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朋友是那種不喜歡多說,能與你默默相對而又息息相通的人。
卡其覺得他現在越來越理解鍾離,這個看起來年輕卻沉穩異於常人的老大,隱約看到他那布衣難掩神采的身軀裡隱藏着一顆無比善良的心。他知道鍾離現在就把三千萬的競價喊出去的原因,就在雪葬月的目光春日陽光般從他身上淡然拂過的瞬間,卡其就明白了鍾離這樣做的緣故,於是他微眯着眼睛,眼神裡流淌着說不清的東西。
五個老媼緊張的心絃稍微鬆弛了一點點,在鍾離報出三千萬的競價之後。只是不知道那少年何來那樣一筆龐大的鉅款,因爲三千萬幾乎相當於她們精靈帝國三個月的財政收入了,這少年真的像他所說那樣,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想幫她們解救公主麼?
至少有幾十雙各種意味的眼睛,齊刷刷地瞪了過來,卡其這次沒有再坐回原來的座位,他默默地站到了鍾離的身邊,那挺直的脊樑,使他看起來像極了一杆標槍。
卡其跟站在他身邊的十將比起來確實顯得單薄了太多,也矮小了太多,但是大多數人依然不會去管那個瞎眼的野蠻人,而是給予了這個標槍般的精廋老頭更多的關注。
場中只有極少數幾個人才隱約看出了這個精廋老者的不凡,大部分人根本看不出他修爲的深淺來,有認識他的不禁低聲嘀咕:“那不是一品堂的老闆嗎?先前那瞎眼蠻子的大手筆就出自於他,現在又拋出三千萬的重磅價格,這傢伙還真是有錢的緊......”
“你看他竟然站在那寒酸小子的身旁,這個毫無修爲的窮小子跟卡其大老闆到底什麼關係?這小子莫非是來自什麼隱秘家族的子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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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關於卡其和鍾離的猜測之聲不斷響起,似乎大家都暫時忘記了來自那白髮精靈公主所帶來的異樣誘惑。
不等短裙少女喊出第二次三千萬,九號那裡就舉起了號牌:三千一百萬。
跟着,剩下幾個還有競爭力的,一直在暗中等待機會的人紛紛出價。
鉅額的價格以一種龜速的此消彼長之勢不斷緩緩攀升,轉眼之間,就已經悍然突破了四千萬的大關。
從高臺正中無聲退到高臺一角的王苤納大人心跳一直像擂鼓般劇烈地跳動着,他儘量地壓抑着內心的狂喜,所以一張臉就憋得有些扭曲,一抹陰冷一抹得色一抹灰白一抹殷紅,顯得格外詭異。他知道此刻不會有人注意到他這個即將名動天下時來運轉福星高照的幸運兒,他那雙明顯充血的小眼睛每看到一次舉起來的號牌,他就無比清晰地感到某扇神聖的讓他和他的落魄旁支家族憧憬了數百年的大門跟他的距離就縮短了一大截,他現在恨不得展開最迅捷的身法穿梭到那些人當中去,替他們舉起那些可愛的號牌,哪怕是別人會說他忙碌得就像一隻穿花的蝴蝶會被累到他也絕不會停下來,他願意那樣去忙活去累,哪怕是累上七天七夜他也絕對撐的下來,那是幸福的累啊。恍惚間,王苤納似乎看到那扇大門已經在悄然面向他打開......
儘管前來參加競拍的非富則貴,但是一個精靈女子而已,轉眼間就可以賣出四千多萬的天價,對於大部分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來說,這個考驗實在過於巨大了一些。大部分人都選擇了敬而遠之的旁觀態度,不是他們花不起這錢,而是他們覺得不值。
這個天價的十分之一,就已經足夠他們維持五個大型礦場三個月的開銷,他們纔沒這麼傻,花這麼大一筆冤枉錢只爲了一個女子,哪怕這個女子身份高貴無比,容顏絕世傾城,他們絕不會捨得去那樣做的。
“老大,那九號的三個老鬼恐怕十有*是黑暗公會出來的神秘傢伙,他們跟精靈一向是水火不容的死仇,聽說黑暗公會有一種秘技,是專門靠吸取精靈少女的血肉精髓來進行修煉的,歹毒無比,若是這小公主被他們搶拍去定然不會有任何好的結果......”
卡其面露憂色,在九號黑衣人出價到四千三百萬的時候,輕聲傳音給鍾離。
“哦?有這樣的事!那我更不能讓他們得逞,否則,此事必然會在我心中留下陰影,成爲日後修煉進程裡的一大魔障可就十分不妙。對了,你籌到多少錢過來?”
卡其沒有回答,只是給了鍾離一個你放心的眼神。
鍾離在什麼情況下似乎都始終能保持鎮定自若,或許他天生就是一個不知道驚惶和擔心的人,表情總是那麼篤定,讓他身邊卡其的心神也安定了許多。
一個優秀的領導者,他總是善於注意自身的細節習慣,因爲他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會對跟隨在他身邊的人,產生或好或壞的影響,一個優秀的上位者總是能夠讓自身的獨特魅力,於潛移默化中,去無聲地感染他身邊所有的人。鍾離顯然十分明白這個道理對於他的重要性,他也正在積極地不斷調整着自己的言行舉止,不求做到盡善盡美,但求不至於行差踏錯而已。
細節決定成敗,鍾離不是完全贊同這個論調,他只是覺得細節很重要罷了。
即便是鍾離這邊只報過一次三千萬的競價,畢竟他先前那狂擲二百萬的壯舉讓人至今難忘,所以依然不時有探視的眼光朝他掃視過來,鍾離一點也不敢大意,卻沒有絲毫不安或是惶然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一旦他將這個精靈公主競拍到手,而那五個對他並不那麼信任的老媼必然會緊緊跟隨,成爲衆多人注意的他到無妨,但那五個精靈長老卻必然會曝光她們的身份,那時候到底會產生怎樣的大麻煩,鍾離完全不敢深入往下去想象,所以當前首先得取得那五個老媼對他的信任,暫時先讓那五個精靈族人找個地方等待消息纔是上策。
想到這裡,他也想聽聽那五個強人的意見,就傳音過去詢問。
爲首的老媼聽得鍾離話裡意思,沉默了一陣,暗中跟同伴商議了一番,這才問道:“公子可有把握競拍到咱們公主?”說到競拍兩字的時候,顯然她的話音顫抖了一下,這兩個字似乎就已經嚴重褻瀆了她們公主的聖潔一般。
這老媼的語氣比先前多出了幾分威懾,似乎只要鍾離表現出一點點由於或者是遲疑,她就會不顧一切地出手先取鍾離的小命,也難怪這些精靈長老有此想法和姿態,這事於她們或者是整個精靈大陸的人來說,關係都是無比重大的,讓她們僅憑這個會點家傳秘技施展出傳音的渾身看不出一點修爲的年輕小子就草率地把她們的全部希望寄託在這人身上,她們不敢草率,也草率不起。所以她們必須進一步試探鍾離的底細,絕不敢貿然做出最後的抉擇。
鍾離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這些精靈長老的變化,語氣一如從前那般平穩地道:“錢這個問題幾位前輩倒是不必擔心,你們跟隨我這位管事先行離開,他會把你們安置到一個安全的所在,你們只需耐心等待消息即可,在下這邊一切妥當之後,自會帶你們公主前來與你們會合,再另行商議隨後的事宜。如果你們一旦身份曝露,對接下來的計劃必然造成許多不必要的阻礙,儘管在下知道幾位前輩身懷絕技修爲高深,但是你們別忘記了咱們周圍有多少強大的勢力對你們的公主虎視眈眈着!我不是質疑幾位前輩的身手,我只是怕到時候反而會給你們公主帶來一些意想不到又無法阻止的傷害,你們不願意看到,我更不願意看到,所以我的意見就是你們先行離開,這裡我來負責。你們的公主有我在她身邊的一天,我鍾離發誓,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到她一根頭髮,我有沒有這個實力,前輩們馬上就可以檢驗————”
就在鍾離乾脆利落近似於斬金截鐵的傳音結束那瞬間,他右手在腰際迅捷地輕微擺動了幾下,修長的手指靈巧之極地連續屈伸勾畫,這些動作不但快若流星趕月,而且做得極爲隱蔽,在快速做完這些繁複的動作之後,他這隻右手的食指衝着那五個精靈老媼的方位虛空彈了幾下,沒人看見他這一連串手上的小動作。
那五個精靈族人在聽到鍾離說出“檢驗”兩個字之後,幾乎也就是眨兩下眼睛的一瞬,她們忽然感到下顎鎖骨交界處的“華蓋穴”一震,接着全身一麻,立即就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這一變化突兀到了極點,讓這五個面對人類強大的白金武士也絲毫不怵的精靈長老內心恐慌到了極點,到底發生了什麼?
若不是頭上的面罩,此刻她們幾個面上的表情,必定是寫滿驚惶與恐懼!
對發生在自己身上或者身邊那些強大而又一無所知的變化,絕大部分人都會習慣性地生出恐懼或是驚惶,這叫做未知恐懼現象。
就在五個精靈長老惶恐不安之際,耳旁響起了鍾離平和的聲音。
“幾位前輩,不知你們現在對於鍾離的信心有沒有增加一點?請原諒在下的這個魯莽的舉動,在下只是想讓諸位前輩認識一下鍾離到底有沒有保護你們公主的實力,別無他意,還請諸位前輩不要責怪鍾離的無禮冒犯纔是。”
說話之間,五個茫然將目光從面罩後投向鍾離的精靈長老,又感到身上一熱,接着身上那種強大的禁錮就突然徹底消失,她們的身體又恢復了剛纔突然失掉了的自由,這自由的得失瞬間對於她們而言,漫長得如同數天。
五個驚魂未定的精靈長老相互看了一眼,內心中已經對鍾離產生了強烈的懼意,鍾離展露出來的這一手玄妙無比的功夫,讓她們在驚駭的同時,又增添了幾分看到希望的驚喜。這個神秘的少年,一臉真誠,身手又詭異得離譜,卻終於讓她們有了七八分信任。
雖然她們五個的修爲在精靈帝國長老會裡,排名靠後,但若是手上有弓有箭,又是在她們所擅長和熟悉的叢林中作戰的話,“神射術”再配合自身多年的精深修爲,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就算單對單撞上兩次附魔的白金二星以內的強者也完全有一拼之力,斷不至於落到像這個少年人這般讓她們彈指間就失去戰鬥力唯任人宰割的境地。
這神秘來歷的少年這手神奇的武技終於讓她們無法不懾服,並油然地從心底生出強烈的敬意,精靈帝國的傳統歷來就是強者爲尊,尤其是強者與強者之間更是如此,誰個真正的精靈武者不是光明磊落之人?
鍾離如此一番施爲,倒是讓這五個原本內心一直搖擺不定的長老,迅速就統一了意見,那領頭的老媼言語變得極其恭謹地對鍾離傳音過來。
“尊敬的布魯斯公子,請原諒我先前直呼您名字的不敬。我們都相信你是真心想成爲我們精靈一族永遠的朋友,所以我們都聽從您的安排。由您來保護咱們公主,我們比誰都放心。請你吩咐吧,我們該怎麼做?”
語氣之謙卑恭敬,倒是讓向來習慣尊老愛幼的鐘離心裡多出來幾分歉疚感:“幾位前輩千萬不要如此客氣,稱呼我鍾離就行了。既然你們如此信任在下,那事不宜遲,你們這就跟隨我這位管事出去,先在安全之地等候在下,這裡之事你們就不必再擔心!”
說罷,鍾離對身邊的卡其交代了幾句,卡其聞言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
像是忽然想起來一樣,卡其在轉身之際又迴轉身形,迅速從戒指中拿出一疊鑽石紫晶卡來,連同着一個大皮紙袋一起放在矮几上,低聲對鍾離道:“這裡是六千萬,老大你拿着。袋子裡是我在這牛華鎮上的地契和房契,就算暫時抵押給拍賣場,怎麼也可以借上幾百萬,另外還有我在樂佛、洪雅兩個生意的股份,怎麼也值個千八百萬的,估計就算誰鐵了心想要這個公主,也不見得會捨得花上七八千萬的大價錢,所以老大您暫且放寬心。我跟着會迅速趕回來與你會合,等下必然有不少心懷不甘者會對你不利。好在這是在城內,明來明去的怕是也沒誰有那麼大的天膽,可是也不得不防,萬一真有厲害的角色罔顧帝國法令當街行兇,咱們在一起並肩面對又有何懼?卡其這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安置好那幾人。萬事小心!”這段話,卡其說得情真意切,近乎慷概激昂,說罷就轉身離開,來去都是雷厲風行的風格,挺直的背影讓他看起來就像一把隨時可以離鞘的刀,一杆永不會倒下的標槍。
那五個精靈長老在估摸着卡其已經走出了拍賣場大門之後,也決然地把不捨的目光從雪葬月公主殿下的身上收回,相繼悄然地離開了拍賣場。
接過那十幾張紫晶卡,還有那個沉甸甸的大皮紙袋,鍾離覺得有股熱乎乎的東西就要涌出他的眼眶。
這裡恐怕不單單只是卡其全副飛身家,應該還有一大部分是他找朋友借來的。
值啦,凡人的一生,能找到一個可以換心換命真心待自己的人,就已經足夠。
無論是男女之間,還是兄弟之間,一樣如此。
鍾離深吸了一口氣,觀察着場上的競價形勢。
目前那三個黑衣人已經出到了四千八百萬,一直和他們爭鋒相對的那個神秘的囂張公子,顯然已經被這個價格逼到了絕境,他臉色非常難看,衝着那幾個黑衣人狠狠地冷哼了一聲,丟下手裡的茶杯,嘴裡高聲地罵了一句:“他嗎的,真是他嗎的幾個老瘋子,老子不陪你們玩啦。矮子大師,咱走人就是————”
憤憤地離座而起,那矮人大師忙緊隨其後,徑自離開了拍賣場。
囂張公子的離場倒是讓很多感到莫名壓抑的人暗暗舒了一口氣,尤其是那三個黑衣人,陰沉沉的臉上首次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得意表情,似乎在他們心中,剩下的這些潛在的競爭者實在沒什麼可擔心的,這是慾望即將達成時難禁的得意吧。
鍾離身邊的小邱剛準備舉牌,卻見到那十八號包廂內竟然多出了一些意外的變故,他呆滯了一下,手上的號牌竟沒敢再往上舉。
十八號房裡那個綠裙小美女一臉怒氣,竟然劈手奪下了身邊小廝手裡的牌子,自個跳到前面高高舉起那個牌子,嘴裡還無比清脆地說了一句話,一句讓全場的人都恰好聽得清楚的話。
“誰今天敢跟本郡主搶,我就扒了他的皮————”
鍾離目光掠過那暴怒的綠裙少女,落到那個讓他產生過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覺的美麗女子恬靜白皙的臉上,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大美人春雨在這個時候原本正微微搖着頭,看着綠裙小美女一臉寵溺的無奈表情,忽然她似乎感應到了鍾離的注視似的,輕輕側轉了半邊精緻的俏臉,美眸秋波流轉間,就正好對上了鍾離的目光。
這第二次目光的交織,似乎猛然間在兩人糾纏的視線中迸發出了讓他們目眩神迷的光芒,這兩個遠遠地坦然凝視着對方的人瞬間迷失在極似璀璨光電才能產生的那一團不知名火花中。
是誰說,前生的一千次凝望,才換得來你一次今世的回眸。
兩道目光依舊纏綿在一起,有思念有渴求有哀怨有歡喜,飄飄灑落於某一個瞬間,是不是這就算永恆,瞬間的永恆。
春雨驀然聽見自己的心裡有個聲音在輕輕地說:
“這就是那個他,就是那個可以讓春雨爲他守候千年的男子,情願爲他化做另一個蹉跎森林,爲他守候千年萬年。他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是誰家姑娘冰封的心悄然解凍,綻放出一抹鮮活的春意,就在這驚豔一瞥之間。
是誰家男子心跳就像鼓點,從谷底到山巔,驀然驚覺,恍若做了一個橫亙了千年的夢。
不合時宜的聲音驚擾了似乎在冥冥中早就註定了要如此相遇的兩個羞紅了臉的孩子。
“九號貴賓出價五千三百萬,再次壓倒十八號美女的五千兩百萬,現在終極懸念即將揭曉——————”