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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和你一起回去。”那個地方,這些年,夏晉遠也很少回去。

“不用了,回家的路我還記得的。”文琦撇下他,坐進了出租車裡。

她八年沒有回來了,八年用在一個城市的發展上,幾乎是天翻地覆的變化,這個城市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很陌生了。

她的家坐落在老城區,一處僻靜的小巷子裡,獨門獨院的三層樓,很老的建築,當年夏晉遠事業上稍有起色時,從別人手裡買下的。

文琦在巷子口下了車,這裡沒什麼變化,和八年前幾乎一樣,只是巷子裡的槐樹粗壯了很多,鬱鬱蔥蔥的,遮擋着外面的陽光。

她走過僻靜的小巷,在兩扇朱漆木門前站住了,手裡的鑰匙攥得全是汗水,走了這麼多年,這把鑰匙一直都帶在身邊。

她在門前站了很久,門並沒有鎖,這樣的場景讓她覺得恍惚回到了以前,自己放學回家,推開門,就能聽見媽媽彈奏的鋼琴聲……

她就那樣佇在門前,“吱呀”一聲,門從裡面推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詫異望着她,“你找誰?”

文琦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她驚歎了聲,“我知道了,你是夏小姐?”

“叫我文琦好了。”她朝她點點頭,“你是?”

“我姓林,是來給你們看房子的。”她微微笑着,“快進來吧。”

文琦隨着她走進了院子,院子收拾的很乾淨,好像主人從來沒離開過,靠近院牆的那株紫藤長得枝繁葉茂,生機欣然。

屋子裡的擺設也都沒有變化,客廳裡的那架鋼琴蓋着厚厚的幔布,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

“林阿姨,我以後要住在這裡了。”文琦把箱子放下。

“好,好,唉,我在這裡住了這幾年了,還真是盼望着你們有人能回來住呢。”林阿姨一笑,滿臉都是皺紋,顯得很慈愛。

“那以後就麻煩你了,林阿姨。”有人和自己一起住也好。

“嗐,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有事你就吱聲,我住在那間屋子裡。”林阿姨指指一樓的一間屋子,那是一間客房。

“好啊,我先回我自己的房間了,樓上最西邊的那間,有事我再找你。”文琦提起箱子上了樓。

林阿姨看着她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她長得和她媽媽真是很像。她剛來時,家裡的牆上掛滿了照片,後來,夏晉遠讓她都收了起來。

文琦回到樓上,她曾經住過的屋子,淡粉色的裝飾風格,連牀頭的凱蒂貓都還放在那裡,她坐在牀上抱起那個凱蒂貓,那柔軟的觸感,讓她想起了媽媽的懷抱,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板上。

把東西放好,她出了房間,順着走廊走到了二樓的最東面,輕輕地推了推那間屋子,門鎖着,她仔細地摩挲着那扇門的把手,臉色越來越白,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多年前的那一幕彷彿就在眼前:她從外面回來,在樓下沒有見到媽媽,一路找到樓上她的臥室,敲了很久的門都沒人答應,她推開了門,媽媽就躺在牀上,閉着眼睛,面容平靜而蒼白,地上是觸目驚心的紅……,她只記得自己叫了一聲便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媽媽已經不在了……

“文琦,你怎麼啦?”她喘息不定地睜開眼睛,是林阿姨。

“我沒事,林阿姨。這間屋子怎麼鎖了?”

“哦,是夏先生的意思,我也沒有鑰匙。”她知道這棟房子出過事,女主人就在屋裡自殺了,當初決定要來看房子時,夏晉遠也含蓄地提醒過她,但她不怕,她丈夫早逝,只剩她和兒子相依爲命,可是,後來兒子也出事了,他去海邊游泳,被海浪打走了……,大家都說她命硬,剋死丈夫又剋死兒子。

這棟房子裡,別的房間她都有鑰匙,除了這間,其實她心裡早就覺得可能女主人就是在這裡出的事,今天看文琦這個表情,應該是不會錯了。

回家的第一個晚上,文琦居然睡得很好,她做了個長長的夢,夢裡全是媽媽的笑臉和柔柔的聲音……

夏晉遠第二天就給她打來了電話,“如果住的不習慣,就搬出來吧?”

“我要去看我媽媽,麻煩你告訴我地址。”文琦沒有理會他,她走的時候,媽媽的骨灰還寄存在陵園裡,所以她不知道媽媽的墓地在哪兒。

“你媽媽的骨灰一直寄存在陵園裡,我想等你回來……,哪天我們一起去給她選墓地。”夏晉遠沉沉地說。

文琦心裡一陣潸然,自己真是不孝,這麼多年都沒有回來看媽媽。

她去了陵園,沒有意外地看見夏晉遠也在那兒。

“我想和我媽媽單獨呆會兒。”她不想和這個人一起站在媽媽面前。

夏晉遠嘆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文琦放下手裡的花,恭恭敬敬地給媽媽磕了三個頭。

“媽媽,我回來了,我看你來了……”她撫摸着媽媽的照片,泣不成聲。

離開的時候,她輕輕地告訴媽媽:“媽媽,我知道你想念外婆,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和外婆在一起的。”

回去的路上,文琦走得很快,但夏晉遠還是追上了她。

“文琦,你回來有什麼打算?”他知道文琦已經辭職了。

文琦停住腳步,轉身看着他,“打算?”

“你到公司來幫爸爸,怎麼樣?”夏晉遠試探着問。

“好”文琦很痛快地答應了,“你想讓我去做什麼?”

“只要你肯來,職務隨便你挑。”夏晉遠面露喜色。

“我去財務部,普通職員即可。”文琦淡淡地說。

“好,好,我回去就安排。”夏晉遠一疊聲地說。

當然,文琦沒有食言,她找了章敏。

儘管早知道文琦回來了,但當文琦真的站在面前時,章敏還是有些驚懼不安的。

“文琦,你回來了?”

“是啊,你是不是希望我永遠不回來?”文琦冷冷地說。

“沒有,哪會啊?敏姨早就盼着你回來。”章敏喃喃地說。

“章敏,咱們別在這兒演戲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回來是來拿本屬於我的東西的,夏晉遠告訴我,夏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現在就是來拿自己的東西來了。”文琦面帶微笑,聲音卻沒有絲毫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