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老葛和師孃要生孩子,緊急去民政局申領結婚證甚至主動去計生辦交罰款的事,很快就成了陵海的大新聞!
據說有幾個由於超生被罰的傾家蕩產的人去舉報,但計生部門翻遍了國家和省市縣三級的法律法規,都沒有喪偶再婚不能再生的條款,哪怕男女雙方再婚之前都有孩子。
只有離婚再婚,並且在再婚前都有孩子纔不允許再生的規定。
於是有人說老葛不要臉,也有人在背後罵老葛鑽法律空子,不過這些老葛都聽不到。
因爲他帶着老伴躲進了剛修繕好的海軍雷達站,住在風景如畫、空氣新鮮的琅山風景區裡,搖身一變爲正在籌建中的濱江海軍預備役防救船大隊高級專家組成員。
在老葛這麼大年紀還想要孩子的這一問題上,雖然沒明確規定不讓生,但影響很不好。
葉書記和錢市長可以說是頂着巨大壓力的,爲了給全陵海想生卻不能再生的幹部羣衆一個交代,不得不調整政府領導班子成員分工。
老葛雖然還是副調研員,但不再分管交通局、體育局和旅遊局等單位,也就是說讓老葛回家等着退休。
幹部們心裡平衡了許多。
羣衆不明所以,都以爲老葛被撤職了。
再加上又爆出一個更大的新聞,老葛老了老了還死不要臉生孩子的事總算告一段落。
事實上更大的新聞也出自老葛的“家族”。
陵海公安局刑警大隊前大隊長許明遠去東海買商品房,買了不到兩年一轉手就賺了幾十萬的消息,讓本就有經商傳統的陵海炸開了鍋!
不瞭解許明遠的人在羨慕妒忌的同時,不由地想許明遠一個公安幹警怎麼會有那麼多錢去東海買商品房的?
沒人再去計生部門和紀W舉報老葛了,但紀W和檢察院反貪局卻迎來了關於許明遠鉅額財產從哪兒來的舉報!
瞭解許明遠的人,尤其陵海公安局的民警協警,都知道當時去東海貸款買商品房是張蘭的決定,無不佩服張蘭的投資眼光,都很羨慕許明遠能娶到張蘭這麼有頭腦的妻子。
更多的人對投資東海房產突然感了興趣,這幾天去白龍港坐客輪去東海的人明顯增多,並且大多是去看東海商品房行情的!
相比老葛要生娃,陵海的有錢人成羣結隊去東海買商品房,讓葉書記和錢市長更頭疼。
陵海也有房地產開發商,也建了很多商品房,可就是沒人買。
東海的商品房那麼貴,一套下來動輒三四十萬,如果有一千個陵海人去東海買商品房,那就相當於把三四億元人民幣送給東海!
而且一千個人去東海買只是保守估計,畢竟陵海的有錢人遠不止一兩千。
葉書記越想越鬱悶,看着剛參加完全省抗洪表彰大會回來的錢市長苦笑道:“許明遠帶了個壞頭,據政研室不完全統計,剛剛過去的這幾天,陵海人至少去東海買了一百套房子,並且去買房子的人中至少有四分之一是幹部。”
“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離東海這麼近呢。”
錢市長一樣鬱悶,想想又無奈地說:“往東海跑是陵海上百年來的傳統,祖籍陵海的東海人我估計不下於二十萬。”
“那可是一百套房子,就算三十萬一套,也價值三千萬,我們陵海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錢了。”
“誰沒個親朋好友,再說現在買商品房可以貸款,只要湊個首付就行了。”
“買房子,辦戶口,吸引力確實很大。”
“要不我們研究研究,出臺個類似的政策,只要來我們陵海買商品房的,就可以在陵海落戶,農轉非不要再交錢。”
“這倒是個辦法,在我們陵海打工的外來人員不少,可以挖掘挖掘潛力,看能不能消化點賣不掉的商品房。”
陵海人從一個世紀前就開始往東海跑。
幾乎家家戶戶在東海有親戚。
陵海人對東海的情懷甚至體現在日常用語上,比如老婆讓老公出去打醬油,老公的動作不夠迅速,老婆就問他醬油是不是去東海買的。
總之,想讓陵海人不往東海跑是不可能的,除非能把陵海發展的比東海更好,但那是更不可能的。
錢市長不想再聊這些,立馬換了個話題:“葉書記,調整工作分工,老葛有沒有情緒?”
“我們被他搞得焦頭爛額,我們還沒找他呢,他能有什麼情緒!”
“他去哪兒了?”
“躲在鹹魚那兒,現在是海軍預備役營的高級專家。陳健知道他老伴懷孕了,專程去給他送了一套肚肺、幾斤大鯽魚和一些營養品,回來時跟我說老葛現在享受的是高級首長待遇。”
“高級首長待遇?”錢市長好奇地問。
葉書記笑道:“海軍預備役營,確切地說是海軍預備役防救船大隊的營區,就是海軍以前設在琅山風景區裡的雷達站。當年的雷達站負責人可能考慮到上級會去檢查,爲接待上級在山腰裡建了兩棟小別墅,老葛就住在別墅裡。”
老葛對陵海是有貢獻的。
要不是老葛,葉書記去不了人民大會堂,錢市長一樣參加不了省委、省政府和省軍區的抗洪表彰大會。
正因爲如此,在老葛非要生娃這個問題上,葉書記和錢市長才頂着壓力讓他生。
但對陵海有貢獻的不只是老葛,也有鹹魚。
錢市長真有些擔心鹹魚“二次創業”失敗,低聲問:“葉書記,你剛纔說鹹魚要組建海軍預備役防救船大隊,防救船大隊是做什麼的?”
“剛開始我也不懂,後來問楊部長才知道,防救船大隊屬於海軍後勤部隊,主要負責軍艦救援和打撈之類的工作。”
“救援啊,救援好,對鹹魚來說這是專業對口。”
“剛開始我們以爲他會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事實上我們杞人憂天了。馮局面子大,一回濱江就跟陸老大幫鹹魚要了二十萬啓動資金,中遠出十萬,軍分區出五萬。盛隆船廠的俞總很羨慕陵海造船廠吳總的兒子能做上預任軍官,打算贊助二十萬給小俞總買個官。”
“再加上開發區的十萬,鹹魚就有六十五萬了!”
“但海軍預備役部隊跟陸軍預備役部隊不一樣,海軍建設多燒錢啊,想靠這六十五萬幹出點成績並不容易。”
“不是說組建個預備役營嗎,怎麼成大隊了?”
“海軍跟武警不一樣,海軍的大隊級別比營高。”
“大隊什麼級別?”
“團級。”
“這麼說鹹魚升官了,現在相當於團級幹部!”
“預備役部隊跟現役部隊不一樣,鹹魚的這個正團級大隊長跟民兵團長差不多,民兵團的團長政委全是鄉鎮幹部兼任的,跟實際上的行政級別不對等。”
……
與此同時,老葛正在山間小別墅的客廳裡接待馮局。
今天有兩個即將加入海關的軍官和四個正式調到海關的退伍戰士來報到,韓渝跟海關政工人事科的徐科長把六位新同事安頓好,趕到小別墅作陪。
這裡的環境是真好。
老葛一邊幫馮局續茶,一邊帶着幾分不好意思地感嘆道:“全濱江就這麼幾座小山,山裡就這麼幾棟別墅,沒想到我葛衛東居然能有住小別墅的這一天!”
馮局不喜歡這個別墅,不然早搬過來了。
他回想起當年,點上煙凝重地說:“錢都花在這上面,海軍能建設好嗎?”
韓渝下意識問:“馮局,你是說太鋪張太浪費?”
“82年,剛上任不久的劉司令進行了一年半的考察調研,發現了一大堆問題。”
“什麼問題?”
“順旅基地,後勤給艦艇供應的蔬菜,居然連根帶泥,連洗都不洗。海上跟岸上不一樣,艦艇在海上時淡水多寶貴,洗菜多浪費淡水?劉司令員震怒,說由小見大,必須追究責任。”
馮局猛吸了兩口煙,接着道:“調研到東海艦隊,東海艦隊想在崇明島再建一個點,被劉司令否決了。後來發現舟山基地有的洞庫泥沙回淤嚴重,面臨報廢,潛艇支隊官兵飲水問題都沒解決,岸上軍民雜居,各種糾紛不斷。溫洲水警區的營房蓋的不錯,但航道積淤,連小艇都進不來。
調研到南海艦隊,各部隊在洞庫、碼頭、營房和飲水方面也是存在一大堆問題。尤其是調研到廣洲基地,到上川島時,官兵東一羣,西一堆,沒立正,沒人敬禮,就像老鄉看大戲一樣看劉司令一行。劉司令沒有衝戰士發火,因爲這背後是幹部的問題。
在下川島,部隊吃菜一艇一竈,每天早上要乘船去岸上買食品。連春節時,全支隊也吃不上魚和肉。劉司令在艦隊會議上發火,告訴那些後勤負責人:你們的內心應當受到譴責!”
馮局掐滅菸頭,接着道:“林榆港的航道,該炸的礁不炸,該建的碼頭拖着,艦艇擁擠,怎麼作戰?南海島部隊幹部的後顧之憂嚴重,有工作的家屬隨軍了變成沒工作,子女上學困難,探親花費負擔又重。
東山部隊跟這裡以前的雷達團長一樣,喜歡佔景區,佔寶地,基地大多是淺水灣,一打仗就會被封鎖,把海軍部隊當成旅遊局了!建福是對臺一線陣地,可連通電話都非常困難,航道還要看潮水才能往返。”
難怪連老盧都瞧不上海軍,原來海軍之前存在這麼多問題。
韓渝反應過來,忍不住問:“現在呢?”
“現在好多了,可惜我沒趕上好時候。”
“馮局,你當年就是因爲看不慣轉業的?”
“不說這些了,鹹魚,你既然做上了這個預備役防救船大隊的大隊長,就要好好幹,不但要幹出點樣子給上級看看,也要幹出點樣子給現役部隊的同行看看!”
老葛意識到馮局是把鹹魚當作軍旅生涯的延續,沉吟道:“一個部隊不能沒有根,比如陵海預備役營,雖然攻堅英雄營和紅色尖刀連的榮譽稱號存在爭議,但有跟腳、有脈絡、有傳承,所以正在組建的防救船大隊一樣要有,不然全大隊官兵就沒自豪感,甚至沒精氣神。”
馮局沒想到老葛會說這些,對老葛真有些刮目相看。
老葛的格局有多高,韓渝早見識過,不禁笑問道:“葛叔,我們這次是在一張白紙上畫畫,我也想找跟腳,可讓我去哪兒找?”
“誰說我們沒跟腳的,真要是論悠久歷史,別看那些現役部隊有這樣的或那樣的榮譽稱號,但他們加起來也沒我們歷史悠久。”
“葛叔,我不太明白。”
“看來你要學學歷史,不但要學濱江的歷史,更要學學新四軍、華野、三野乃至海軍的軍史。”
馮局猛然反應過來,禁不住笑了。
韓渝一頭霧水,滿是期待地看向老葛。
老葛點上煙,眉飛色舞地說:“個個都以爲人民海軍的前身中國人民解放軍華東軍區海軍是在泰洲白馬廟宣告成立的,卻沒幾個人知道華東軍區海軍的前身是哪個部隊,又是在哪兒成立的。”
“華東軍區海軍的前身是哪個部隊?”
“馮局,你知道嗎?”
“我知道一點點,但不全面。”
連馮局這個老海軍都不知道,看來這段歷史需要好好挖掘。
老葛如數家珍地解釋道:“1940年5月,陳、粟率部渡江北上,陶勇奉命東進東如和我們陵海的沿海,開闢濱如啓海敵後抗日根據地。
可我們這兒一馬平川,軍工、後勤難以隱蔽,而且日僞在陸上進行封鎖,浙東和東山根據地及東海之間的人員往來、物資運輸有很大困難,粟將軍決定建立海上武裝力量。
1942年11月,蘇中軍區海防團在東如縣的何家竈正式成立。從那之後,浙東到東山之間就有了一條打不斷的海上交通線,我軍海船成了流動於海上的根據地。
大海成爲新四軍的軍工生產基地、醫療基地和重要物資儲備基地。沿海的漁鹽民打海匪,抗日僞,既鞏固了沿海海防,也爲海防團的發展壯大創造了條件。”
濱江居然有這一段革命史。
韓渝真不知道這些,追問道:“後來呢?”
“海防團在鬥爭中不斷髮展壯大,並在其基礎上把江浙沿海其他海防部隊充實進來,重組華中軍區海防總隊,後來改名爲華中軍區海防縱隊、蘇北軍區海防縱隊。這支部隊在1949年渡江戰役時發揮了骨幹作用,再後來編入進華東軍區海軍第一縱隊!”
“這麼說我們濱江是人民海軍的發源地之一?”
“可以這麼說,而且是主要發源地。”
“葛叔,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你師父當年沒告訴過你嗎,我年輕時做過縣W秘書!我當年整理過這些歷史資料。這一說我想起來了,戰爭時期參加過海防團但後來沒編入海軍的老同志東如有不少,我們陵海也有,回頭打聽打聽,應該還有老同志健在。”
韓渝笑問道:“我們的前身就是蘇中軍區海防團!”
老葛臉色一正,很認真很嚴肅地說:“肯定是必須是,話說你爺爺當年也參加過渡江戰役,冒着槍林彈雨送解放軍渡江。你爺爺是船民,並且有船,很可能就是海防團的一員。”
“我要打電話問問我爸,我爸應該知道一些。”
“不用問,肯定是,必須是!”
不就是要個傳承,很簡單。
老葛指指營區方向,接着道:“回頭請軍分區找找幾個沿海區縣的武裝部和烈士陵園,好好收集下與海防團有關的資料,到時候搞個榮譽室,就算海軍首長來了都要承認人民海軍是在我們這兒誕生的!”
搞資料,老葛絕對是專家。
陵海預備役營之所以取得那麼大成績,與他在北湖搞的搶險工程資料有很大關係。
沒想到他再次出手又是資料,確切地說是史料。
韓渝正覺得有意思,馮局忍俊不禁地補充道:“濱江與海軍的淵源很深,海軍高級將領中有一大批濱江人,並且我們海軍首航曾母暗沙時就有濱江艦。再加上是人民海軍的前身,我黨首支海上抗日武裝就誕生於濱江,誰敢說我們沒傳承、沒歷史、沒跟腳?”
“馮局,光我們自個兒說不行。”
“葛工,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這件事要由市委市政府和軍分區牽頭,最好趕在防救船大隊舉行成立儀式前或舉行成立儀式時,邀請相關的老領導、老將軍和黨史、軍史專家,來我們濱江開一個研討會。
怎麼研討不重要,但研討的結果很重要,要確定1941年誕生於濱江的蘇中軍區海防部隊是我黨領導的第一支海上抗日武裝力量!
這支部隊與日僞軍進行了艱苦卓絕的鬥爭,爲我軍掌握東部沿海控制權、建立海上根據地,最後奪得抗日戰爭勝利,作出了很大貢獻。她的成長壯大,爲中國人民海軍的建立奠定了堅實基礎。”
老葛微笑着總結完,想想又點上煙強調道:“這不是弄虛作假,這是事實存在的,只是被那些編撰黨史、軍史的專家給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