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從狗剩兒家出來朝荊志義家走,荊志義的家裡,荊繼富和荊志義倆人兒也才散。
荊志義看着白果出了院子,就來到了他爹荊繼富的屋子。荊繼富正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眯縫着眼睛,在那兒正琢磨着事兒哪!
荊繼富把這一大天發生的事兒前前後後地琢磨了一陣子,覺得啥地兒似乎有點兒不太合牙。那白果的老丈人家,啊,也就是白果的家啦!那要是沒發生啥事兒,那他老丈人家的鄰居會急三火四地跑那麼遠的道兒來找他?這是一。再有,他那老丈人家就是辦事再兩路,那也不會聽到個啥信兒,就一大家子人舉家進關哪!況且,白果的丈母孃生孩子才三四個月,白果的媳婦生孩子還不到十天!這咋可能呢?最開始,聽小武兒說,有一隊日本關東軍巡邏隊的大兵從咱荊家溝這街上走過去,可有好幾個大兵渾身都是血哪!這關東軍巡邏隊大兵,天天沿着這條道兒走一個來回兒,那也是要經過茨溝的,這些大兵身上的血會不會跟白果的老丈人家有啥牽扯呀?這樣想起來,荊繼富就覺得渾身有些個燥熱。荊繼富想,要說白果,還真就不象有啥事兒,雖然一大天下來好象瘦了不少,但在外跑了一大天,不累瘦了纔怪呢!至於臉上有那麼一條黑道子,那倒算不上啥事兒,說不定在哪兒就蹭上了鍋灰啥的,這都是沒準兒的事兒!
正這樣想着,荊志義進屋來了。荊繼富看見荊志義進了屋,並沒有說話,而是有些個疑惑地看着自個兒的兒子。
“爹,你說,這白大哥不會真就有啥事兒吧?”
荊繼富點頭,並不看着自個兒的兒子,而還是若有所思地朝面前毫無目標的看着啥。
“這白大哥要是真有啥事兒,那可咋整?”
“那能咋整?該咋整咋整!到哪河脫哪鞋!你沒看,這個時候,話已經說到那份兒上了,那也不好再問了。嘖,這個事兒,經過這麼一段兒,咱覺着,這個白果真也不象啥壞人!但人這個東西,誰能保證誰是咋個回事兒呀!剛纔爹坐這兒想了半天了,這白果以前是個啥人咱不管,咱也管不了,只要他現在不禍禍人那就行了!但話是這麼說,咱也得多個心眼兒,你跟你那些個兄弟都說一聲,提防着點兒,一旦有啥事兒,立馬互相通個氣,這個時候得小心,大意不得!你現在就去!眼下,這哪兒也不太平,可得小心嘍!”說到這兒,荊繼富又特意壓低了聲音說道,“讓他們幾個晚上把槍就放在身邊兒,白天槍不離身!”
“妥!爹!”荊志義答應一聲就要出去,可又折回身來。“爹,剛纔,白大哥跟咱說,他到狗剩子家去一趟,說狗剩子早上跟他說好了的,不去不好!”
“誒?有這事兒?狗剩子找他有啥事兒?”
荊志義搖頭。
“白大哥說,他也不知道狗剩子找他有啥事兒,說是早上定下的。”
“噢,爹知道了!你快去吧!”
荊志義前腳出了院子,後腳兒,白果就回來了。
白果進了院子,朝上房看了看,看到上房的燈還點着,心想,這老東家咋還沒睡哪!就徑自進了東廂房,點上了燈,在水缸裡舀了瓢水,喝了兩口水,又倒在臉盆裡洗了把臉,也許是這一天太累了,倒在炕上一下子就睡了過去。
白果睡着睡着,就覺得自個兒站起身來,披上衣服走了出去,走進了自個兒家的院子,到了自個兒家的房子門前。家裡燈光明亮,老丈人和丈母孃一看白果回來了,就笑和和兒地跟他說話。白果進了他和媳婦兒鳳芝的屋子,鳳芝正抱着兒子,臉兒貼着臉兒笑盈盈地看着他。白果高興,這才幾天哪,這小子脖兒都能挺住了!真硬實!他高興地走過去要抱這孃兒倆,卻沒有抱着,再抱,還是沒有抱着,他高興地笑,媳婦兒也笑,兒子也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時,鳳芝就抱着兒子搶上前來,一把攬住了他的頭,不停地搖!還笑着大聲喊,白果!白果!
白果醒過來了,淚水溼透了枕頭!
“白大哥,白大哥!”
是荊繼富和荊志義一左一右正坐在白果頭上的炕沿兒上!
白果淚眼迷濛,一看是荊繼富和荊志義爺倆兒,趕忙起身,有點不得勁兒地說道:
“唉呀!睡魘着了!”
荊志義趕緊說道:
“白大哥,你不用起來了,這也跑了一大天了!咱爹不放心,特意讓咱陪他過來看看你。白大哥,你家裡真地沒啥事呀?有事兒你可不要憋着,你既然到了咱們家,咱可就是一家人了,千萬不要外道!”
白果坐在炕上,披着棉襖,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一連聲地說道:
“沒事兒沒事兒!真沒事兒!老東家少東家,你們就放心吧!”這麼長時間了,白果還是習慣稱呼荊繼富和荊志義老東家少東家。
荊繼富和荊志義爺倆兒相互對視了一眼,荊繼富說道:
“大侄兒,眼下,這日本人當道,幹啥事兒可得小心着點兒!咱就是再有能耐,好鐵能打幾根釘!有啥事兒說一聲,咱們是一家人,也好互相照應着點兒!啊!”
“嗯!咱記下了!老東家你快請回吧,這天兒挺涼的,可別受了涼!”
“行,那咱們就回去了,你也好好地睡一覺兒!”
他們這院兒裡熄了燈,可在這荊家溝的東街還有一家兒人家沒有熄燈,誰家?狗剩兒家!
狗剩兒送走了白果,回到屋子裡並沒有睡覺,他還在心裡琢磨着這一應的事兒。剛纔看到白果來到了他家,他還真就有些個意外!頭晌兒,茨溝白果那老丈人家的鄰居急三火四地來找白果的時候,他也在荊家溝那堆子人當中哪!那茨溝人說的話,他可是聽到了,荊家溝那幫子人說的話,他也是聽到了,而且,那幫子日本巡邏隊大兵就是在他們這幫子人面前走過去的,他也都是看見了,那幫子日本巡邏隊大兵有好幾個身上可全是血哪!這白果簡直飛一樣地從他們那幫子人身邊兒一掠而過,那啥人也都是看見了的!這姓白的小子家真就沒事兒?他覺得這事兒不會這麼簡單。
剛纔,白果沒來他家之前,他的心裡是早就準備好了的。白果答應了還好,要是不答應,他可是有都是法子讓這個姓白的小子放老實嘍!那過去的事兒就是說給誰聽,那也是夠嚇人的,更別說荊繼富和荊志義爺那倆兒了!那可是當事人!眼下,狗剩兒覺着,他現在肩上的擔子有些個重了起來,原來只想知道,荊繼富家的煙囪裡面的貓膩兒,現在不同了,還得弄明白,白果這一大天回茨溝幹了些個啥?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這一大天,白果真就會啥也沒幹!在這麼一大天裡,姓白的這小子要是乾點兒啥,尤其是在日本人身上乾點兒啥,那事兒可就好辦了!眼下,還有啥事兒比禍禍日本人事兒大?沒有!任啥也沒有!
狗剩兒正這樣在自個兒的家裡琢磨着哪!就聽見汽車的馬達聲和屁驢子,啊,就是摩托車的馬達聲轟轟隆隆地從不遠處傳過來,越來越近,接着就有的從那街上開了過去,震得整個荊家溝都直抖!狗剩兒嚇得趕緊起身,一口吹熄了燈,悄悄地下地,把後門打開一道兒縫兒,向荊家溝的街上看過去。只見曰本關東軍的軍用卡車一輛一輛地從街上碾過,車上站滿了手持着長槍的日本關東軍大兵!那些個大兵戴着的鋼盔就是在這漆黑的夜裡也是一閃一閃的!狗剩兒憑着他多年經歷過的事兒斷定,這是出了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