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在經歷了兩年多的種種磨難後,終於重新恢復了它的尊嚴和地位,襄陽城在十天前正式重新成爲荊州的州治,劉璟任命蘇飛爲江夏太守,結束了江夏郡長達七年的政治中心,開始轉身成爲荊州最大的商貿中心。
入夜,天空下起了細細雨絲,使炎熱的夏夜裡多了幾分涼爽之意,在賈詡的府門前,魏延正揹着手來回踱步。
門房幾次要替他去稟報主人,都被他阻止了,他心中很亂,不知自己該不該來拜訪賈詡。
魏延因爲嚴守下雉縣有功,又升了一級,擔任副校尉之職,這就是一種劉璟的恩威施加,先因罪貶職,再因功升職,並加以重用,終於讓魏延服服帖帖,不敢再象赤壁之時和劉璟討價還價。
魏延此時已知道荊州下一步的戰略將是西征,如何能在西征中得到一席之地,對他而言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他渴望能立功受封,象趙雲那樣被封爲中郎將,甚至能像黃忠那樣升爲裨將軍。
但他現在不敢再直接找劉璟要求參與西征,魏延也學會了婉轉表達自己的心願,他想找一人幫他在劉璟面前說情。
魏延的目光忍不住向賈詡的大門望去,他知道自己該找誰,賈詡是劉璟最爲信任的謀主,如果賈詡肯在劉璟面前推薦他,那麼自己肯定有機會參與西征。
從前魏延有些瞧不起這些文臣謀士,但經歷上次周不疑在下雉縣的謀劃後,魏延已徹底改變了對謀士的偏見,他也漸漸明白了將、帥、謀三者之間的緊密關係。
這時,門房低聲喊道:“魏將軍,老爺的馬車出來了!”
魏延一怔,賈詡要出門嗎?賈府大門開了,一輛馬車從門內駛出,魏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求功慾望,連忙上前向馬車拱手施禮,“卑職參見軍師!”
馬車在魏延身旁停下,車簾拉開,露出賈詡笑眯眯的臉龐,“魏將軍怎麼在這裡?”
魏延有些侷促道:“本想拜訪一下軍師,如果軍師有事,魏延改天再來拜訪吧!”
“很抱歉了,剛剛接到州牧的通知,讓我去官邸商議軍情,對魏將軍失禮了。”
“不敢!是卑職不請自來,改天再來拜訪軍師。”
魏延行一禮要離去,賈詡卻注視他片刻,淡淡一笑,“恭喜魏將軍立功升職!”
魏延明白賈詡是要和自己談一談,他停住腳步,滿臉羞愧道:“這次對江東之戰,魏延終於明白了人臣之道,想想過去的恣意妄爲,魏延深感無地自容。”
賈詡很清楚魏延的心思變化,他微微笑道:“古人常說仁德義禮,這其中有很深的含義,簡單來說,仁是君主之爲,以仁馭下,以仁待民,乃是治國之本;德是平民之爲,心懷善意,民以德共處,這是一國安定之源;義是官將之爲,感念上恩,爲國效力,銳意進取,奮發圖強,這是一國生機之源;而禮則是規矩、是秩序,上下尊卑井然有序,依禮而行,這樣民無亂匪,官無逆臣,天下安靖。”
說到這,賈詡又語重心長對魏延道:“魏將軍是荊州股肱之將,深得州牧器重,在荊州將軍以義著稱,但我覺得光有義還不行,還必須懂禮,懂得上下尊卑,懂得高低有別,懂得君臣之道,只有這樣,魏將軍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才能一步步向上走。”
賈詡見魏延面有所悟,又笑着繼續道:“其實當副校尉不可怕,可怕的是永遠當副校尉,州牧命將軍守柴桑自有其深意,倘若當時魏將軍能守住柴桑,逼迫孫權入荊州內部作戰,在孫權戰敗時,柴桑封口,魏將軍必能活捉孫權,立下不世之功,或許現在就不再是副校尉了。”
一席話讓魏延心中萬分感慨,如果說他之前是知道自己犯錯,但現在賈詡的一番話則是從道理上讓他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使他心中竟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
他從軍至今一直被視爲軍中刺頭,他也從不覺得自己有錯,認爲是上司刁難,使他懷才不遇,而劉璟對他的重用,使他心懷感恩,但他並沒有改變自己的人生觀,依然是我行我素。
直到今天賈詡一番語重心長的勸說,才終於讓魏延知道自己十幾年來屢遭挫折的根源,他這一生只講義,不知禮,處處冒犯上司,以下犯上,甚至和劉璟討價還價。
想到這,魏延不由渾身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充滿感激,他很清楚,如果他再不改掉這個性格缺陷,將來他必將成爲逆臣,死無葬身之地。
他恭恭敬敬在泥水中跪下,俯身向賈詡行一大禮道:“公之一席話,使魏延勝讀十年書,魏延將來若有善終,皆是公今日所賜,公之大恩,魏延銘記於心。”
“將軍不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賈詡連忙請魏延起身,又捋須笑道:“這其實是水到渠已成,我不過是恰逢其時點醒魏將軍罷了,凡事不要去刻意爭取,不爭即是爭,不爲就是有爲,要相信州牧的決策,把魏將軍安排在哪個位子上都有其深意,只要盡力做好本職之事,那麼屬於你的榮耀和尊嚴,就絕不會離你而去。”
魏延默默點頭,他這次是真的明白了,今晚他還想着來巴結賈詡,爭取西征的機會,現在他不再有這個念頭了,就像當初他抱怨劉璟將他安排去柴桑,卻不知半年後就爆發了與江東的大戰,使他錯失良機。
他心中長長嘆息一聲,“魏延懂了!”
.......
劉璟在荊州的府宅依然是從前的劉表州牧官邸,他並沒有什麼忌諱,幾乎所有的建築物都保持原樣,甚至原來蔡夫人居住的小紅樓也沒有拆除,只是暫時無人居住,院門關閉,原樣封存。
這時,賈詡的馬車從東面急速駛來,緩緩停在州牧府門前,一名隨從將賈詡從馬車裡扶出,等候在門口的董允連忙撐傘迎了上來。
賈詡看了看大門兩邊,已經停了好幾輛馬車,便笑道:“我來晚了嗎?”
“大家到了,就在等候軍師。”
賈詡點點頭,跟着董允向府宅東院的外書房走去。
這座外書房也是從前劉表接見重臣的書房,現在成爲劉璟在府中的辦公之處,書房的佈置和從前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牆上多了幾幅字畫,在隔壁房間擺放了幾臺沙盤。
房間裡燈火通明,徐庶、蒯良、蔣琬、廖立、周不疑等謀士幕僚都已經先到了,就在等賈詡到來。
徐庶正和蒯良坐在一旁聊天,蒯良依然擔任江夏書院的院主,由於軍政中心西遷,江夏書院也將遷回襄陽,將改名爲荊州書院,將成爲荊州最大的官辦書院。
蒯良先來襄陽是爲了確定書院的遷移事宜,他今晚來找劉璟,正好遇到了劉璟召開重要的軍政商議,他也被邀請參加了這次商議。
這時董允帶着賈詡走了進來,衆人紛紛起身行禮,賈詡歉然笑道:“我來晚了,讓大家久等!”
他卻沒見劉璟,便問道:“主公還沒到嗎?”
“我在這裡!”
劉璟從外面走了進來,對賈詡笑道:“軍師不是最後一個,我纔是最後到來之人。”
賈詡苦笑道:“主公這樣說,讓賈詡更加慚愧了。”
劉璟笑着擺擺手,“晚上把大家臨時請來,是有重要事情和大家商議,大家請坐吧!”
衆人紛紛坐下,劉璟也回自己位子坐下,這纔對衆人道:“有兩件事情,一是江東之事,其次是巴蜀之事,兩個重要消息同時送來,我們先說江東,江東不穩定,巴蜀戰略就無法施行。”
劉璟取出一封情報,遞給賈詡,讓他和衆人傳閱,並道:“這是從京口送來的緊急情報,江東形勢有些不妙,孫賁在孫氏祠堂召開族會,當面指責孫權的西征失敗,江東元老朱治公開表態支持孫賁的質疑,孫朗則去了會稽,拿到了賀齊的一萬軍隊,會稽太守呂範棄官逃回京口,現在會稽郡已被孫朗掌控,江東眼看即將發生內亂。”
房間裡一片寂靜,這時,徐庶沉吟一下道:“如果江東內亂或者分裂,或許是我們的一次機會,或許我們可以先取江東。”
劉璟搖了搖頭,“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孫賁兄弟孫輔因私通曹操被孫權逼死,我一直認爲真正私通曹操之人是孫賁,他和曹操是親家,這次孫賁在家廟譴責孫權的同時,張遼率八萬軍隊進駐合肥,兵指江東,這絕不是巧合,很明顯,曹操在暗中支持孫賁,如果江東內亂,真正得利不是我們,而是曹操。”
這時蔣琬接口道:“我們是否可以考慮利用馬超來牽制曹操,使他無力干涉江東。”
“不妥!”
賈詡不贊成蔣琬的建議,“馬超是我們的一顆重要棋子,是我們西征巴蜀、漢中的關鍵,不能過早使用,更重要是,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可以借天子之名平江東之亂,而我們卻不能輕易出兵江東,況且荊吳世仇,江東人不會接受我們,反而會更加混亂,使我們陷入江東泥潭,對於江東,我切不可輕舉妄動。”
賈詡的建議說到了劉璟的心坎上,劉璟點點頭對衆人道:“我也是這個態度,扶助孫權,穩定江東,是我們當前的利益所在。”
說到這,劉璟又取出一封信,“這是司馬副軍師的快信,他和劉璋的使者即將抵達襄陽,穩定江東對我們而言,已是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