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山上下來的是日本關東軍駐覃縣守備大隊下屬的那個中隊的大兵。那個中隊長一想,那荊家溝北山就響了一槍,也不知是咋個回事兒,人去多了也沒有用,先去那麼十個八個的,搜搜!看看是咋個回事兒,完了再說!一個分隊,十幾號人,一輛大卡車!也就是十幾號人拄着長槍,站在一輛卡車上,轟轟隆隆地就出發了。
負責爲荊家溝東山日本關東軍秘密工程警戒的駐覃縣守備大隊那個中隊的人一聽到荊家溝的北山上響了槍,立馬就報到了他們那個守備中隊的隊長那兒。報告的大兵也只是聽到那北山的方向響了槍,具體位置不甚明瞭。那中隊長也兩天沒正經睡覺了,正睡得迷迷糊糊,人喊起來,腦袋還沒完全清醒,但也還是意識到,這是又有了啥事兒了。一琢磨,北山也沒有咱們的部隊呀,也沒有咱們的工程啥的,那兒響槍是咋個回事兒?有點兒沒想明白!這可是軍情!延誤不得!想明白沒想明白,那也得趕緊處置,要不然,將來一旦有人責問,不好交待!
一個分隊的日本大兵乘着一輛卡車轟轟隆隆地就從東山上下來了。按說,是北山響了槍,那倒是上北山哪!可這夥子日本大兵卻把車開到了荊家溝的中街,把車就停在了荊家溝的中街。車上的日本大兵下車,端着槍,一個緊跟一個,順着荊家溝的民居院落過道兒魚貫向北山進發!
剛好,那大卡車就停在了離荊志義家還不到十丈遠的地兒。
荊繼富家的院子裡,一幫子人還沒動窩兒哪,人家日本人可就到了!荊志義悄聲罵了一句:
“真他媽夠快的!”
衆人琢磨,這要真就是狗剩兒出了事兒,說點兒不好聽的,死活都不能落到日本人手裡。深更半夜地上北山,活着說不清,死了也說不清。但現在,就是想上山把不管是死還是活着的狗剩兒弄回來,那也是一個難!
那一夥子日本大兵到了北山,就一下子散開來,隔個一兩丈遠就是一個大兵,橫着向前推!天兒實在不好,整個北山漆黑一片!那夥子日本大兵那也是受過訓練的,知道搜索得是咋個搜法兒!搜了一六十三招兒,啥也沒搜着!
說來也是怪事!
這夥子日本大兵前面搜了過去,後面,荊志義和白果就上去了!他們悄悄地,遠遠地,跟在那些個日本大兵的身後。這會兒,眼睛可就有點兒不夠用了!既要看着前面的那些個日本大兵,還得周圍不停地踅摸,得找那狗剩兒!走着走着,白果就覺得周圍的空氣有些個不對味兒,有點兒血腥氣,他立時拽了荊志義一把,把手伸到臉前擺了擺,示意荊志義不要出聲。荊志義一看,知道白果是發現了啥,倆人兒就立馬在原地蹲了下來,眼睛還在四下裡踅摸。幾乎同時,倆人兒都看見了,就在他們左下方一處凹下去的亂草叢中,朦朦朧朧地露出了一個人的半截身子!說點兒實在話,這時的荊志義,頭髮根兒都乍開了,頭皮直髮麻!好在還有個白果在身邊!兩個人摸到近前,俯身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狗剩兒!
前面那麼些個日本關東軍的大兵,硬是沒看到這個狗剩兒,倒是後邊兒的這倆人兒發現了!你說奇也不奇!事後,有人說,狗剩兒這名字雖說是個小名兒,但也沒白起!只是這狗剩兒命短,剩下的只是一個屍首了!
倆人伸手一摸,狗剩兒早就沒了氣兒了,但屍首還沒涼透哪!趁着那夥子日本大兵還沒磨回來,趕緊往回整吧!荊志義把狗剩兒的膀子往上一拎,一下子就把狗剩兒背了起來!白果說道:
“少東家!少東家!還是讓咱來吧!”
荊志義也不言語,擡腿就走!
此時的荊志義,心裡恨得是眼淚都有點兒要下來了!他有點兒恨這個狗剩兒,也有點兒恨自個兒!你說你個狗剩子,黑燈瞎火地不在自個兒家裡睡覺,扯那些個王八犢子,到了把自個兒的命扯沒了!到了這時,連叫誰殺的都不知道!嘖!這個事兒也是怨咱,咱要是不攆他,他也不能往這北山上跑,他要不往這北山上跑,他也不會在這兒送命!嗐!啥也別說了!
兩個人把狗剩兒的屍首背到了荊志義家的後院兒,放在了後院門的一側,白果守着那狗剩兒的屍體,荊志義回屋裡去跟等在屋子裡的那幫子人說事兒。聽得荊志義一說,屋子裡的人個個是一臉的驚異!前些時,柳條溝的人就因爲上山送了命,今兒個,咱荊家溝的人也因爲上山,送--誒?不對呀,狗剩兒上的也不是東山哪,這咋也送了命哪?荊志義說道:
“眼下,這個事兒還真就說不清!那日本人搜山,狗剩子要是讓他們那幫子犢子給殺的,那他們還搜啥山哪?這個事兒還真就是有些個奇怪!”
“奇啥怪?那日本人啥缺德的事兒不幹哪!這邊殺了人,那邊又去裝啥好人,那不是太正常了!咱算看透了,咱這荊家溝算是沒好了!”
啥也別說了,看這狗剩兒的屍體咋辦吧!到了這時,一屋子的人都一齊想到了狗剩兒的老媽!這狗剩兒一家,就他和他老媽,他這一死,他老媽可咋整?這不就等於要老太太的命嘛!
眼下,首要的是狗剩兒的屍體咋整?一會兒天可就要亮了!
這荊家溝死了人而且並非正常死亡,這要是讓東山上的日本人知道了,那幫子犢子再來一查,事兒可就麻煩了!可死了人,那也不能說沒死呀!想到這一層,真就把荊志義家這一屋子的人恨得是個個牙根兒癢癢!咱這中國人讓人家小日本子給欺負成啥樣了!連死了人都不敢說,咱這還是個人嘛! 到得這時,再說這些個又有何用!衆人一籌莫展之際,荊志義說道:
“咱去讓白大哥回屋,大夥兒一塊兒商量商量!"
小武兒一聽,立馬就站起身。
“大哥你坐着,咱去!”說着就出了門。
說話的功失,白果就進了屋。聽得一夥子人的議論,白果說道:
“眼下這麼個情勢,還真就不能說荊家溝死了人了!狗剩子死了,咱就當他沒死!只有這樣,咱荊家溝才能免去麻煩。但咱要說狗剩子沒死,那他老媽問起,咱得咋說呀?人哪?人在哪兒?這個事兒,咱想,狗剩子不一直嚷嚷要加入咱保安隊嗎?咱就讓他加入咱保安隊!跟他老媽就這麼說!說這幾天咱保安隊派他受訓去了!先把眼前這一關糊弄過去,回頭咱再一起想法子。這可不是咱故意騙狗剩子的老媽!要不咋整?這天兒就要亮了!”
衆人一聽,眨眨眼。還別說,這個主意倒還說得過去,做起來也簡單一些個!要不,還真就沒有啥更好的法子!就這麼着!
主意已定,那就得趕緊行動了,要不可就來不及了!先找個隱蔽點兒的荒地兒把狗剩兒葬了,要不留痕跡!衆人商定,荊志義是荊家溝保安隊隊長,去狗剩兒家同狗剩兒老媽說事的活兒就得交給他了。
荊繼富瞅了瞅荊志義,叮囑道:
“志義,你到狗剩子家去,帶點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