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勝楠失業若干天后,終於找到了新工作,打電話來要請文琦去吃海鮮。
“這麼高興,是哪家公司慧眼識珠啊?”
“當然是大公司了”林勝楠掩飾不住得意,“東海集團下屬的一家投資公司。”
“哦,我還以爲是哪家跨國公司呢?”她不以爲然。
“我可是從一羣名校碩士博士中拼殺出來的,我容易嗎我?”她怪聲怪氣地說。
“好,去吃海鮮,有人請客,哪有不去的?”文琦想想又說,“可惜,錦慧不在。”她和導師出差去了。
兩人去了S市很出名的一處餐廳,神海酒樓。酒樓依海而建,從外觀看上去,是一處古香古色的樓閣,坐在樓上,吃着海鮮,徐徐的海風從海上吹來,帶來一股涼意。
“吃海鮮,咱們喝點白酒吧?”當地有這個習慣,吃海鮮的時候喝點白酒,腸胃不容易犯毛病。
“算了吧,我可不想再背個醉鬼回去。”其實她不喜歡酒,甚至很厭惡喝完酒後身上散發的那種味道,總是讓她想到放縱、失控、迷亂、曖昧……,她不喜歡那種感覺。
林勝楠吐吐舌頭,“那隻好喝果汁了。”
文琦吃的很少,她們坐在窗邊,位置很好,她不時地望着窗外出神。
“怎麼了?有心事嗎?”林勝楠也發現了她的異常。
“勝楠,你知道嗎?海對面,是我的家鄉,我在那裡生活了十六年。”文琦語氣平靜地說。
林勝楠知道她是雲州人,但很少聽她說這些,她和錦慧也從來不問。文琦其實有很多很怪異的舉動,她不喜歡紅色,甚至見到紅色會感到不舒服,她的衣服和所用的東西里挑不出一件紅色的,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們也從來不穿那種很豔的衣服;她告訴過她們,她父母均不在了,可是有一次,卻有一位自稱是她爸爸的人來找她,她面色陰鬱地和那人出去了,回來後卻在宿舍樓頂的平臺上躺了一夜;上大學時她經常出去打工掙錢,經濟上說不出多好,可是臨了快畢業的時候,她卻在S市的黃金地帶買了一處海景公寓……
如此種種,她不解釋,她們也從來不問,但隱隱也知道她的過去肯定是有些故事的。
“文琦,你想家嗎?”她輕輕問。
“我想媽媽了,勝楠,我想回去看看她,……,可是,又不願意回去,她去世後,我都沒給她掃過一次墓,我想,她肯定是要怪我的。”文琦喃喃地說,如同自語般。
“有時候,我也想家,可是,那個家我回去幹嘛?看媽媽卑微地討好爸爸,還是去看我父親在外面生的兒子?”林勝楠語氣裡滿是嘲諷。
這一頓晚餐因爲兩人的各懷心事,顯得有些傷感。
文琦不知道爲什麼今晚自己會說起這些,或許是璀璨的海景讓她覺得離對岸是如此之近,在她的記憶裡,媽媽也是很喜歡吃海鮮的,她會給她蒸大螃蟹、煮海螺、做各種魚丸……
她倚在飄窗的落地玻璃上,這個寬大的飄窗是這個房子裡她最喜歡的地方,坐在上面,遠遠地能望見大海,像自己現在這樣倚在上面,彷彿隨時都會破窗而出,她不恐高,反而很喜歡在高處邊緣徘徊的那種感覺,那種退無可退的感覺。
電話突然響了,她拿過來,看了看那個閃爍的號碼,又隨手把手機扔在一邊,手機不屈不饒地又響了很長時間,終於失去了耐心,沒了聲音。
只是一會兒,家裡的電話又響了,她依然沒有動,電話進入了留言狀態。
“文琦,我知道你在家。”對方似乎輕輕地嘆了口氣,“難道爸爸想和你說句話都這麼難嗎?……,爸爸老了,真的想你能回來,……,你難道不想回來看看你媽媽嗎?你走了這麼久,真的想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這樣的留言每隔一段時間她的電話錄音裡就會有一段,而她從來都是聽完馬上刪掉。
晚上,文琦在噩夢中驚醒,睡衣已經被汗溼透了。她起身來到陽臺,推開了窗子,夜風帶着一絲絲涼意吹了進來,點燃了一支菸,在躺椅上坐了下來,黑暗裡忽明忽暗的菸頭就像夜空裡閃爍的星星。夢裡所有的場景都是那樣熟悉:糾纏的身體、拼命地奔跑、破碎的玻璃、鮮紅的血……,遙遠卻又清晰,就像隱藏在身體某處的一個隱疾,不發作時你會覺得自己與常人無異,但總會在合適的時候提醒你,它的存在,讓你明白,你是個病人。
吹了一夜風的後果在早上就立馬顯現,她感冒了。坐在那兒幾乎是一個噴嚏接一個,鼻涕眼淚一齊往下流,狼狽不堪,頭也昏沉沉的。
“感冒了?小文。”姜若華也發現了她的異樣。
“嗯,好像是。”她甕聲甕氣地說。
“科裡也沒什麼急事,你回去休息下吧。”難得她這麼體貼下屬。
回去的路上順便在藥店裡買了些感冒藥,看着說明書又是沖劑又是藥片的吃了好幾種,爬到牀上就睡了過去,或許是感冒藥裡有類似安眠的作用,這一覺睡得倒是很沉,等她被手機的鈴聲驚醒,一睜眼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自己居然睡了這麼長時間,不知是藥的作用還是睡眠的作用,感覺好了很多,從包裡翻出手機,是姜東陽的電話,“文琦,你怎麼樣了?”
“你怎麼知道我病了?”她有些奇怪。
“我下午去你們局辦點事情,順路想去看看你,姜科長告訴我你病了,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去醫院?”
“噢,不用,我吃藥了,感覺好多了,謝謝你。”
“你肯定沒吃晚飯,想吃什麼,我買點給你送過去吧?”姜東陽很熱心。
文琦有些不好意思,感覺和他好像也沒這麼熟,“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叫外賣的,很方便的,真的。”
“那好吧,要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給我打電話。”
“好的,謝謝你。”
放下電話,文琦心裡有些暖暖的,人生病的時候,真是很脆弱的。其實,她很怕生病,她怕那種一個人孤伶伶在醫院的感覺,那樣的時候,孤獨會被無限放大,會讓你更加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