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婦人帶回去的簡空,卻並沒有得到太長久的收留,老婦人很善良,看她髒兮兮的,帶她到浴室讓她洗澡,給她換上了自己女兒的衣服,然後見她身上有傷還幫她處理了一下,需要包紮的地方包紮了起來,又給她做了一頓飯。
可是精神再次出現問題的簡空卻連吃飯都不會了,也不是不會,是根本不想吃。
老婦人喊她吃飯的時候,她聽見了,心裡的想法是,爲什麼要吃飯,她這樣的人吃了也不過是浪費糧食。
於是老婦人又一勺一勺餵給她吃,還給她整理了牀鋪讓她睡覺。
睡覺的時候,她也難受,像是身上很多地方都很痛,痛到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也必須等眼淚流盡了,她才能稍微睡上片刻。
而休息的不好,又導致她任何時候都覺得自己很累,極度的累,累得一動不想動。
儘管如此,簡空在老婦人家住了一個多星期,一直都獲得了很好的照顧,老婦人沒有嫌棄她什麼也不會,還和她講了很多自己女兒的故事,說自己很想念女兒,也直到老婦人的女兒真的回來了,看見簡空,不太歡迎,終於把她趕了出去。
即使這樣,老婦人只能聽女兒的不再管她一個來路不明的外人,也還是悄悄塞給了她一些零錢和吃的。
這般樸實的善意,簡空卻是連一句謝謝都沒有開過口,她感激嗎,肯定有感激,卻像是完全失去了交流的能力,沒有一點點的慾望發出聲音。
她無法思考任何問題,沒有辦法表達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就在老婦人家樓下的牆角處,她又待了三天,白天她會去附近的一個公園,那裡有公共廁所,有水,晚上她就回到那個角落,蜷在牆角邊靠着牆休息。
而這樣的舉動也惹惱了老婦人的女兒,被認爲簡空是故意賴上了她的媽媽,然後報了警。
警察到來的時候見簡空不像當地人,要她出示身份證明,或許是因爲深夜出警,警察沒有太多耐心,問了幾句得不到回答,語氣也開始不耐煩。
而簡空的眼睛卻被警察腰間的配槍吸引,腦海裡有個聲音告訴她,把它搶過來,對準自己腦袋扣下去,就可以結束了。
不會痛,不會哭,不會再覺得累了。
不是沒有地方可以去麼,那就把它搶過來對準自己的腦袋扣下,哪裡都不用去了。
那個聲音在慫恿她尋死。
而她也真的這樣做了,突然就伸手解開了那警察槍套上的鎖釦,把槍握在了自己手裡……動作快如閃電,像是瞬間恢復清醒了一般。
警察顯然沒想到這看着呆愣又虛弱的女孩竟然敢搶槍,還這般敏捷,“你要做什麼,快把槍還給我!”他震驚的指着簡空大聲喊。
被警察的咆哮愣了一愣,簡空低下頭木訥地看着自己手裡的槍,如同突然又忘了自己剛剛爲什麼要搶這把槍。
“快還給我!這附近可是有攝像頭的,你這樣做我完全可以逮捕你!”警察接着又喊道。
而聽到他說攝像頭,簡空順着四處張望了一下,又呆看了那警察幾秒鐘,然後舉起那槍,像是根本就沒有瞄準便連開了兩槍,將她能看到的兩處攝像頭都直接射毀。
砰、砰兩聲,警察已經完全被她的舉動嚇傻了,這種神乎其神的槍法,他到底碰見了個什麼人啊,一時僵在原地,還有些顫抖。
而周圍的居民也被突兀的槍聲驚動,不少人尖叫,甚至打開窗戶窺探。
之前照顧簡空的那老婦人聽見家門口傳來的槍聲竟打開門蹣跚地走了出來,不敢置信的看着簡空手裡的槍,神色又驚又恐,“孩子,你……”
“媽媽!”緊接着老婦人的女兒也跑了出來,皺着眉倉惶的將老婦人又拉了回去,把門關緊,“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把陌生人帶到家裡來!多危險啊!”
簡空在外面,能聽到屋子裡女兒對媽媽氣急敗壞的責備。
而那個警察也已將簡空視做了危險分子,一邊高度防備的看着她,一邊用對講機呼叫附近的同事過來援助。
可他還沒來得及向對講機把事情說個明白,就又被簡空嚇得再次僵在原地——她在用槍指着她自己的頭。
“噢!天吶!你快放下!放下槍!”警察有點受不了,覺得這接二連三的畫面過於刺激,趕忙出聲安撫,“冷靜一點,把槍放下……”
卻又看到面前的女孩眼眶裡流出了眼淚,看上去極度可憐無助,是他太兇嚇到她了麼,警察抹了抹額頭的汗,深呼吸努力緩和語氣,“不要衝動,把槍放下……有困難可以說出來,不要衝動好嗎……”
而簡空依然保持着動作,流着淚,覺得自己站在了無邊黑暗裡,可是黑暗裡,她好像又看到了很多人,看到了許慕沉,看到了蘇白,看到了她師父,師父又唸唸有詞的對她重複經書上的一套,說世間萬般皆是虛空,皆是幻影,企圖讓她通曉“空”字,放下執念。
師父…
想起曾經真心愛護教導過她的老人,簡空的眼淚更加洶涌,卻也好像終於恢復了一點點的思考能力,把槍還給了警察,也不再逗留在別人家牆下。
她順着馬路往前走,警察似是發現她的精神有異常,並沒有追着她,反正槍已經重新鎖回槍套裡,寧可自己去絞盡腦汁的寫報告解釋,也不願攤上更多麻煩。
而簡空突然的“清醒”也很短暫,沒多久她就又混沌起來,站在路邊看着車流再一次的失去方向,只能渾渾噩噩的去到她唯一能夠想起來的,前幾天白天都會去的那個公園裡。
而那公園其實很美,夜晚中更添幾分寧靜,四周種植了許多花圃,風中有花香,遠處有一淺淺的湖泊,湖岸上是細細的發着嫩芽的小樹,是帶着生機的美,只是簡空卻感覺不到了,她只是找了個地方坐下,讓自己得以休息。
在兩天後也終於被天十和老葉他們找到。
天十等人時刻都在關注拉斯維加斯各處的動靜,聽說前兩天有人搶奪了警槍並擊毀附近攝像頭,馬上就趕到了事發地,一番調查下,包括找到曾經收留簡空的那個老婦人,給她看了簡空的照片,終於確認開槍的就是簡空。
“空少……”老葉看着面前的人,心頭難忍酸楚,眼眶都不禁溼潤。
曾經那樣恣意綻放,比花圃中任何一朵鮮花都更加鮮豔的女孩,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天十也是有些驚訝,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樣子的簡空,骯髒的,呆滯的。
烏黑的頭髮滿是油膩,臉色蒼白神情木訥,像是被粗暴抽去了所有的靈氣和活力,一副破敗的模樣讓人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她和前段時間在慕安總部,陰戾果斷毫不心慈手軟的那個人聯繫在一起。
“空少…”天十也嘗試着輕聲喚了她一句
虛弱的人卻沒有迴應。
“怎麼辦……”天十遲疑地看向老葉。
“去華國,她的醫生應該還在華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