”
“橫豎都是要吃的,有什麼關係?”
“額……”瑤姬頓時沒了語言:“我從來都沒碰見過嘛,你還取笑我。”
“好,是我的不是了。”周子穆笑笑,一面對着瑤姬的腦門摸了滿腦門的水。
“你敢害我!”瑤姬立刻大叫,轉手也便澆了水往他臉上鬧。
鬧了一會兒,兩人終究是累了,此戰只得罷休。
兩個人又一起靠着小溪開始倒騰手上的東西來,商量着日後再算這一比“大帳”。
“這兩個東西我來處理,你去先把火燒起來好了。這裡是火摺子。”
火摺子?瑤姬很是稀奇的看着手上的這個玩意兒。怎麼用的?轉頭去看周子穆,那人已經沉浸在殺魚的“事業”中了。
恩,應該還是很簡單的。
瑤姬對自己表示肯定。我可是神仙呢,大不了我用法術,反正也就想一想的工夫。
想一想,恩,方纔周子穆已經說了,要在這裡生火來着。
好。火摺子燒起來吧。
瑤姬開始默唸,隨即卻“啊!”的一聲叫開。
“怎麼了?”周子穆聽的聲音立時轉頭看她。卻見着瑤姬手裡的火摺子全燒了起來,瑤姬被嚇了一跳,立時鬆開手去,火摺子掉到地上。“轟——”道正好掉在了周子穆事先搭好的柴堆裡,整個柴堆倒也算點着了。
“呵呵——”瑤姬尷尬的摸摸鼻子,看着一臉無奈的周子穆道:“着……着起來了……”
一番周折後,兩人總算是圍坐在一起吃上了烤好的食物。
“給我講講外面的那些故事吧。”瑤姬一面挑着手中的魚刺一面對周子穆道,兩隻眼睛晶亮晶亮的寫滿了期待。
“也好。”周子穆道,作爲一個喜好遊歷的人,見着瑤姬這樣一個對外面充滿了嚮往的人的要求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我便給你說說我們大周好了。”
於是周子穆開始道來:“我們大周是由武王姬發創建的,當年定都是在鎬京,到現在德穆王已經過了五代。”
“穆王啊,那他叫什麼名字?”瑤姬很好奇。
周子穆愣了一愣方道:“姬滿。”
“哦~”瑤姬吐了長長地一口氣,“那你便給我講講穆王的事兒好了。”
這話一下子把正欲再往下講的周子穆噎住了。
“穆王?”周子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爲什麼想聽他的?”
“當然要聽他的啊。”瑤姬頗爲正經的道:“那些武王什麼的都是過去了,我要聽的是現在。你別給我講些以前以後的,我就聽現在就好了。畢竟我是活在現在的,而不是過去和將來。”
周子穆被她這一番尤爲“正經”的言論逗笑了。
“難得你有如此見地。”
瑤姬做出一個“那是自然”的表情來。
“我是神仙嘛!”
“也只有你這般迷糊的神仙了。”周子穆嘆道:“別人的神仙都是高高在上,萬事皆通,偏生就你這般不曉世事。”
瑤姬不滿的癟癟嘴:“你還是快講吧。”
講?從哪裡講起呢。
周子穆看一看瑤姬,又看一看這蔚藍如洗的天空,心下忽然觸到一件往事來。因道:“那我便給你講一講這穆王遊歷時民間最廣爲流傳的一個故事吧。”
“好。”瑤姬立刻端坐好,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來。
“穆王也是一個喜歡四處遊歷的人。”說到這裡他不由下意識的看了看瑤姬。
“很好啊,要是是我,我也要好好的四處遊玩一番纔好。”瑤姬點頭道,繼續巴巴的看着周子穆,等他的下文。
周子穆頓了一頓又道:“他有着八匹能日行千里的駿馬。有一天,他來到一個叫做黃竹的地方。那天下着很大的雪,穆王無事,便掀起車簾看外面的雪景來。”
“什麼是雪啊,很漂亮麼?”
周子穆笑道:“就像這崑崙山上那白茫茫的一片,那便是積雪了。”
“哦。”瑤姬瞭然,卻不由小聲的嘀咕道:“原來外面的雪也和我們這裡是一樣的。”
周子穆道:“天下雖大,但這風霜雨雪都還是一樣的。”
“那之後呢?”
“之後,穆王忽然看見皚皚雪地中忽然有一團特別的顏色。其實也說不上有多特別,但穆王當時總覺得那裡有些不對。所以,他便下了馬車朝那個地方看去。”
“走進了,他纔看見,那一團很是奇怪的東西不是別的東西,卻是一個人。不,應該說是兩個。”
“兩個?”
“是一個老人,抱着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孩子。只不過當時那老人縮成了一團,穆王便只看見他一個人。”
“哦。那後來呢?”
“當時雪下得很大,老人的身子都快被雪包裹住了,這也就是讓穆王最先覺得奇怪的地方,明明四處都是雪白的一片,就只有這裡,無端端的透出一絲青黑來。”
“我知道了,那定是老人的衣服,被雪包住但沒有包完嘛。真的好可憐啊。”
周子穆點點頭:“穆王當時很震驚。大週一向歌舞昇平,怎麼還會發生這般凍死人的事情來。畢竟在朝的臣子,每一個都向他保證着,國泰民安。”
“這便是所謂的國泰民安?”
“於是穆王立刻讓隨從救下了這個人。卻沒有想到老人醒來知道他後第一件事便是指着自己破口大罵。”
“穆王救了他他還罵他?”
“對!穆王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周子穆道:“可是老人把緣由一說清楚,穆王便只有自責了。”
“自責?”
“原來害老人如此的真正凶手正是穆王自己。穆王好戰喜功,好遊歷。然而,這些都是要很大的開支的。開支從何而來?只有從老百姓的頭上拿了。百姓不堪重負,因而……”說到這裡,周子穆的臉上也不由浮現出懊悔的神色來。
“原來是這樣。”瑤姬看看周子穆,欲言又止,少頃方道:“然後呢?”
“然後,穆王便作了三章詩賦,以慰黃竹。後來他回到宮中,更是大力整治了一番朝政,至此勤政愛民。”
“倒是不錯的結局了。”瑤姬自語道,卻是漸漸聽的周子穆在哼什麼曲調一樣。
周子穆閉上眼:“這便是《黃竹》之歌了。”
《黃竹》之歌?
瑤姬也便閉上眼睛,細細的聽他哼唱,雖聽不大懂,但那曲調如此哀婉,也讓瑤姬深深地觸動着。
穆王麼?倒是一個不錯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