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州這些年的治安很好,命案都極少發生,更不用說殺人分屍這麼駭人聽聞的案子。
呂所不認爲小龔的老單位正在查的案子與王雪寧有關,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答應了就要幫人家辦。
然而,有些事看似簡單,做起來卻很麻煩。
所裡是有之前查處王雪寧時做的筆錄材料,筆錄材料上也有王雪寧的指紋,但當時的辦案民警是讓王雪寧在筆錄材料上用右手拇指摁的手印,也就是說筆錄材料上的指紋沒用。
王雪寧兩年前來所裡補辦過二代身份證,當時按規程採集過其指紋。但採集之後就上傳進了系統。所裡現在也上網了,可所裡的戶籍管理系統只能查詢到戶籍信息,看不到之前上次的指紋。
呂所沒辦法,只能趕到局裡向今天值班的局領導彙報。
局領導搞清楚情況,確認濱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曾給都江公安局發過協查函,懷疑已遇害的王雪寧確實是都江人並且其親屬多次報過案,當即讓治安大隊和刑警大隊安排人回單位協查。
治安大隊民警趕到局裡,折騰了近一個小時才調出王雪寧的指紋。
刑警大隊的技術民警等得有些不耐煩,接過治安大隊提供的指紋圖片,跟醫生看x光膠片似的仔仔細細看了大約五分鐘,又拿起呂所帶來的指紋傳真件看了看,便肯定地說:「雖然有幾個特徵點相似,但也只是相似。」
「不一樣,不是同一個人?」呂所低聲問。
「棒形線、點形線和分歧線都有很大差異。」
「老鍾,人命關天,你再仔細看看。」
「呂所,我說不是就不是,你行你來。」
「我哪懂這些!」呂所撓撓頭,又忍不住問:「你確認這兩枚指紋不是來自同一個人?」
老鍾家今天請客,那麼多親朋好友正等着他回家開席,放下指紋圖片擡頭道:「你也知道人命關天啊!物證檢驗、指紋比對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別說有這麼大差異,就是有一點點差異,都不能輕易下定論。」
「那就是有點相似?」
「話不能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指紋比對沒有疑似這一說!」
「這麼說確實不是同一個人。」
「放心,這行***了近二十年,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兩枚指紋不是來自同一根拇指,出了問題我負責!」
「讓你白跑了一趟,不好意思啊。」
「沒什麼,先走了。」
「等等,這也是人家給的,拿着。」
跟老鍾要搞好關係,以後要求人家的時候多着的,呂所連忙從包裡取出兩盒煙,硬塞給了老鍾。
老鍾也不客氣,揣起煙穿上羽絨服回家了。
折騰了一下午,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可以給小龔和小龔老單位領導一個交代。呂所跑下樓,鑽進停在門廳前的警車,掏出手機給小龔打電話。
……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章家港學的,濱江各區縣這些年都會安排在初三下舉行新春團拜會,邀請各自區縣在外地發展的成功人士歡慶新春佳節,共商陵海經濟發展大計。
陵海這幾年經濟發展的不錯,市裡有錢,今年的團拜會搞得很熱鬧,
會場安排在五星級的陵海大酒店,邀請了一百四十多位陵海籍和曾在陵海工作過、對陵海有感情的成功人士。古人云「外來的和尚好唸經」,今天請的都是「外人」,本地的企業家一個都沒邀請。
韓渝本以爲見不着幾個熟人,沒想到市裡竟把回東如老家過年的葉市長請來了!
葉市長既是楊州的市長,也是陵海的老書記。
葉市
長主政陵海的那幾年是陵海發展最快的時期,當年提出的「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真不是一句口號,陵海那幾年的變化真能用肉眼看得出來,所以他在陵海的口碑非常之好,好的令人妒忌,直至今日還有很多羣衆記得他。
並且,大年初三舉行團拜會,邀請在外的成功人士歡度春節,就是在他擔任書記時搞起來的。
很多參加過第一屆、第二屆團拜會的「老演員」都認識他,爭先恐後擠過去向他問好、給他拜年,甚至想去跟他合影。
韓渝的位置在多功能廳中間,距主桌有點遠,加之進會場時已經跟葉市長、錢書記等人打過招呼,自然不會去湊這個熱鬧。
晚宴安排在隔壁的宴會廳。
韓渝正想着是不是先去找自己的位置,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郝總,郝總,你也受到了邀請啊,你剛纔坐哪兒的,我怎麼沒看見?」見到老戰友韓渝格外欣喜,連忙拿上會務贈送的裝有《陵海志》和陵海招商引資資料的公文包擠了過去。
讓他倍感意外的是「郝哥哥」像變了一個人,神情有些慌張又有些尷尬,迎上來很勉強地笑道:「韓局,你也來了,我一樣沒看見你。」
韓渝緊握着他的手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臘月二十七晚上到家的。」
「開車回來的?」
「坐飛機,年紀大了,開了不長途。」郝秋生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韓局,我有點急事,先走一步,回頭給你打電話。」
韓渝不解地問:「什麼事這麼急,等會兒還有飯呢?」
「不在這兒吃了,真有急事。」
郝秋生說走就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韓渝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暗想雖然幾年沒見但也不至於變得這麼生分吧。
正納悶,手機突然響了。
剛散會的多功能廳儼然成了大型交際場所,那麼多人說話,太吵。韓渝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快步走出多功能廳接聽。
「貴祥,是不是都江公安局有反饋了?」
「嗯,我剛接到的電話,人家從戶籍系統裡調出那個失蹤女子的指紋,請技術民警進行了比對,確認不是同一個人。」柳貴祥收拾好辦公桌,看着檯曆架上的小電子鐘,想想又補充道:「既然指紋比對不上,也就沒必要去提取那個女子父母的dNA進行檢測比對了。」
本來就沒抱多大希望,自然也不存在失望。
韓渝輕嘆口氣,緊握着手機道:「辛苦了,至少排除了一個。」
「那我先回家了,支隊有人值班,有什麼進展我會打電話及時彙報。」
「行,早點回去了,不然嫂子又要埋怨我。」
「別理她,她什麼都不懂。」
小龔提供的線索對破案沒多大幫助,幾年沒見的「郝哥哥」居然成了路人,韓渝的心情有些黯然,韓渝正想晚上的飯吃着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早點回家陪陪女兒,楊建波突然從會場裡找了過來。
「韓局,我說一不留神你就不見了呢,原來躲在這兒!」
「你是市領導,是今天的東道主,不在裡面陪客人,跑出來做什麼?」
韓渝不是恭維,在陵海楊建波真是市領導。作爲市委***,市裡的重大會議活動他都要參加,並且都要在主席臺就座。
楊建波可不敢在韓渝面前擺市領導的架子,看着三三兩兩前去宴會廳的成功人士,不動聲色說:「武裝部是個如假包換的清水衙門,我這個市領導就是個擺設,錢書記和劉市長才是東道主。」
武裝部長雖然是市委***,但真沒什麼實權。
而且,他的黨內職
務和政治地位只是暫時的。等轉業了只能安置個享受副處級待遇的閒職,再開會只能坐在臺下聽臺上的領導講話,到時候的心理落差有多大可想而知。
總之,他這個***跟別的***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韓渝不想再調侃老戰友,乾脆換了個話題:「老楊,我剛纔看見郝秋生了。」
「我也看到了,邀請他來參加團拜會,好像是交通局推薦給統戰部的。」楊建波一邊四處張望,一邊接着道:「我出來就是找他的,剛纔在裡面沒顧上跟他打招呼。」
「他走了,說是有急事。」
「走了?」
「嗯。」
「他跟你打招呼了?」
「我跟他打招呼的,他好像有點怕看見我,也可能真有急事,話沒說完就走了。」
「他不好意思見你很正常。」楊建波拉着韓渝走到角落裡,掏出香菸點上,一連抽了好幾口,猶豫了一下說:「他現在是兩個老婆的人,而且跟兩個老婆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生活。我原來也不知道,是張二小告訴我,剛開始我都不敢相信。」
韓渝驚詫地問:「他又找了個小老婆?」
「沒有。」
「那他怎麼有兩個老婆?」
「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既然離婚了就是路人,可之前離掉的那個老婆估計是後悔了,兩年前居然帶着孩子去北湖找他。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那是原配,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而且有孩子,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什麼都好就是在感情上優柔寡斷,於是把前妻和跟前妻一起生的孩子留在身邊。」
韓渝下意識問:「小老婆能同意嗎?」
楊建波笑道:「我沒親眼見過,張二小見過,張二小老婆很大氣。原配以前離婚鬧那麼兇,現在也變溫柔了。兩個人相處融洽,原配甚至幫小老婆帶孩子。」
「真的假的?社會進步這麼快嗎?」
「真的,吳總跟郝秋生關係好,吳總也見過。」
「這也太扯了,如果不是段子,我覺得這是世界第八大奇蹟!」
「前面七大奇蹟是什麼?」楊建波好奇地問。
韓渝緩過神,忍俊不禁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這麼一說。」
楊建波反應過來,接着道:「張二他那兩個老婆不但生活在一起,也在一起工作。原來的老婆負責財務,幫他管錢。小老婆年輕漂亮,能說會道,比較放得開,負責幫他洽談業務,他們公司的員工見着他那兩個老婆都叫老闆娘。」
「這算重婚嗎?」
「這我哪知道,你是公安,這歸你們管。」
「我們公安纔不會管這些呢。」
「不說他了,走,去餐廳。」
韓渝真被「郝哥哥」給震撼到了,邊走邊沉吟道:「老楊,可能有人會羨慕他,但我不羨慕,我甚至覺得他可能過得沒表面上那麼幸福。剛纔我見他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生意做那麼好,這些年賺那麼多錢,照理說他應該紅光滿面,可他看上去很憔悴。」
楊建波深以爲然,一邊舉手跟幾個朝這邊看的成功人士打招呼,一邊不動聲色說:「一睜開眼就要面對兩個老婆,而且兩個老婆都不是省油的燈,他過得怎麼樣我不知道,只知道要是換作我,我可能要精神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