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速哈爾察只有這樣一個感覺，握着刀柄的手，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這手廢了。
速哈爾察長年在北地活動，自然知道這樣的後果，若斬斷的及時，胳膊還能保住，若不及時，人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但是不能動。
聽着耳邊滑雪板與雪地摩擦，發出的嗤嗤聲音，速哈爾察壓抑了一下心中的念頭，繼續保持不動。
若是自己一動，這一部潛伏的衛軍就會被發現，自己的胳膊跟手能不能保住不提，這一部衛軍肯定是保不住的。
必須要忍住。
速哈爾察壓抑着寒冷蝕骨的痛感，一動也不動。
一息
十息
速哈爾察感覺度日如年，一個呼吸的時間，彷彿比過去跟鄭開將軍吃酒半個晚上的時間都要長。
忍着
不能動
速哈爾察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反正過去了很久，很久。
也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王爺，您沒事兒吧？”
速哈爾察感覺自己被從雪地裡拽了出來，但是感覺手硬腳硬，四肢五官，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也速的聲音，彷彿是從天外傳來一樣。
速哈爾察嘗試着問了。
“雪蠻走了？”
速哈爾察感覺自己的聲音就彷彿被敲碎的厚冰發出的沉悶聲音。
“走了”
也速跟一羣親兵圍着速哈爾察，臉上滿是緊張：
“王爺，您感覺怎麼樣？”
與此同時，幾個老於世故的親兵已經動起手來，用雪擦洗速哈爾察的胳膊和手，並不斷度入內息，打通已經凍僵的血管。
速哈爾察掙扎了一下，手腳卻都沒有動靜，彷彿不是自己的一樣。
完蛋了。
速哈爾察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徹底失去了知覺。
當速哈爾察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躺在牀榻上了。
上面是淺紫色的帷帳，燈光透過牀頭的帷帳射了過來，暖暖的。
回來了。
鄭開心中一暖，也速辦事還算靠譜，看着自己昏迷，就把自己給送回來了。
不行，雪蠻大舉進攻，我不能睡，要協助諸位大人守城，還要跟都護府溝通，如何進行下一步的戰略，是否要向南境求援。
這樣想着，速哈爾察掙扎了一下，想要坐起來。
身體一晃，剛剛支起一點點的身體就重新倒下了。
我的胳膊！
速哈爾察心中驚呼一聲，我左臂怎麼就沒了。
左臂空牢牢的，齊根斷了，裹着厚厚的紗布。
完了！
以往的抱負、心中的戰意、對北地的擔憂，都隨着這一下，煙消雲散了。
“王爺”
“王爺您怎麼了？”
王府跟丫鬟們慌亂的聲音響起。
速哈爾察直勾勾的看着帷帳頂，一言不發。
我的胳膊沒了。
心中只有這樣一個念頭迴盪。
……
蘇路收到消息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北地王胳膊被凍壞，北境都護府不敢怠慢，連夜派輕騎南下，送信到了漢水城。
漢水城都督親自監督，看着送信的親兵統領上了鐵輪車，趕往燕京。
北地王親兵也速進了皇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在宮門落鎖之前，也速被剛剛自北地歸來的禁衛接入了宮中。
高大寶跟也速也算熟識，聽到也速的消息，差點兒背過氣去。
北地王，漢國一統南北之後，王爺親自冊封的一位王爺。竟然被蠻族逼迫，被凍壞了胳膊。
高大寶不敢怠慢，帶着也速直接進了後宮，見到了蘇路。
蘇路正在看佈防圖，研究各處衛府的調整與變動，看到也速，微微一愕。
“你不在你家王爺身邊侍候，怎麼想着到我這兒來了。”
蘇路繼續看佈防圖，隨口問着也速。
也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嚎啕大哭起來了。
“王爺，您要給我家王爺做主啊。”
也速一個大男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身體顫抖。
蘇路臉色微變，丟下筆，站了起來，問着說了：
“說說，具體情況如何？”
依着蘇路所想，速哈爾察這小子跟着鄭開鎮守北地幾年，膽子大了不少，每每出兵與異域蠻族戰，這次估計是被打敗，欺負慘了，過來求兵來了。
也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胡鬧”
蘇路一腳把桌子踢倒，臉色黑如鍋底。
“速哈爾察是我漢國王爺，竟然被雪蠻迫的，伏在雪地裡不敢動，被雪生生凍壞了一臂。”
“你也速是幹什麼吃的，你北地王府的親兵是幹什麼吃的，你北境都護府的大都督是幹什麼吃的！”
“北地王鎮守北地，是朝廷安在北地的定海神針，不是讓你們衝鋒陷陣的。”
蘇路臉色難看，在殿內來回走動，冷聲問着：
“北地王現在如何了？斷了胳膊，可保住命了？”
也速不敢擡頭，生與死嘶啞：
“末將來時，王爺的傷已經安穩了，夏太醫妙手無雙，已經保住王爺的命了，但是夏太醫說，因爲凍的時間太長，王爺身體各處都有損傷，一年半載怕是養不好了。”
蘇路聞言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在椅子上坐下，沉聲問着說了：
“可知這雪蠻是什麼情況？怎麼會突然南下，是不是已經探的你們的虛實，你北地王府內，是不是有異族的細作？”
也速聞言趴在地上好半天沒動，最後斟酌了半天，才忐忑的說着：
“應當是沒有細作的，府內侍衛，大半都是部族人出身，大半受過王爺大恩，也跟王爺共患難過，應當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蘇路差點兒給也速一腳。
“你是王府侍衛統領，甄選侍衛要與定驤衛配合，你是不是利用職權，阻撓定驤衛辦事了？”
“糊塗啊，這次北地王重傷，怕是已經在北境傳開了，蠻族恐怕已經大舉入境了。”
也速張口結舌，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在王府甄選侍衛的事兒上，他是收了不少禮，也曾藉故阻撓過定驤衛的動作，但誰沒收過禮，這事兒上選出來的人，也都沒出過差池啊。
蘇路吩咐着說了：
“傳我的令，命楊毅卸任宣府雕陰兩地定驤衛都尉，甄選精幹人手，北上，接掌北境都護府境內所有定驤衛職事。”
“原有定驤衛衛士，接到軍令後，立即啓程南下，回燕京，接受甄選。”
“我不管他平齊用什麼法子，一月之內，我要肅清北境都護府境內所有細作與蠻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