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以西約四十里外的官道上,一支萬餘人的軍隊正急速向宛城方向行軍,這是龐德率領的一萬軍,原駐紮在南鄉縣,做出準備西進武關的姿態,但曹軍大舉反攻的消息傳來,文聘便命龐德放棄南鄉,立刻返回宛城。
龐德也意識到問題嚴重,急急率軍向東返回宛城,但不知爲什麼,龐德心中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這次返回宛城不會順利,他感覺曹軍不會輕易讓他返回宛城。
龐德走在隊伍中間,不停向北方眺望,北方是連綿起伏的低緩丘陵和大片麥田、樹林,使他的目光看不太遠,眼看距離宛城還有四十里,可他心中不安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就在這時,有士兵指着北方大喊:“將軍,斥候回來了!”
只見幾名騎兵疾速向這邊奔來,有些慌不擇路地踏過了大片麥田,龐德心中頓時一沉,漢軍軍紀嚴厲,踏麥者死,這幾名斥候如此不顧軍紀,必然是出了大事。
“將軍!”斥候遠遠大喊:“曹軍騎兵殺來了!”
漢軍士兵頓時有些慌亂起來,這時龐德卻冷靜下來,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催馬迎上去問道:“有多少騎兵!”
“大約五千騎兵,離我們這裡還有數裡,即將殺至,請將軍速做定奪!”
龐德點點頭,責罵斥候道:“踏麥之責以後再找你們算帳,再急也不得違反軍紀。”
他隨即回頭喝令道:“全軍調頭向西撤離!”
龐德很清楚他們和曹軍騎兵的力量對比,他們一萬步兵絕不是五千騎兵的對手,何況還是曹軍最精銳的虎豹騎,除非他們是重甲步兵,這種情況,只有迅速撤離,擺脫曹軍騎兵纔是生存之道。
龐德心念轉動,曹軍不准他們去宛城,必然會是從東面繞來,而向南是平原,他們跑不過曹軍,只有向西撤離,二十里外便是方山,上山可避曹軍騎兵。
漢軍紛紛調頭向西奔跑,就在這時,東北方向塵土飛揚,大地震動,響起悶雷般的聲音,龐德騎兵的經驗極爲豐富,他立刻判斷出,曹軍距離他們還三裡左右的距離。
這時,副將楊青催馬上前對龐德道:“曹軍馬速很快,恐怕我們跑不過敵軍,卑職願率三千軍阻擊曹軍騎兵。”
這是斷臂求生之策,龐德默默點頭,拍了拍楊青肩膀,“活下來就是你的大功!”
楊青調轉馬頭,大喝道:“後軍隨我來!”
龐德率領大部隊迅速西撤,而副將楊青則率領三千漢軍士兵在官道後側迅速列隊,張弩搭箭,瞄準了遠處鋪天蓋地殺來的曹軍騎兵,望着殺機凌厲的曹軍騎兵,不少漢軍士兵都駭然變色
宛城的文聘已經得到了曹軍大舉調兵葉縣的消息,這個消息在文聘的意料之中,南陽郡不像安陸郡,漢軍奪取安陸郡,曹軍也就默認了,多年來一直沒有反攻。
而南陽則不同,南陽向北可至洛陽,向西北可去長安,向東北則到許昌,戰略地位異常重要,當年曹操三徵張繡才奪取了南陽,曹軍不可能容忍漢軍攻佔南陽,只是曹軍反攻的時間點讓文聘有些措手不及。
曹軍反攻南陽,正好在漢軍造勢欲奪關中之時,爲了配合造勢,文聘派龐德率一萬軍前往南鄉縣,做出準備進攻武關的姿態,曹軍就在這時反攻南陽,不得不說這和關中的形勢有關。
現在讓文聘很擔憂的是,宛城只有一萬守軍,兵力偏少,很難抵敵曹軍的大舉進攻,他已經下令龐德軍隊火速趕回宛城,希望能在曹軍南下之前完成部署。
城頭上,文聘一直在向西方眺望,從時間上算,龐德的軍隊應該到了,但現在卻遲遲沒有消息,連他派去的一隊斥候也音信全無,這讓文聘心中開始擔憂起來。
就在這時,遠處奔來一隊騎兵,正是他派出的斥候,但他只派出二十人,現在居然回來了三十餘人,多了十幾人,文聘知道一定出事了,連忙喝道:“速開城門,讓他們進來!”
吊橋放下,城門緩緩開啓,騎兵疾速奔進了城內,不多時,有士兵領着幾名渾身是血的漢軍士兵上了城頭,他見到文聘便跪下放聲大哭,文聘急得大喝一聲,“不要哭了,快說發生了什麼事?”
一名軍官拭去眼淚道:“我們在半途遇到五千曹軍騎兵,龐將軍率軍西撤,楊青將軍率三千人阻擊敵軍,但我們根本不是曹軍騎兵對手,三千弟兄全軍覆沒,連楊青將軍也戰死了,只有我們十幾人僥倖逃脫。”
文聘驚得目瞪口呆,竟然有五千騎兵,半響他又問道:“那龐將軍的軍隊呢?現在怎麼樣?”
旁邊斥候躬身道:“龐將軍的主力撤退去了方山,就在西面二十里外,而楊青將軍的隊伍阻擊曹軍騎兵約小半個時辰,從時間上推算,龐將軍主力應該上了山,曹軍騎兵還是晚一步。”
文聘默然無語,這也只是推算,但真實情況呢?龐德軍隊能否逃過曹軍騎兵追擊,他心中充滿了擔憂。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上前稟報:“將軍,鄧治中說有急事要見將軍!”
文聘一怔,鄧義腿腳不便,他怎麼會來了,他快步走到女牆,只見鄧義坐在竹輿中,在城下向他招手,文聘連忙走下城,拱手道:“鄧公怎麼來了?”
“聽到一些消息,特來告訴將軍!”
文聘一指旁邊的屋子道:“請到屋裡去談。”
兩名隨從擡着竹輿進了屋子,又退了下去,鄧義這纔對文聘道:“我聽到傳言,城中不少大戶已經在暗中聯絡,準備響應曹軍,雖然是傳言,但我相信這是真的。”
“他們怎麼知道曹軍要反攻南陽?”文聘吃驚地問道。
“具體我也不知,或許曹軍事先已秘密派使者前來聯繫了。”
文聘眉頭微皺,他感覺鄧義有些言不由衷,作爲南陽第一世家,他怎麼會不知道宛城大戶的具體情況,只是他不願告訴自己罷了。
不過文聘也能理解,鄧氏家族作爲南陽世家領袖,鄧家絕不會出賣鄉黨,鄧義能告訴自己這些消息,就已經是他最大的誠意了。
文聘也不想爲難鄧義,只是他有些不懂,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宛城大戶居然親曹,這不現實啊!南陽應該是屬於荊州的傳統勢力範圍,士紳怎麼能親曹?
“鄧公能告訴我是什麼緣故嗎?我着實有點想不通。”
鄧義苦笑一聲道:“其實這和當年的景升有關,當年南陽五十餘戶士族上書景升,反對將南陽讓給張繡,但景升還是不顧士族們反對,將南陽讓給了張繡,引來張繡報復,導致不少人家破人亡,這件事寒了南陽士族的心,再加上曹操對南陽不錯,赤壁大戰前後數年都免了南陽的稅賦,深得南陽人心,曹洪無能,沒有守住南陽,但改不了南陽人親曹,聽說曹軍要反攻南陽,我估計南陽各縣都會開城迎接曹軍,宛城士族有異動也是必然。”
文聘半晌才恨恨道:“可現在早已不是劉景升的時代了,現在我們是匡扶漢室,他們就不明白嗎?”
鄧義搖搖頭,“這個需要時間來慢慢改變,畢竟璟公子是景升之侄,一時半會南陽人不會接受,我的意思是告訴將軍,千萬不要發動民夫來守城,那樣反而會給他們機會,導致臨戰譁變,加速宛城陷落。”
文聘着實感到爲難,他正在考慮是否動員宛城民衆參與防守城池,鄧義便迎頭給他潑了一盆冷水,畢竟漢軍佔領南陽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他也不知宛城士族們的真實想法,如果真如鄧義所言,事情就麻煩了。
文聘拱手施禮,“多謝鄧公及時通告,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文聘將鄧義送走,他立刻找來幾名心腹親衛,低聲對他們道:“你們想辦法打聽一下,城中是否有大戶在暗中聚集壯丁,要隱秘一點,不要被發現。”
士兵們領令走了,文聘又派出了數支斥候,去探查龐德軍隊的下落,以及曹軍主力的出兵情況。
時間漸漸到了晚上,風聲開始緊張起來,宛城內的各家店鋪、酒館紛紛關閉,文聘派去探查情況的幾名親兵也帶來了不妙的消息,確實有一些大戶人家在集中壯丁,多則百人,少則十幾人,他們藉口是要保護家產,但具體動機不明。
與此同時,龐德軍隊的下落也有了消息,龐德的七千軍隊已從方山向南撤退到陰縣,隨時可渡漢水回房陵郡,而五千曹軍騎兵則殺到淯陽縣,準備趕來宛城的五千淯陽縣守軍又被迫返回了淯陽。
種種不利令文聘感到很懊惱,他們在中原的情報不力,不能事先得知曹軍會增兵葉縣,反攻南陽,以致他判斷失誤,沒有及時將兵力集中,才最終導致了今天兵力分散的被動局面。
如果他能早一天知道曹軍已增兵葉縣,龐德的軍隊就能趕回宛城。
現在葉縣那邊到底有多少曹軍,主將是誰,這些他都一無所知,現在文聘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是堅守宛城,還是撤軍,可就算是撤軍,外面的人五千騎兵他又該怎麼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