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兒的時候,一個乾瘦的老頭兒出了覃莊城門,上了由覃莊奔荊家溝方向的那條砂石路。
日本關東軍覃縣荊家溝東山工程是由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機關長王儒少將提議,經由日本關東軍軍部審覈批准實施的一項絕密工程,被列入王儒少將擬定的日本關東軍開山計劃,工程地址由王儒少將親自勘查選定。
初,王儒少將曾將工程地點選於東甸山區,後移至現址。在荊家溝東山選址之時,曾發生過一件事。王儒少將和他手下的那個武士,也就是隨侍在他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的那個少佐啦!還有兩個軍事工程師正在東山上晃悠的時候,被一個孩子偶然撞見。那個少佐追趕那孩子的時候,也不知被個啥人擊倒在了山坡上,孩子被那人救走。當時,由於擔心整出的動靜兒太大,並沒有追查,那將少佐擊倒的人是個啥人。想來,那人也是一個不簡單的人啦!應該說,那不會是個尋常百姓!
王儒少將認爲,工程開工以來,發生在覃莊至荊家溝一線的事兒那也老了去了!這些個事兒都與兩個人有關!一個人是奉天省警察廳特務科科長荊志國,再一個人可就是那個在東山上救走那個孩子的人。要說這些個事兒都是這兩個人乾的嗎?那倒不是。王儒少將推斷,應該是一夥子人!但這兩個人是首犯!眼下,大日本關東軍覃縣荊家溝東山工程--戰略物資儲備基地啓用在即,這對那夥子人來說,肯定就是一個契機啦!但這個事兒說起來,那對他們是契機,對誰不是契機?對我們來說,同樣也是契機,那就看誰能抓得住啦!
王儒少將認爲,在滿洲國覃縣境內存在着一股子反滿抗日力量,這是不用說的啦!日本關東軍覃縣荊家溝東山工程的竣工啓用爲從根子上解決覃縣境內存在着的這股子反滿抗日力量創造了良機--良好的契機!
王儒少將出身忍者世家,現爲日本關東軍高層諜報官。要說,大日本關東軍中有沒有吃乾飯的?這個事兒不好說。但要說王儒少將是個吃乾飯的人,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話!王儒少將自身是個忍者,現又爲在役軍人,善於團伙作戰,也善於單打獨鬥!
王儒少將是個中國通,他知道中國有句成語,叫作遊刃有餘。說,中國古時候有個廚子,善殺牛,那殺牛的刀用了十好幾年,還是幾十年,反正就是時間非常長了吧!不鈍!鋒利無比!王儒少將並不是要做那把用了多少年也不鈍的殺牛刀,而是要做那殺牛的廚子!
他要遊刃有餘!
他認爲,大日本關東軍的將士都是英雄!當然這是就整體而論!尤其是他們特務機關的那些個人!既能團伙作案--作戰,又能獨立作戰,單打獨鬥!他的兩個妹妹更是首屈一指!但人世上的事兒複雜多變,覃縣境內發生的事兒充分說明了這麼個情況!王儒少將覺得,自個兒的兩個妹妹費了不少的勁,吃了不少的苦,可成效並不明顯!到了這麼個時候,自個兒有必要得親自比劃比劃了!這半年多來,可把他窩囊得夠戧!他身上的那個啥歇斯底里症狀也表現了多少回啦!這個事兒要是放在別的啥人身上,那就是不瘋也差不到哪兒去啦!但表現在他身上,真真兒就沒咋的!
要說,王儒少將對自個兒的要求那也太高了!那,啥人能任啥都行哪!那咋不行?真真兒就有那樣的人!五項全能!就咱!大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機關長,少將,就覃縣這點兒破事兒!咱就不信整不明白了!這些個,按照中國東北話說,是這麼個意思!
王儒少將把自個兒捯飭了一番,整成了一箇中國東北,滿洲國這旮噠的鄉下人模樣。讓人看上去,家裡有些個錢,但還不是太有錢的那麼一種半大財主的樣子。把殺人用的刀和槍都在身上掖好藏好,一個人,悄悄地就出了那日本關東軍駐覃縣守備隊的駐地了!
出駐地,不能讓人知道!那要是讓人知道了,那啥板本大佐就得知道,板本大佐一知道,就得又是派車又是派人弄景兒的,麻煩!那也不是悄悄的了!
王儒少將翻駐地圍牆而出!
王儒少將身上帶着的那把刀,值得一說!那把刀可是個寶物,嚴格說並不是刀,而是一把短匕!匕鞘爲純金打造!跟王娟秀少佐身上帶着的那把短匕一模一樣!這可是他們家族的先祖傳下來的。王儒少將的父親在臨終時把這兩把金鞘短匕交到了他手上,他把這兩把短匕帶到了關東州。那一年那一天,王娟秀少佐十九歲生日,啊!王娟秀少佐那時還不是少佐。王儒少將把兩把短匕其中的一把送給了王娟秀。
要說這個事兒是不是處理得不夠妥當哪?兩個妹妹,給了這個沒給那個,那是不是有失公允哪?王儒少將可不這麼想!首先,短匕只有兩把,一模一樣,並不是啥飛鏢之類,自個兒身上有一把足矣!再者說,王儒少將那可是個心思難以琢磨的人!他做出的事兒,有時任啥人也琢磨不透!王儒少將是想通過這麼個事兒激發兩個妹妹爲大日本帝國,爲家族榮耀而奮鬥的鬥志!
王儒少將身上的這把短匕遲早是要給到王娟娥少佐手上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王儒少將出了城門,就奔東干下去了!
下雪了!這雪下得那叫一個大!鋪天蓋地!王儒少將非但不覺得不順溜,倒覺得非常暢快!王儒少將這是要去哪?王儒少將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總的方向是荊家溝!
王儒少將身爲大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機關長,少將軍銜。就這麼一個人,在這滿洲國覃縣的地面兒上,在夜裡,冒着鋪天蓋地的漫天大雪,就自個兒一個人?就一個人!
大雪把任啥都覆蓋住了!平素裡,冬日裡的荒蕪一片,灰突突的一片,這會兒都變成了白白的一片!但這白,並不是那種亮亮的白,而是那種灰濛濛的白,暗淡的白。走啊走,啥蔡家牌樓,啥--啥茨溝,走了這麼一路,真真兒就是人影兒不見!
要說在這麼個時候,王儒少將就一點兒擔心也沒有麼?那要是真真兒就在道兒上遇到了啥人啥事兒,他一個大日本關東軍的將軍--值麼?
王儒少將才不怕哪!王儒少將發自內心地希望能遇到點兒啥人啥事兒!
王儒少將到了茨溝了。
王儒少將知道,這個茨溝就是荊志國的那個叔伯哥哥家用着的那個長工--撈忙的,那個叫做白果的家所在的屯子啦!他還知道,屯子最東邊兒的道兒南的那座孤伶伶的院子就是那白果的家啦!那座院子裡此時空無一人,家裡人都出了遠門兒啦!
王儒少將並沒有就到那白果家的院子裡去瞧一瞧看一看!王儒少將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出了茨溝再向東,可就是那片桑樹林啦!一忽兒,王儒少將曾有過那麼一種感覺,覺得這桑樹林有點兒意思!這時的那些個桑樹的枝枝椏椏,已經就落滿了雪花!那雪花有聲無聲兒的從天空中落下來,落到了桑樹的枝枝椏椏上。有的在上面的枝椏上掛了一下子,沒有掛住,落到下面的枝椏上,掛住了!有的卻始終沒能掛住,還是落到了地面上!王儒少將想,如果把這時的這桑樹林比作一幅畫的話,色調雖說有些個暗淡,卻並不失爲一種美!王儒少將想到了一個詞兒--優雅。
王儒少將想,落地纔是萬物的歸宿!
王儒少將,一個大日本關東軍高層諜報官,一個將軍,在這樣一個沉沉暗夜,竟然會有如此詩人的情愫,哲人的思辨!
王儒少將摸了摸自個兒腰上掖着的槍!那擦得鋥亮的王-八盒子!
王儒少將在桑樹林子裡徜徉了一回,接着,也不知爲啥,他擡腳向南走了下去,到了茨溝屯子東南的那片槐樹林。
那片槐樹林應該是片古林啦!有的槐樹已經枯死,有的還是樹幹細細的幼樹。不管是老樹還是幼樹,在這漆黑的夜裡,在這大雪下落的夜色之中,都是那樣毫無生機。單看這時的情景,沒有人會想到,不久的春天裡,這裡會枝條繁茂,滿樹槐花,香飄十里!
王儒少將在槐樹林中發現了一塊沒有長草的平地,也有那麼兩丈方圓。王儒少將明白,這,應該是個場子!練功的人,習武的人長時期地在這地兒閃轉騰挪,足以讓那地兒變得生硬,寸草不生!
王儒少將站在那平地邊緣,回身朝西北向的茨溝屯子望過去,他再一次看到了茨溝屯子最東邊兒的那座孤伶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