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章 變天(一)

一九七六年在農曆上來講是個龍年,卻也是註定要被中國人牢記的一年,這一年裡發生了很多的事,也許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講,只是象在聽故事一樣得聽着被人數着一、二、三的每條事件,說的人會繪聲繪色,聽的人也會聚精會神,彷彿就是在聽着評書,看着大戲,置身於事之外。但是,誰也不曾想到過,這一年裡發生的許多的事,真得就影響到了自己,影響到了以後的生活,影響到了中國的未來!

元旦剛剛過去,一月八日的時候,倍受中國人民愛戴的周恩來總理與世長辭,舉國悲痛,隨即在這一年的清明節前後,在北京,許多的人自發地來到天安門廣場爲人民英雄紀念碑獻花,同時備受壓迫的正義力量也開始覺醒起來,人們通過貼傳單、隱語的詩歌表達對總理的思念、對某些擅權者的憤怒、對時政的不滿,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也沒有把人們的正義感抹殺掉,反而令人們更加渴望光明,終於有人喊出了“人民萬歲”的口號來。

天安門的祭奠活動最終演變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抗議活動,自然是被當局所不允許的,於是爲了結束這種羣衆示威,殘酷的鎮壓開始了。

轟轟烈烈的羣衆運動終於在刺刀和槍炮的打擊之下被鎮壓了下去,天安門前血流成河,同時這個運動也被毛澤東定性爲反革命暴亂,在以毛澤東的妻子江青爲首的“四人幫”的領導之下,最終將這次羣衆運動的總後臺說成了是鄧小平,於是剛剛復職沒多久,準備接替周恩來總理職務的鄧小平又被打倒,爲了所謂的“右傾翻案風”的總頭子。

地上的事情無法確料,天上的事情也同樣毫無徵兆地發生了,先是在三月初的時候,一場世界罕見的隕石雨在吉林省暴發,三千多塊碎石從十九公里左右的半空中傾瀉而下,其中最大的一顆就重大一千七百七十公斤,成爲了世界隕石之最!這也許只是“天崩”的開始。

在天崩之後便是更爲慘烈的“地裂”了。先是在五月底的時候,雲南西部先後發生了兩次震級在七級以上的地震,所幸得是那裡並非人口稠密區,損失並不大;但是,緊接着兩個月之後的七月二十月日凌晨,一場七點八級的大地震就在北京東面的唐山市發生了,整個城市頃刻之間被夷成了一片廢墟,根據日後官方的報告,這場大地震死亡就有二十四萬多人,重傷多達十六萬餘,輕傷不計其數,這也成了二十世紀以爲,繼孟加拉國颶風引起的死亡三十萬人之後的世界最大的災難。

就在唐山大地震之前,另一箇中國共產黨的元老級人物、當年與毛澤東齊名的十大元帥之首的朱德委員長在七月八日以九十歲高齡逝世。朱德的離世,似乎便是民間所流傳的那種“朱毛不分、無朱哪有毛”的預言即將成立。果然在兩個月之後,九月九日,被稱爲是“中國人民大救星”的毛澤東主席終因久病不治,闔然長逝。儘管上億的人高呼着“毛主席萬歲”的口號,終還是無法戰勝自然法則,再厲害的偉人也逃脫不了死神的光臨,達到真得“萬歲”的地步。

毛澤東死了,雖然舉國悲痛,但是這卻也意味着一箇舊時代的結束。對於中國人民來說,又一場解放戰爭開始了,同時也預示着另一個嶄新時代的到來。

在毛澤東逝世一個月之後,在對國家權力的爭奪之中,新任的國家領袖華國鋒與國防部長葉劍英聯合,一舉粉碎了以江青、姚文元、王洪文和張春橋這“四人幫”爲主要核心的權力集團,終於結束了被毛澤東親自發起的所謂的“文化大革命”的運動。

噩夢總算是結近了尾聲,當噩夢醒來的時候,應該就是新一天的早晨!

※※※

王金娜已經有幾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這一次並不是因爲愁苦,正好相反,而是因爲興奮!她已經接到了單位的通知,讓她儘快趕回軍區醫院報道上班,上面對她的政策也已經落實了下來,準備恢復她以前所有的職務和榮譽。

此時的五七幹校裡,原來那麼多下放到此進行勞動改造的“臭老九”們也都一個個踏上了返城的旅途,王金娜是最後一個人,她走了之後,這座諾大的幹校裡將不會再有一位學員。

黨委書記吳蒙成還留守在這個幹校裡,他將在所有的學員離開之後,也離開這個他作爲一把手的地方,這座喧鬧一時的幹校最終也要退出歷史舞臺,至於以後這裡會作爲什麼地方,那就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了。不過,吳蒙成也十分得清楚,那些曾被他當成牛鬼蛇鬼的傢伙們這一回可能是真得翻了身,很多人都重新回去而且是官復原職,甚至會成爲他的上司,他到現在還有些忐忑不安,在離開了這裡之後,他也要重回到武漢到組織部裡報道,不知道自己的下一個工作會是什麼呢!

當王金娜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提着大包小包離開了宿舍,走到了辦公大樓之前的時候,便遇上了一臉愁容的吳蒙成書記,兩個人在這個時刻互相對望着,王金娜覺得自己已然立直了腰桿來,但是吳蒙成顯然還有些尷尬。

“王醫生,恭喜你呀!”吳蒙成雖然有些言不由衷,但還是十分客氣地對着王金娜道。

王金娜皺了一下眉頭,雖然她對這個黨委書記討厭透了,但也知道打人不打笑臉的道理,只好停下來與他客套地道:“多謝!呵呵,這也沒有什麼好恭喜的!只是能夠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罷了!”

吳蒙成怔了一下,原來王金娜把在幹校裡這麼些年一直當成了非正常人的生活,其實想一想,對於王金娜來說,這也是很正常的態度,如今四人幫已經倒臺了,如果再換成原來,就單單憑着她的這一句話,吳蒙成就可以對她進行批判。

“我來替你拿些東西吧!”吳蒙成看到王金娜雙手佔着,主動的提出來並且伸手去接她手裡的東西。

王金娜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裡的一個包交給了他,同時也客氣地道:“謝謝!”

“呵呵,王醫生,你別這麼客氣!這些天這裡面的人都走光了,你是最後一個,等你走了,我也要走了!”吳蒙成說着,還有些戀戀不捨的樣子。

王金娜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這一場運動害了一些人,同時也造就了一些人,好在那個紅太陽已經落下去了,中央已經開始撥亂反正了,讓那些受盡委屈的人獲得徹底的平反,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一邊走着,吳蒙成就好像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問道:“對了,老劉怎麼沒有來送你呢?”

王金娜轉頭看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劉興華,在這些領導們的眼裡面,早就已經把她和劉興華當成了一對的頑固份子,要不是因爲有羣衆的反對,說不定幾年前她和劉興華就被這些人給整死了。

“他在早幾天前就離開了這裡!”王金娜還是如實地告訴着吳蒙成。

“哦?”吳蒙成一愣,連忙問道:“他也回武漢了嗎?”

王金娜笑了笑,卻是搖着頭道:“不!他去了北京!前幾天北京專門有人過來接他走的!”

“哦?”吳蒙成更是驚訝了,又追問着道:“他去北京了?他去北京做什麼?”

王金娜還是搖着頭,道:“具體做什麼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中央要開什麼會吧!”

吳蒙成馬上明白了什麼來,猜測地道:“呵呵,看來劉省長也要官復原職了!這一次,他一定會重新得到重用的!”剛纔他還叫劉興華作老劉,一轉眼間便馬上改了稱呼,變成了劉省長。

“也許吧!”王金娜隨口敷衍着。

吳蒙成的眼睛卻是一亮,接着對王金娜十分歉疚地道:“王醫生,這叫我怎麼說呢?呵呵,這麼幾年我們也接觸了很久,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同志,其實吧……”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有些難堪,但還是道:“其實我一直想跟你道個歉,希望你能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怨恨我!”

王金娜怔了一下,她停下了腳步來,轉頭看着這個頭上也現出白髮的老同志,可以看出來吳蒙成在說這話的時候,並非是違心的,當下,她笑了一下,想到了中國的那句成語:以德報怨,的確,仇恨多了並不是什麼好事情,只能增加自己的衰老。當下,她搖了一下頭,對着吳蒙成道:“算了老吳,不要再這麼說了!呵呵,大家都是被四人幫害的!”

聽到了王金娜這麼一說,吳蒙成的心下里覺得踏實了許多,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地懇求着:“王醫生,這幾年我是對不起你和劉省長,四人幫倒臺之後,我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這一次軍區恢復你的職務和待遇我也沒有作一點兒的阻攔,而且還把你檔案裡那些不好的東西都撤了出來!呵呵,我知道王醫生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當年你能夠救害你的人就說明了一切!只是我覺得自己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也包括劉省長。這一次劉省長肯定是要官復原職了,您跟劉省長的關係那麼好,我不敢求劉省長重用我,只求到時候您在能夠幫我在他的面前說說好話,讓他不要記恨我就行了!”

王金娜這才明白過來,這個吳書記拐彎抹角地跟自己說了這麼一大篇的話,原來他是怕劉興華一旦上臺之後會爲難於他,不過想一想,以他在五七幹校的這幾年的工作,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的人呢,也就難怪他會這般得誠惶誠恐了,這也正應了那一句老話:不作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作了虧心事,早晚鬼找你!

“呵呵,放心吧,老劉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王金娜只能如此得勸慰着這位吳書記,同時又告訴着他:“不過,我跟劉興華也只是朋友而已,回頭有什麼事你最好自己去找他說去!”

“哦?不是吧?”吳蒙成顯然不相信王金娜的話,衝口而出地對着她道:“大家不是說你們兩個人已經結婚了嗎?”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王金娜的臉不由得通紅了起來,十分不快地問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吳蒙成也看出了王金娜的不快,連忙道:“我也是聽別人的說的,很多人都知道!”

“在這裡我再跟你說一下!”王金娜十分鄭重地告訴着這位吳書記:“我跟劉興華之間就是朋友關係,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真得不明白,爲什麼你們都會這麼想?難道女人和男人之間,除了夫妻關係之外,就不能成爲朋友嗎?”

吳蒙成一臉得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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